皇帝没想错。

    不管是文庆落水这事,又或是衣裳上裂开的口子,都来自李纯的手笔。

    当他抓住文庆荷包时,只不过顺手又将她衣摆一扯……

    她的运气已经很不错了。

    那道口子是开在了肩头,而不是前胸。否则……

    要怪,只怪她穿的太少。这大冷天的自作孽,自是活该!

    当然,她人滚出栏杆时,李纯后肘还推了一把。

    他听到了什么撞上栏杆的闷响。当时没法转身瞧,不知她如何丑态,也不知她可否受伤,那闷响是来自她的头还是她的腿?

    不过他跳起离开时,却瞧见了文庆的鞋很不巧地脱离她,飘在了湖面上……

    李纯本没打算如此不留情面,只不过这女人实在太过没下线,让他忍无可忍。所以,他打算让她好好吃个教训。

    分寸,他自然会仔细拿捏。

    时间,他也早就掐算好了。

    总之,出不了大事,却足够叫某人和朝鲜方吃一鼻子灰。

    李纯早就猜到皇帝和朝鲜王都会退场,就算皇帝不想走也会被朝鲜王支走。而只要皇帝不回来,朝鲜王也势必不会回。

    果然,一切都在预料中。

    而除了那两位,文庆还支开了服侍的下人和歌舞伶人……

    李纯的原计划是要灌倒文庆,待她丑态大出后,与金枫打个配合离开,最后让皇帝来善后的。

    所以他让金枫早就守在了水榭附近,等到自己暗号后便去请皇帝过来。

    不过见文庆喝酒狡猾,他对着那张脸又实在喝不下去,他索性连拼酒的心思都灭了。

    尤其在对方开始勾勾搭搭后,李纯索性打了个手势便“趴”下了……

    当一声熟悉的鸟叫传来时,他便知皇帝出水榭了。

    只不过皇帝走的真慢啊!

    他原本想等皇帝快进八角亭才将人送下水的。可他等不了了。

    文庆将手伸来前,已经试着拿脚尖“不经意”轻触了他的靴。

    他当时差点就炸了。

    随后香风一近,他汗毛竖起,再忍不住。他怕再不出手,这贱人会直接扑上来……

    他非常不愿意被她触碰。为了不遭人嫌弃,他还得守身如玉呢!

    所以,他提前动手了……

    至于皇帝那里,他有十成的把握……

    甚至,他还可以多送皇帝一个选择!

    文庆,从她将目标锁定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便注定是输定且输透了!

    ……

    几十丈外的假山凉亭,程紫玉三人都面湖站着,手拿千里眼盯住了八角亭。

    程紫玉忍不住低笑,柳儿挺胸勾唇,文兰则张着口,默默念叨自己输了赌约。

    可文兰一点不难过,相反,三人中,最高兴的就是她!

    “不行,我得过去!”

    文兰很兴奋,异常兴奋。“程紫玉,你去不去?不管你去否,我都先去了。我得给文庆加油鼓劲去!”

    程紫玉一下听明白了。

    “去,我自然也要去!我男人醉了,我怎好不去。算计我的人栽了,我也得去看热闹。走!”……

    李纯趴下时,她们仨便站这儿盯着了。

    文兰知道李纯嚣张,但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大。不但敢对文庆出手,还敢将锅扔去皇帝面前。

    她们仨透过千里眼看得很清楚,被捞上来的文庆虽狼狈,可却别有一番“风情”啊!

    除了挡也挡不住的圆滑肩头,其他看点也不少。

    她上下泡了水,衣裙紧紧贴身包裹身子,风光曲线都一览无遗。偏偏穿得还少,淡淡粉色浸了水后发透,该挡的压根就挡不住多少。影影绰绰,细看下,连亵衣刺绣都挡不住。

    “哟,哟,那嫩生生白晃晃的脚还在外边露着呢!”文兰下假山时还不忘转动千里眼,那喜悦溢于言表。

    许是在水下瞪得太用力,文庆那右脚云袜也不见了。那俩侍卫也不知是性子粗糙,还是装作没看见,放下人就退出了八角亭,压根没给那细白的脚遮一下……

    文兰此刻可不得大喜?

    只要送文庆上位,她的计划便顿时平顺了起来。

    她不用再顾忌惹父王不高兴,她想落定哲王府的心愿一下便轻而易举。而文庆这次抢了她的人,她便又成苦主。在她父王那里,她还能再去收割一次利益……

    送文庆入后宫,她巴不得呢!

    “那个小贱人,不是口口声声要为朝鲜死而后已吗?不是壮志豪情吗?不是想要后宫大权吗?不是把贵妃挂在口舌吗?哈,机会来了。

    那天她费劲给我挖了多深的坑,以后她的目标就要竖的多高!好啊,她将来的战场可是一等一的,我就好好睁大眼睛瞧看她的下场!……”

    程紫玉跟着文兰笑。

    皇帝本就是个疑心重的,这文庆今日勾搭李纯不成才“不得已”,皇帝心里对她不排斥就已经是惊喜了!

    所以文庆即便入宫也得不到高位,更不可能得宠,那么在这深宫里,要么被吃个尸骨无存,要么默默无闻死,很难有出路……

    一下假山,文兰便将千里眼扔去了下人手里,伞也不要,急急忙忙一脸焦心,冒雨往湖边冲去……

    秀儿正手忙脚乱。

    主子太难堪了。

    先是吐了个天昏地暗,此刻总算缓了下来,却还是衣不蔽体。

    她想找东西给主子遮一遮,可斗篷为了救人早就泡在了湖水里,已经用不得了。

    她只能尽力抱着主子,勉强用自己身子帮忙一挡,等皇帝的人送毛毯来……

    文庆喝多了酒又灌了不少湖水,此刻五脏六腑都绞起来了。可她再难受,脑子却是清楚的。

    被拖上来时她就瞧见了。

    李纯不在。不在!不在了?

    见秀儿忙着对她的身子遮遮掩掩,文庆这才发现自己……名节堪忧。

    她的肩和脚裸露在外,被人看光了……

    而这衣裳……还都是绸缎的,此刻吸附在身上,更不堪入目。

    文庆想死的心都有了。

    瞧那两侍卫虽背着身,可耳垂都红得滴血了。

    都瞧见了,都瞧见她的身子了!

    完蛋了!

    看到她身体的,有四人。

    皇帝和俩侍卫!

    还有一个于公公!

    偏偏就没有李纯!

    败了!全完了。

    不远处,人头攒动。透过纱帘,她能瞧见一大堆人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听到了“醉了”、“滑倒”、“丢人”、“鞋袜”……等字眼。

    鞋袜?

    她一回头,见湖面上飘着她的云袜和绣鞋,正有脸生的大周侍卫正指挥摇船去湖面给她捞鞋袜……

    文庆心下顿时拔凉。

    彻底完了。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脚被亭中几人看走了。她想要遮掩都不可能!

    加之此刻皇帝这么一清场,便等同于宣告她有不妥,见不得人……

    她先前的努力毫无意义,也不会有人在意,所有人的焦点将是她这个堂堂公主,落水后丢了名节,被人看光了……

    她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思量她如何落水,也没有办法和证据再将事情往李纯头上扣,她只想到了后果。

    王上也不在,她如何转圜?

    她能证明什么?她又有什么证据!

    她已成了笑柄……

    李纯不在,她没法攀附。

    她如此丢人,势必不可能再留在大周了。

    看来,她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看了她的四人选一。要么,打道回府!

    可她不要回去!

    顶了个如此名声回去,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公主别怕,王上那里已经去通知了,很快就能过来。”

    此刻的秀儿却惊喜开了口。

    “瞧,朴姑姑跟那位常在借到斗篷了。还有,文兰公主也在过来了……”

    文庆一眼瞪向秀儿。

    蠢物!

    这就高兴了?接下来,还有高兴的事?

    文庆扫眼过去,盯住了正提裙极快跑来的文兰。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便觉得文兰不怀好意。

    她顿时紧张起来。

    她看不清楚,可她就是觉得文兰在笑。

    或是心虚吧,文庆只怕自己先前算计了文兰,此刻对方会落井下石,连自己二选一的机会都不留。

    文庆一个激灵。

    “皇上……”

    她迅速做了决断。绵绵软软的声音在烈酒的作用下带了沙哑,听来还有些委屈加可怜。

    “您的大氅,能否借文庆一用?”

    她使劲掐了秀儿,秀儿才反应过来,搀扶她前走三步并跪地。不动还好,这一动,她差点又吐了。她使劲咬着舌尖,尽力挺直了腰板,避免栽倒下去。

    站在帘外的皇帝一叹气,有些犹豫。

    他已刻意回避了。

    他从不缺女人。文庆这样的,他身边很多了。他并没有兴趣。

    “皇上,求您怜悯。文庆谢您怜悯。”

    文庆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没立马转身,她只得重重一叩首下去……

    皇帝解下了大氅,却没有亲手送来,是于公公接下并递进了帘中。

    文庆打着颤披上狐毛,眉头却打了结。

    她一咬牙,膝行几步,叩下的同时,借着大氅的遮掩,抱住了一只龙靴……

    “皇上若不怜悯,文庆便只死路一条了。”

    皇帝再一叹,回眸瞧她。

    只见她泪流满面,的确可怜。

    可皇帝很不爽快。几个意思?这是在要挟逼迫他?不收她,她就死?

    他的确是看到了她的肩和脚,可用得着以死相挟吗?真要死了,还真就成了他的锅了。老七那事还没弄妥,他难道还要再欠朝鲜一份情?烦躁顿时上来。

    文庆还在巴巴低声求着:“求皇上怜惜,文庆已无退路。皇上给个机会,文庆一定尽全力……”

    “松手。你起来说话!朕答……”

    “皇上……”于公公拉了拉皇帝袖子,示意皇帝瞧去。

    只见李纯正在左右搀扶下气冲冲过来……

    皇帝有怨气上来,瞧这家伙办的什么事!他这么一脸怒容又是要冲谁发火!

    皇帝顿时忘了他话才说了一半,用力一甩便挣开了文庆,走出了八角亭,面对李纯迎了上去。

    文庆不防还脱了力,又是一栽,擦伤了手臂……

    她面如死灰。

    皇帝没说完,就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帘子被打开,进来的是一脸焦虑的文兰。

    “妹妹?你没事吧?”

    冒雨赶来的文兰哭丧着脸。“你怎么了?”

    见文庆忙着裹狐毛还没能站起身,她赶紧蹲身来扶。

    “丢人现眼,恬不知耻!你下贱到家了!”可文兰却凑近了后低笑骂了起来,随后作势要去抓文庆狐毛的系带。

    接连被打击的文庆被刺痛已不能忍,又见文兰不怀好意,顿时又慌又怒。

    真要被她再夺走这大氅,自己真得一头撞死了。

    “闭嘴!滚开!”文庆边躲边伸手去推撞文兰……

    可她一出手就瞧见文兰笑了。

    笑得灿烂。

    随后,她又瞥见帘外站了一人——她们王上。

    瞬间,她的心再次坠下了深渊。

    上当了!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皇帝那儿,完全不知王上什么时候过来的。

    所以这文兰,是瞧见王上到了才故意上前激怒自己……

    果然,只见没多少力的这一推,却叫文兰重重摔出去了。

    当然,文兰没摔到,因为朝鲜王将她扶住了。

    朝鲜王一把掀帘,怒气冲冲瞪眼文庆。

    迫于众目睽睽,迫于颜面,迫于还要与大周皇帝继续一笔笔烂账,朝鲜王忍住了一脚冲文庆踢出去的冲动。

    他错了!他还真以为文庆有多少能力,满口夸夸其谈,可非但一事无成还吃里扒外!不是说好了皇帝是留给文兰的?她连嫡公主都敢打敢骂,那么背着自己时,她又还有什么不敢的?

    “王上误会了。不是您看见的……”文庆再次跪下了。

    “你给本王闭嘴。眼见为实,多说无益。你先给本王把眼下这事给捋清楚了。”朝鲜王自然看懂了,文庆身上的大氅,是前几日,他亲手送给皇帝的。此刻却到了她的身上。

    目的显而易见。

    此刻的朝鲜王,很理解文兰。

    他生气,倒不是女儿跟了皇帝有多好多重要,关键是文庆的行为属于背叛,让人愤怒。

    朝鲜王捋着爱女的发丝,看着红了眼,周身都湿了的文兰,心疼更是难以复加。

    “兰儿身子不好,怎能淋雨。别伤心,父王一定会给你张罗一门最好的婚事。”

    ……

    另一边,皇帝堵去了李纯身前。

    “李将军这是酒醒了?”皇帝磨牙。

    李纯被弄去了廊下醒酒。于公公安排了茶水御医过去,这么快又回来,看来效果不错,立竿见影了。

    在皇帝看来,这厮是见自己与文庆已经牵扯到一起后,便主动冒头了。

    “你胆子越来也大了,连朕也敢算计!”

    李纯瞧见,皇帝真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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