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眠,烛影乱,星斗横幽馆。

    一壶清酒饮一宿,月胧明。月胧明,三千青丝染雪晴。

    再见沈先生时,便谁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嘴角带血,面色惨然,一双眸子浑浊不堪,更长发如雪,似如落幕寒冬,凄凄凉凉,萧瑟怅惘。

    “沈先生...”

    穆双影与洛仙儿都瞧得心中生怜,上前将身子虚弱的沈先生扶起,方才来到亭中安坐。原本便在此间一夜不曾休息的陆尘与公孙凉也都起身,见到沈先生如今模样,是谁都未能料到。

    心伤足亦,雪染三千。

    韩暮春是冷玉书院圣子之名,东盛诸子百家早有听闻,更外人传言此子腹有诗书,气质如兰,更行事光明磊落,从无半点瑕疵,是捧到了天上的人物。却如今,一朝起落,沈先生也无能承受,先前的得意门生竟是这般嘴脸,该让他也伤心欲绝。

    且瞧着他的模样,便何人都觉黯然。

    “沈先生何必如此。”

    陆尘深深一叹,未能想到韩暮春之事竟会给沈先生如此打击。

    却其苦笑则罢,轻轻摆手。

    “是在下,愧对两位姑娘,教导出了如此一个不肖弟子。说来也不过天理循环的报应,造了孽,终须还。”

    一旁穆双影与洛仙儿心中都不是那般滋味,却怎的也不能说出几分。

    酒入喉,解干涩,却将将饮罢,沈先生便彻底昏了过去。

    他唇角泛黑,印堂发暗,只稍稍查探便知剧毒于体内盘踞更甚,乃至入得骨髓,将命渊都染成一片漆黑。一夜操劳,本就不该动用灵气修为,却偏偏三千杖责怎的也不能落下,方才给了体内剧毒可趁之机。又伤心致使,如此便昏迷。

    公孙凉收回指掌,面上也满是凝重。

    “得尽快出发去南野,万毒门主的毒非同小可,是你我都不能将之化解,就圣教兴许有些希望。而今沈先生心力交瘁,体虚气弱,已经耽搁不起,只怕会有性命之虞。”

    “那边尽快出发,怎的也不能让沈先生丢了性命!”

    陆尘当机立断,再无有任何拖延。

    传送玉台显化玄妙,撕裂虚空之路而去,迢迢无尽千万里之遥,还得不少时间才能落定。

    只波澜稍歇,冷玉书院再复平静。

    那祠堂所在,只满地的污血泛着浓郁的腥气,更透红棍杖丢在一旁,染血更甚,颇为狰狞。气机交葛之下,万般悄然消散,却祠堂之后有怨气不散,一将将立起的新坟还未落碑,无名无姓者于其中,可周遭之森然便草木都渐渐枯萎。

    隔许久,山下有人影而来。

    鹰唳回荡,久久不息。

    “鹰儿,来!”

    银铃儿般的声音落下,带着笑意,那黄衫的姑娘蹦蹦跳跳来到白泽雕刻之下。天际翱翔的雄鹰也似见到,听闻召唤,当即落下,锐利的鹰爪轻巧落于一旁,一双鹰眼更锋芒如刀。

    却在她面前,这鹰儿乖得很。

    “鹰儿乖,如是将将做了好吃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柳如是巧笑嫣然,手指轻轻抚摸雄鹰如铁水浇铸的钢羽,十分亲近的模样。

    在其手中,这看似威武的雄鹰也合上眼睛,颇为享受,却那葱白玉指递到面前的糕点

    是未曾理会,任凭姑娘如何尝试,怎的都不肯张口。

    “不吃?哼,沈先生也是将你惯坏了,这么好吃的糕点都不肯尝尝。算了,不给你,全部都留着给沈先生和暮春师兄。对了,你可知沈先生现在何处?这两日他都不曾去过冷玉城,如是好酒没见沈先生了。”

    将糕点收回篮子,如是白净的小脸上也浮上些羞红。

    怎的说来,姑娘家家直接奔着先生门上而来,都是不太害臊,有失体统,哪怕不止一次,却终归容易落下口舌。何况沈先生说她不止一次,得多加注意才行。

    可女儿家的心思,又谁能明白?

    “怎的现在还听不懂我说话了?”

    瞧着面前鹰儿并无反应,柳如是颇有些不满的轻哼一声,四周瞧过,仍旧是平日里冷清的模样,也不知沈先生已经随着陆尘几人远行。

    挥走了那鹰儿,便蹦蹦跳跳的去了别处。

    那回廊别院,七拐八扭,总会留下姑娘的脚印。冷玉书院就这么大的地方,柳如是早就轻车熟路,却找了一圈也没能见到任何人的踪影。莫说沈先生,就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要听从吩咐在家中处理琐事的韩暮春也没了去向。

    心中狐疑,柳如是也鼓着小嘴心中不满。

    “沈先生该不会带着暮春师兄去找红妆姐姐了吧...”

    嘀咕一声,稍有气恼,便转身就要离开。

    不在冷玉书院,那就是去了冷玉城。

    “也说不定是找戴面具的哥哥去了,可如是也不知那戴面具的哥哥在哪啊...”

    将将走了两步,柳如是一张小脸又苦了起来。

    如此一耽搁,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便传入她耳中。

    听到便转头瞧去,正是祠堂的方向,其中灵光未歇,仍旧余留,若非刻意去看便不能见到。却此间,柳如是正探出脑袋在拱门后,呆呆地瞧着一片狼藉的祠堂。

    那些个玄妙之间,透红棍杖都被生生折成两半,更一桌令牌被扫得七零八落,灵果贡品也是各个啃过,丢了满地都是。如此肃穆庄严之地,却与平日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就这般看去,是对冷玉书院的前辈老祖大不敬,更那堂门都被砸了稀巴烂,带着污秽的痕迹。

    祠堂之后,还有些嘶吼怒号的凄厉声,十分压抑而沙哑。

    “这...这...沈先生?!”

    呆呆瞧了许久,柳如是终于回神,当即尖叫一声,将手中篮子都丢下,急急忙忙跑过去。

    冲入祠堂,周遭都是些抓挠的痕迹,那些个房梁支柱都已经破破烂烂,不成样子,更其中摆放七零八落,香炉灰烬都洒了满地,好似有人曾在此处大闹一场。

    瞧着如此狼藉,柳如是也吓得丢了魂,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冷玉书院最重规矩,却祠堂落了个这幅模样...

    还未回神,供桌后忽的传来咔嚓一声,而后那桌子便整个断掉,更周遭牌位也都七零八落,有的更是摔出窗户,染了泥土。

    柳如是面色一白,匆忙后退,口中更尖叫不已。

    再看去,那供桌后的位置,一满身鲜血烂肉的怪人正张牙舞爪的站在那里,血红的眸子更狰狞险恶,将退到角落里的柳如是死死盯住。他模样可怕,分外凶狠,满身污血碎肉,尤其脊背更是露出破裂惨白的骨头,口中嘶吼也如猛

    兽一般。

    却明明站在那里,并无生机,只一身死气,流转漆黑的烟雾环绕周身,血红的眸子满含凶戾杀机。

    “暮...暮春师兄...”

    柳如是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却仍旧认得这怪人模样。

    本该气绝身亡的韩暮春,爬出了坟头,那些个碎肉间还带着泥土。

    “他可不是你暮春师兄,是已经堕落入魔。”

    门外一阵狂风卷入,那红裙的身影落地,手持玄玉仙弓,眉目如画,只多了几分凝重,更眸光冰冷,可比万载玄寒。

    “早先老夫便察觉有魔气出现,却在冷玉书院方向,还以为年岁大了,灵觉都不好用。呵,藏头露尾,还不现身吗?”

    又一声落定,那醉梦阁说书的老先生缩地成寸,言罢便已经到了祠堂之中,正立于红妆姑娘身前。

    他轻咳一声,似是有些虚弱,该是前日的伤还未能愈合。

    柳如是仍旧不能回神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却红妆姑娘已经后退,将其护在身后。其手中玄玉仙弓灵光熠烁,非比先前平静模样,而似遇见了怎个仇敌,颇为躁动,是轻颤有铮铮之音,好似铁马冰河。

    “你这丫头,怎的这个时候跑冷玉书院来了?”

    稍有些责怪,红妆姑娘微微侧目瞧了柳如是一眼,见其惊惶无措的模样,只得摇头暗叹。

    气机显化,将之笼罩,似如清风柔水,柳如是方才觉得安稳许多。

    “红妆姐姐...我,我是来给沈先生送糕点的...可,可暮春师兄他...他...”

    “韩暮春已经气绝身亡,却怨气不散,被人抓住机会使其堕落入魔,而化尸修。究竟怎个目的不知,可必然与世上遗落暗藏的魔族有关!”

    红妆姑娘轻轻摇头,眸光转向接连嘶吼,却再不发狂的韩暮春,稍有复杂。

    “你可见到了沈先生他们?”

    再问一声,却柳如是只摇头。

    “姐姐也要找沈先生吗?”

    “我...”

    稍愣片刻,红妆姑娘轻轻摇头。

    “只想通了些事情,想着来找陆公子帮我给人带话,却不想将将来到附近便听见你的声音,才知发生了这些个变故。”

    言罢,红妆姑娘又是一声轻叹。

    “他们该是已经走了,终究来的晚了些...”

    “走了?沈先生和那个戴面具的哥哥一起吗?他们去哪了?”

    柳如是愕然,前面有红妆姑娘挡着,也见不到韩暮春狰狞的模样,更气机庇护之下,便暂且忘掉了先前的惊怕,只一心记挂着沈先生的去向。

    可红妆姑娘也不曾听陆尘提起,不知他一行要去何处,做些什么。待目光转过,只眼角一瞥,原本到了嘴边的话都猛地咽了回去,是忽的见到本该空荡荡的房梁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正依靠着躺在那里。他身上装扮似是东海习惯,面上见不到什么特点,普普通通,就随意丢在人群中都不会被多瞧一眼。

    瞳孔猛地收缩,红妆姑娘大能修为也不曾见到此人何时出现。

    便琴魔老人也抬头瞧去,将眼睛眯了起来。他开口沙哑,音调低沉而缓慢,面上都满是凝重。

    “公孙家圣子与洛仙儿在找的那落樱国六幺,想来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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