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胡颜走路的动作看似不紧不慢,但实则却运用起了轻功,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县衙后院,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里,曲南一正倚在厨房的门口,一手抓着一个刚剥好的鸡蛋,一手端着碗,吱溜着稀粥。他一看见胡颜,眼睛瞬间一亮,随即笑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没有人会讨厌一个一见自己就笑的家伙,更何况,这个家伙不但长得不赖,还笑容璀璨呢。

    胡颜扬了扬手中的牛肉,道:“加个菜。”

    曲南一走到胡颜面前,将刚剥好的鸡蛋塞进她的嘴里,随手提溜走牛肉,掂量了两下,又嗅了嗅味道,赞道:“这白茂才还是有些用处的,最起码,这牛肉酱得就十分入味。”心中暗道:这白眼狼果然没安好心。怕是一夜晚没睡,都在那酱牛肉了。不过,若非如此,自己还不能早早儿地尝到牛肉味。活该累死他个王八蛋。

    胡颜刚要走进司韶的房间,就听一声有气无力的怒喝伴随着一个枕头迎面砸来:“出去!”

    胡颜扬手接住枕头,笑容不改,走进屋里。

    屋里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胡颜却假装闻不到,心中却早已笑翻,暗道:那“碧水清浊丸”果真是排毒圣品。若是一般的毒吃到腹中,怕是还没来得及消化,便被它排出体外了。啧啧……这颗药丸里得参了多少巴豆和荷叶啊?

    司韶闭着眼,躺在床上,装死。

    胡颜伸出手,以保准的公主抱姿势,抱着司韶向屋外走去。

    司韶那明显有几分病态的脸上瞬间染上两朵粉色的薄云。他紧紧闭着眼,咬着后槽牙道:“你要做什么?还不把我放回去!”

    胡颜道:“你需要出来晒晒太阳,去去臭气。”

    司韶一听臭气二字,瞬间炸毛:“臭?!若不是你……哼!臭你还来抱我?!”

    胡颜好脾气地眨了眨眼睛,戏谑道:“我这不是稀罕你吗。丑也不嫌弃。”

    司韶的脸颊突然沈腾起火烧云,红透了他惨白的肌肤。

    曲南一见二人那番做派,在心里冷哼一声,凑了过来,打趣道:“司韶还真像是阿颜的儿子,被这般溺爱,啧啧……”

    司韶脸上的红潮悉数退去,那惨白的肌肤似乎又白了几分。他闭着眼,不语。只是睫毛不停地颤抖,显然心思十分激荡、不平静。

    胡颜见此,却并未多说什么。曲南一虽然是刻意为之,但他所说,却正是胡颜心中所想。她从来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司韶对她是什么心思,她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事,尚未捅破,便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她一直想揭开司韶的心思,让那疤也好,爱也罢,统统翻晒一下,见见光。该死的死、该舍的舍、该抛的抛,该割的割!如今,司韶心中的幻梦,被曲南一一针见血地刺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道是旁观者清,但愿司韶也能清醒。

    胡颜将司韶放到杏花树下的席子上,便再也不管他。

    曲南一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胡颜,一碗推给了司韶,却又收回到自己面前。他对司韶道:“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下,我就先喝了。等凉了,就不美味了。”

    曲南一刚要举碗喝粥,司韶却突然出手,拿走了他的碗,凑到唇边,一饮而下。

    曲南一倒吸了一两凉气,瞪着司韶半晌,没有说话。

    胡颜垂眸,吹了吹滚烫的热粥,小小地吸溜了一口,只觉得舌尖被烫了一下,有些痛。

    司韶喝下那碗粥后,就一直静坐不动。他单薄的身体挺得笔直,杏花落在他的肩膀,为他披上一层柔美的花衣。他睁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视线落在几上,没有焦距,无喜无悲。他就像一只绝美的人偶,毫无生机。

    胡颜看似不在意,实则内心并不平静。她在心里轻叹一声,为司韶夹了一块牛肉,放到空了的碗里。

    司韶突然发飙,一巴掌拍碎那碗。

    鲜血,在他的手指间蜿蜒如河。

    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眼睛却始终落在几上,不曾移动分毫。

    胡颜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粥,然手抓起司韶的手,将桌子上的血收到自己的碗里,然后拔掉司韶手心里扎着的碎片,一边用碗接着那些血,一边和曲南一聊天:“潘太守对封云起出手,是想要那钥匙吗?”

    曲南一扫了眼司韶那只鲜血淋淋的手,回道:“这个吗……应该是的。”

    胡颜又道:“大家都争那钥匙,谁又敢保证那是真的?”

    曲南一眯眼笑道:“这个吗……抢到手,不就知道真伪喽。”

    胡颜勾唇一笑:“你到处散播谣言,累不累?”

    曲南一坦然承认道:“不累。能搬弄是非的人很多,但能将是非搬动得如是生动别致,只此一家,别无二店。”

    胡颜道:“几日不见,你的脸皮怎又厚了?”

    曲南一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道:“这还不是想你想的?”

    胡颜感慨道:“你是想我吗?你是在想着怎么算计我吧?”

    曲南一柔情款款地笑道:“怎么可能?你可是我的阿颜。”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一脸疑惑道:“咦?不对啊!我腹中的天珠呢?钥匙呢?”

    曲南一的身子一僵,笑脸冰冻在了脸上。

    有些话,虽然从未曾说过,但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可怕就可怕在这个心知肚明上。

    太聪明的人不喜将话说透,总觉得一旦将话说透了便少了几分味道以及回旋的余地。曲南一自认为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不问不说。曲南一认为,胡颜更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她绝不会主动提及这个话题。

    可今天,她却主动提及这个话题,是为何?

    曲南一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打算转移话题,最好能远远地避开那个话题。他挑眉看向司韶的手,询问道,“你不打算给他包扎一下?”

    胡颜耸肩:“他自己愿意的,我献媚个什么劲儿?”

    曲南一问:“那你捏着他的手做什么?”

    胡颜砸吧了一下嘴,突然甩开司韶那不在流血的手,扯着喉咙喊道:“王婆!”

    王厨娘从厨房探出头,看见胡颜,先是热情地一笑,然后擦着手走到几前,施了一礼,询问道:“胡姑娘,啥事儿?”

    胡颜将那小半碗的血递给王厨娘,道:“王婆可会蒸血豆腐?”

    王厨娘接过碗,笑吟吟地道:“会会,就和鸡蛋羹一个蒸发。胡姑娘想吃血豆腐啊?奴这就去做。”

    王厨娘捧着碗,乐呵呵地回了厨房。这时,她才泛起了疑惑,暗道:这血是哪儿来的?

    几旁,司韶那双死寂一般的眸子,终是闪了闪。

    曲南一咧了咧嘴,似乎想递给胡颜一个明媚的笑颜,可惜,没做到。

    胡颜垂眸,抓起一块牛肉,慢慢咀嚼着。

    诡异的沉默中,王厨娘终是将血豆腐做好,端上了几。

    红色的血豆腐,在阳光下轻轻颤抖,既像鲜活的生命,又像翻滚着的血海。

    胡颜舀了一勺血豆腐,凑到唇边吹了吹,然后送到司韶的唇边,道:“尝尝咸淡如何。”

    司韶扭开头,不喝。

    胡颜抓过司韶的下巴,再次将血豆腐凑到他的唇边,淡淡道:“你知道血于我而言,有多珍贵?你确定要如此浪费?”胡颜愤怒了。因为司韶不爱惜自己的血,任它流淌!因为司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任它受伤!因为……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这种愤怒,所以,她变得残忍暴戾。

    司韶的眸子颤了颤,好似有泪要流。他的唇畔动了动,刚张开嘴,却立刻紧紧闭了起来。

    胡颜突然用力,卸了司韶的下巴!

    司韶伸手反抗,却被胡颜点了穴道,挺尸在当场。

    这一切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变化,却令曲南一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惊愕不已。更令他颤抖的是,胡颜就那么一口接着一口地将血豆腐喂进了司韶的嘴里。

    曲南一只觉得喉咙刺痛,胃中一阵翻滚,想吐。

    司韶不能吞咽,胡颜便用勺子压一下他的舌跟,帮他吞咽。整个过程,胡颜都面不改色,仿佛在尽职尽责地照顾一个病人。除了天,只有曲南一知道,且看见了司韶的眼泪。

    他虽在极力隐忍,但那透明的眼泪,却还是顺着他的眼角,滴答落下。

    胡颜视而不见,直到将整完血豆腐喂完,这才解开司韶的穴道。

    司韶的下巴和衣襟上一片狼藉,眼中隐隐泛起黑色的光。就像一场黑色的毒雾,叫嚣着要扼住人的呼吸,掠夺人的生命。

    曲南一想提醒胡颜,司韶可能要发难,让她小心戒备。毕竟,任何一个有血腥的男子,被如此对待,不发飙才怪。

    不想,胡颜并不看司韶,只是冷声道:“滚下去。”

    司韶眼中的黑雾竟颤了一下,他随即站起身,奔回自己的屋子,咣当一声关上门。

    曲南一眨了眨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对此情此景的感觉,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若说他心中欢喜,未必;若说他悲从中来,也不尽然;不知为何,他的感觉十分复杂,既羡慕司韶,又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这次是司韶,下次可能就是自己。

    胡颜这个女人,太狠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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