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几日才下过的那场春雨,xiǎo屋里有些潮湿。

    这间xiǎo屋隐在繁华的北城巷陌之间,原本就是一个比较异类的存在,也不知怎地一直没有被户部下属的衙门拆除。xiǎo屋的位置不好,甚至常年见不到多少阳光,以至于屋子里的湿气久久不能散,内墙上刷上去的泥浆一块块地剥落,散发出一股极为难闻腐朽气味。

    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那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但是叶轻雪一diǎn也不在意。

    她的眸子很冷,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一如她的心。

    很多时候,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有心。没有心的人,又怎么会介意一间充斥着腐烂发霉气味的破旧民居?

    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唇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冷艳味道。她反身把门掩上,在床前蹲了下来。

    她穿的是大夏民间最不易引人注目的女式常服,虽然略显老旧,看上去已经反复穿洗很多年,但是依然很干净。

    叶轻雪伸手在床下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个包袱。

    包袱被解开摊在床上,里面的东西不多,两把短刀,一柄匕首,一个xiǎoxiǎo的、里面不知道盛了什么东西的瓷瓶,一方黑色的面巾整整齐齐地叠在那里。

    她拿起那柄匕首,指肚在匕首的刃上轻轻试了试,很锋利,仿佛隔着一段距离就能轻易地割断谁的喉咙。

    匕首被放在一旁,两把木柄短刀被插进腿侧早已准备好的皮质绑腿里。

    当她掀起常服下摆的时候,一双修长的裸露在那里,屋子里的灯光此刻不甚明亮,落在那双堪称玉琢的腿上,更添诱惑。但她没有浪费哪怕一丝一毫的时间去欣赏,而是迅速地收刀,用手按了按,确认短刀可以随时在被需要的时候被抽出。

    割断别人的脖颈。

    或者她自己的脖颈。

    屋门外传来嗒嗒的马蹄声,还有精制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特有声响。这些声音传进叶轻雪的耳朵里,她知道那意味着宣阳府的负责巡夜的衙役们路径此地。

    但她并不在意。

    这间屋子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稍大一diǎn的、年久失修的坟墓,谁也不会愿意靠近这样的地方。即便那些衙役们心血来潮想要进屋一看,她也有十一分的把握把这里真的变成一座坟。

    她拿起匕首,把它插进腰间最容易拔出的位置,接着又把瓷瓶收进怀里。最后,她伸出两指拈起那方黑巾,静静地看着,好像想在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的黑巾上看出些东西来。

    西南的方向,不远处传来一阵丝竹弦乐之声,叶轻雪记得那个位置应该是一个珠宝商的府邸,那些乐声里夹杂着奢靡浪笑声,应该是那位富商老爷又在宴请宾客寻欢作乐。

    叶轻雪讨厌这样的声音,但现在她没有功夫理会这些人。

    因为她的视线落在那方漆黑的方巾上,穿透了一片漆黑,看到了一片血海。

    那些鲜红的血来自白发苍苍的老人,来自尚在襁褓里还只会啼哭的婴儿,来自和蔼可亲的慈祥妇人,来自她儿时不可言説的记忆,此刻都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涌进她的五脏六腑,堵住了她的鼻,她的口,她的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叶轻雪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有些痛苦。

    过了很久,月亮在她看不见的位置攀上了夜穹的一角,毫不吝啬地把自身的光华抛向人间。

    少女纤柔的身子猛地震动了一下,双眸刹那间睁开。

    她把黑色的方巾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比的眼睛,右手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啪的一声,有一团火苗忽地从虚空中升腾而起。

    那团火苗在叶轻雪的面前欢舞跳动,明明有着极高的温度,但却无法让她感到任何温暖。

    下一刻,火苗落在了床上,慢慢变大,燃成了一团滚烫炽热的火花。

    叶轻雪缓缓站起身来,身子一动,从xiǎo屋的窗口闪了出去。

    谢明远站在侍郎府的侧门外,踮起脚尖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他伸头往里面看了看,确认xiǎo门的周围没有任何人待在那里之后,轻轻地走了进去。

    走在种着一片名贵花木的后花园里,谢明远觉得非常快意。在夜市吃过鲜美的混沌之后,按照惯例,他又摸去了兴隆街上的一家妓馆,寻了一位姑娘在床榻间私缠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恋恋不舍地打道回府。想起佳人临别前的浅浅笑意,想起那一把柔软之极的xiǎo蛮腰,想起帷幔下的粉红旖旎,谢明远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不能更美好。

    他一边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有机会去寻那位名叫蝉儿的姑娘时,不远处灯火明亮,那是杂役们聚居的下人厢房。

    谢明远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整了整衣衫,又不太放心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胭脂痕迹之后,方才昂首踏进了房间。

    入得厢房里,里间一位同样做杂役打扮的年轻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説道:“方才你到哪去了?”

    谢明远自然不能説自己在一位青楼女子的身上折腾了许久,只得打了个哈哈,假模假样地做了个痛苦的表情应道:“也不知晚上吃了什么东西,肚子疼的厉害,一个时辰跑了六趟茅厕,我这腿都麻了,腰都快挺不直了。”

    那年轻人看了看他走起路来有些虚浮,哪里能想到那个男人都懂的事情上,只是看向谢明远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同情,“府上给我们这些下人的伙食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晚上那锅稀粥,十有扒九是早上剩下来的,不过老谢你也真够厉害的,在茅厕里顿了个把时辰,居然还能站的起来,嗨,我扯这些做什么,刚才刘管事来寻你了,让我告诉你一声,今夜轮到你去侍郎大人书房的后院守夜了。”

    “喔,我这就去。”一听刘管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偷懒耍滑的事情,谢明远顿时放下心来。

    守夜是一件很轻松的差事。

    因为入夜之后,没有那许多杂事要去做,甚至待到后半夜,管事们也都睡下不会再巡视的时候,他可以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上一觉直等天亮便可。

    至于説安全,谢明远从来不会担心有那不长眼睛的江湖大盗抑或梁上君子会来这里光顾。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堂堂刑部侍郎李延峰的府邸!李大人可是刑部里专司刑案审查的大官,在他手上被投进大狱的贼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谁敢来这里偷抢?

    撇开这diǎn不谈,李府外围布置了足有五十人的赤骑卫队看守,这里离皇城也不远,如果惊动了戍卫皇城的那帮人,便是那些高来高去的大修行者也是有来无回。

    谢明远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这样既轻松又安逸的差事,可不是天天都会有的。

    他走到李府后院南角的那棵杨树下,决定今夜就在这守着了。

    站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谢明远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捶了捶有些酸的腿,伸手一抹眼角的泪花,觉得好生无趣。

    背靠这棵足有五六人高的大杨树,他几乎可以看见整座后院,无论是人还是狗,只要从院子里过,没有任何道理会逃脱他的眼睛。

    他的身前还有几丛半人高的灌木,加上他本来就不是太高,站在灌木丛后,无论有谁从院子的哪一个方向进来,都不太容易发现他。而在后院中轮值守夜的,总共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换言之,这里是整个后院最容易偷懒的的位置。

    在侍郎大人的府上当差,也敢偷懒打滑?

    答案对于谢明远来説是肯定的,因为杂役能挣到的工钱本来就不高,还总被那个苛刻狠厉的刘管事随便寻个理由扣下不少,谢明远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为李侍郎大人卖那个不值钱的力气。

    当杂役,本身就够苦的了,自己当然要对自己好一diǎn。

    如是想着,他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便想要在树下找个舒服diǎn的位置坐下来眯上一会。

    下一刻,他那双快要闭合上的眼睛猛地睁大。

    因为,有人自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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