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面作证,是为了报张家二姑娘救命之恩,更是怕公子再犯糊涂,事到如今还看不清真相!

    而公子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他在堂外看了许久,眼瞅着公子方才那模样,分明是还要继续替张眉妍遮掩的。

    那一刻,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作出境界来了。

    他真的好想问一句——公子,好好活着难道不好吗?

    “您想想,那药方既是她亲手所写,她岂会不知其中有那味雪上一枝蒿?可她百般不肯承认,话中又错漏百出,分明是心虚!公子,她就是意图毒害张大公子的凶手!您不能再任由她利用了!”

    这话在堂外围观的百姓中,引起了一番轰动。

    “十一,闭嘴!”

    邓誉冷冷出声,双拳紧握。

    他不知道十一这几日去了哪里,可这副当众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倒像是受了什么人挑唆收买。

    还有那张药方——

    他就说,张家老太爷怎那般巧,就捡到了这样重要的‘证据’。

    眼下他明白了……

    邓誉眼底闪过极浓的失望和嘲讽。

    见他神情,十一心底一痛,顿时就有眼泪冒了出来。

    公子糊涂不听劝也就罢了,可如今竟然怀疑他的动机。

    是,在无法选择的情况下,他是背叛了公子,可他绝无半点害公子之心!

    十一忽然朝着邓誉的方向弯下腰,叩了三个响头。

    邓誉的眉越皱越深。

    十一已面向程然,面色紧绷地说道:“大人,除了那张药方之外,小人还有话说。”

    程然微一颔首,一旁的师爷执起了笔。

    “据下毒之人阿喜指认,她那日午后曾在白记茶楼后的竹林内与张眉妍见面,并取到了毒药——但其后,有我家公子出言作保,声称在张眉妍的住处足足呆了一整日,以此证明阿喜是刻意污蔑。”

    十一声音透着病弱感,为保证清晰可闻,几近是一字一顿地道:“可真相却是那日我家公子只在张眉妍家中停留了短短一个多时辰而已,早在午时之前,我家公子就已经离去了!所谓呆了一整日,不过是张眉妍编造在前,我家公子……做伪证在后!”

    邓誉浑身一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十一竟当众指认他做伪证!

    即便他早有打算会自行招认此事,可此情此景,仍叫他难堪到了极致。

    尤其是……他那般信任十一!

    张敬长吁了口气。

    邓家不怎么样,买来的小厮倒是个个不错。

    这小厮主动出面,倒让他省了许多力气。

    张眉妍满脸冷汗,几乎是张皇失措地看向邓誉,道:“誉哥哥,你怎能任由他胡言乱语……这般污蔑你我!”

    邓誉咬着牙,却未言语。

    “邓公子,你这贴身小厮指认你做伪证之事,你可认?”程然发问道。

    邓誉眼神不停变幻着。

    见他似要开口,张眉妍不管不顾地大声道:“程大人,今日分明已经有人招认了罪行!白记茶楼的伙计也来认了人,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民女的清白吗!”

    程然看着她,说道:“使人顶罪,此乃你另一重罪名。你便是不提,本官原也是要审的。”

    话罢,未去看张眉妍的反应,直接吩咐了官差将那名唤文竹的女子押进了堂中。

    那年轻的女子身形消瘦,身穿一件样式普通的蓝色衣裙,原本麻木的神情在见到张眉妍的那一刻,隐隐有了变化。

    她跪了下去。

    程然却未急着再次去审问她,而是看向堂外。

    此时,又有几名官差押着一名男人快步走来,人群纷纷相让。

    男人进了堂中,几乎是脚步踉跄地跪了下去,将头埋下。

    “草民……草民柳荀,见过府尹大人!”

    张眉妍浑身的血液仿佛顷刻间凝固,她身体僵硬,几乎无法转头去看。

    “张氏,你可认得此人?”

    “……认得。”张眉妍颤颤地答道:“这是民女的二舅舅。”

    “近日你可曾见过此人?”程然又问。

    “昨日舅舅曾上门探望过民女父亲,民女见过。”

    那时官差也在,这样的问题,没有撒谎的余地。

    “本官命人查过,你一家三人,与柳家几乎早早断了往来,为何忽然又有了来往?”

    “自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张眉妍尽量冷静地答着。

    邓誉缓缓看向她,只觉得身边之人陌生至极。

    什么叫做今时不同往日?

    指得是,她即将要嫁他为妻之事吗?

    这等满是市井利益之气的话,且她仿佛十分深谙此理的感觉,为何以往他从未在纯粹如她的身上看到过?

    程然继而看向柳荀。

    “昨日你离开张家庄子之后,为何会留宿清河镇?”

    柳荀磕磕绊绊地答道:“回大人,小人只是赶路赶得累了,且见天色已晚,便中途歇一歇脚而已……”

    程然冷笑了一声。

    “中途?你家住洪明县,而洪明县在东,你便是歇脚,却也不该经过在南的清河县才是。”

    “是……是小人贪嘴,想起了清河县上的一家羊肉汤饼店,这才绕了些路。”柳荀反应还算机敏,可再机敏,也抵不过心虚。

    实则,他今早醒来一睁眼,就已经后悔了!

    都说人在做决定之前,最好先睡上一觉,清一清脑子,他如今总算是信了!

    他今早本打算逃跑,去外地躲一阵子,避过这阵风头,若到时一切进展顺利,再回来找侄女拿好处。

    可他刚离开栈不远,就被一名黑壮中年男人拦了下来。

    他同对方单方面争执了两句,对方二话不说,竟就将他打晕了!

    醒来时,自己和随从都被五花大绑着,丢在马车里,且被堵住了嘴。

    那男人则坐在辕座上静静嗑瓜子儿,任由他如何在马车里挣扎制造动静,也不理会,可谓诡异之极!

    后来,当官差赶到时,他还大松了口气,认为自己得救了,正要作揖拜谢时,就被官差们制住了……

    那一刻,他便明白了。

    只是……这败露的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什么时候京衙的破案效率竟高到了这般可怕的地步?!

    “那你昨夜为何悄悄使了随从,将家住清河镇的此女,带去栈附近与你相见?”程然问道。

    柳荀脸色大变。

    这……这又是如何泄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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