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格雷?德拉巩逊完全没有担心过前方的战事。将近二百名精锐骑兵面对一小群乌合之众,即使是在地形方面或许有些不利因素,也绝对不会造成太多麻烦。

    在马车里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这位身体肥胖的贵族少爷已经在考虑,如何从抓来的俘虏身上寻找乐趣了。或许可以用滚烫的炭火活活烤熟那么一两个,然后逼迫其他俘虏一点点吃下去?在奥格村的时候他就想到这个好主意了,可惜被那些多管闲事的蠢货给打扰了兴致。

    这实在是件让汉格雷恼火的事情,回到帝都之后,他甚至还必须为此付出禁足一段时间的代价,以便于堵住贵族评议会那些吵吵闹闹的嘴巴。

    “这些该死的……”汉格雷嘟哝出半句咒骂,他能熟练的喷出一连串极为恶毒的腌臜之词,但是考虑到色雷斯子爵的存在,他至少记得自己不能明目张胆的咒骂贵族评议会,无论多么看不起这个**透顶的组织。

    “这都多长时间了?德利伯究竟在磨蹭什么?”目光从坐姿端正、面带矜持的色雷斯子爵脸上扫过,汉格雷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恼怒,于是推开车窗,向外面尖声叫喊起来,“提修尔,你带几个人到前面去看看,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继续赶路?”

    提修尔连队长的身影立刻从车边出现,深谙拍马奉承之道的他甚至没有弄掉身上沾满的泥泞,考虑到越来越密的雨势,这实在是一门技术活。“少爵爷,德利伯分团长大人带走了几乎全部兵力,如果我再带走几个人的话,保护您的力量就显得很不足了。”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们保护了?”汉格雷嘲讽的歪起嘴巴,“在奥格村剿匪的时候,我可是率先冲锋,剑下砍倒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匪徒呢!”

    提修尔连队长险些维持不住自己恭谨的表情。放下护卫在身边的几十名骑马侍从和两位附庸骑士不说,纵马冲向手无寸铁的村民显然不能作为英勇无畏的表现,手刃妇孺更是教人齿冷的表现。

    不过这些都不是提修尔连队长想要关心的问题,他朝着汉格雷连连鞠躬,满口答应,随后点了几个人,准备到前面去查看情况。就在提修尔连队长刚准备飞身上马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动作,然后示意其他人安静,自己侧耳倾听起来。

    “奇怪,怎么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提修尔连队长满脸疑惑的喃喃自语,“难道前面战斗已经结束了?即使是这样,也应该吹响凯旋号角啊……”

    一声微弱的破风锐响传入提修尔连队长的耳朵,随后他感到脖颈下方有些麻痒。“怎么回事?”他咕哝着用手寻找麻痒的地方,手指很快触摸到一片黏腻,以及深深刺入护喉甲和肩甲之间缝隙的坚硬细棍。

    “诸神啊,饶恕我!”提修尔连队长嘶声叫喊,同时奋力拔出弩矢,“是暗黑精灵……”后面的声音变成一种诡异的嘶嘶声,活像是脖子被紧紧勒住。

    在几名骑兵迷惑和惊骇的目光当中,提修尔连队长的身体突然一歪,随后滑倒在一片泥泞当中。这当然不是平衡感突然出了问题,而是剧毒正在夺走他的生命力。提修尔连队长用左手勉力支撑身体,却无法遏制阵阵猛烈的抽搐,他的右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用力之大,几乎要活生生扭断自己的脖子,嘴巴张大到一个令人感到恐怖的角度,却连那种细微的嘶嘶声都没有了。

    这正是中了剧毒“扼杀我”的典型症状。如果是深受大帝宠爱的豪门鼎族,或许还能珍藏着一两枚解药“开塞露”,不过提修尔连队长肯定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在那些惊愕的骑兵将他扶起来之前,这位以溜须拍马著称的连队长的双眼就已经变得涣散迷离,所以在场的人事后没人能够说清楚,提修尔连队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究竟有没有发现从前方雨幕之中缓缓逼近的那些人影,以及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年轻人嘴角扬起的快慰笑容。

    在十几把精巧毒弩的威逼下,解除十来名战意低落的骑兵的武装花费时间并不多,而那位汉格雷少爵爷此前的蛮横无礼也在其中起到了催化剂的效果。不到两分钟,马车周围最后的护卫力量就被清理干净,托马德注视着那辆被坚固钢甲层层包裹的马车,将佩剑插入面前的泥土之中,随后缓缓举起双手。

    淡黑色的气流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在托马德的双手之间形成了一颗漆黑而灼热的火球,细密的雨幕还没有接触到火球的表面,就被高温蒸发成浓密的白雾,随后被向上升腾的热空气席卷,远远看去,像是年轻的见习巡礼者召唤出一条蜿蜒升起的白色巨龙。

    “等,等一下!”

    透过马车两侧的窗口,色雷斯子爵早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看着黑色火球已经凝聚成形,这位来自帝都的使者大人终于无法维持矜持的形象,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喊起来。

    “不要冲动,年轻人,你不能伤害陛下派来的使者!”

    托马德没有停止凝聚黑色火球的动作,不过也没有对色雷斯子爵的叫喊声置之不理,“陛下派来的尊贵使者为什么要躲在见不得人的马车里面?”他用出奇温和的声音说,“如果你的确是有身份的人,那么我愿意和你谈谈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马车的坚固外壁能够带来某种心理上的安全感,但是色雷斯子爵明白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在那个年轻人施展的火球魔法面前,精钢护甲支撑不了太久,而马车里面的人恐怕还坚持不到外壁被高温熔化,就已经都被活生生的烧死了。

    “当然,当然,我马上出来,我们都愿意和你谈谈。”色雷斯子爵急忙大声回答,然后起身走向车门。

    但是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前巡礼者弥尔顿伸开双手,脸色苍白如酸败牛奶,双眼瞪得老大。“使者大人……你,你该不是想要置身事外吧?”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嘴角泛着疯狂的白沫。

    “置身事外?当然不!”色雷斯子爵语气异常坚定坦诚的回答说,哪怕嘴里说出的话完全和心里的打算相反。“我相信那个年轻人——托马德?安只是一时冲动,与强大的德拉巩逊家族结下死仇,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色雷斯子爵一面说,一面转过头,目光注视着缩在车厢里面的矮胖年轻贵族,“当然,汉格雷少爵爷,您也应该做出一些低头服软的表示,冒失的年轻人总是需要我们主动递上一个下台阶的理由才行,您说对不对呢?”

    汉格雷的眼睛里面交替闪现着无从发泄的忿怒和等量的惊惧,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准备看到冒犯自己的年轻人在火刑柱上呻吟求告,但是现在似乎这副美景距离越来越远了,反而自己需要再次忍受屈辱——更胜奥格村的那次。

    “好吧……好吧,色雷斯大人,我认输,告诉那个该死的小子,汉格雷?德拉巩逊认输啦。”汉格雷有些自暴自弃的嚷了起来,“你这样告诉他,德拉巩逊家族会赔偿他的一切损失,同时承诺收回在贵族评议会的控诉,他可以滚回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了,爱在那里呆多久就呆多久!”

    色雷斯子爵满意的露出一个微笑,他确信这个条件已经足够优厚,完全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了。至于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参与到德拉巩逊家族和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角力当中,而且最好告诫自己的盟友也都抽身事外。

    从马车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色雷斯子爵试图尽可能的展现出身为帝都使者的风范,不过他那副从容不迫的面具在看到依然悬浮于空中的黑色火球之后,就不由得发生了些许龟裂。等到他注意到自己被十几把淬毒手弩瞄准的时候,脚下一绊,似乎膝盖被什么咬了一口,差一点就跪倒在地。

    托马德的金色眸子之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轻蔑,不过他不准备表现得太明显。“使者大人,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您。”他行了一个巡礼者的持剑礼节,表情温和,但是语气却截然相反。“对于今天的事情,我必须向您道歉,但是我事先并没有想把您卷入其中,这是我和汉格雷?德拉巩逊之间的事情,可以请您置身事外吗?”

    色雷斯子爵非常想要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他很明白自己根本无法置身事外。“托马德……先生。”他找了一个尽可能礼貌的称呼,“对于您和汉格雷少爵爷之间的悲剧性冲突,我深表遗憾。不过这都是年轻人的冲动和不成熟造成的恶果,现在汉格雷少爵爷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后悔的滋味,希望能够为自己的错误进行补偿……”

    “这番话我在燃烧的奥格村里听他说过一次了,罗兰德首席巡礼者阁下听信了汉格雷?德拉巩逊以家族名誉发下的誓言,但是随后出现的却是一队血狮鹫骑士展开的血腥突袭。”托马德不为所动的回答说,“使者大人,您怎么保证这一次他不会背弃誓言?”

    色雷斯子爵噎了一下,脸上露出混杂着懊恼和苦涩的表情,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这位能言善辩的贵族叹了口气,换了个角度提出试探,“托马德先生,难道您就没有一丝一毫准备和解的想法吗?德拉巩逊侯爵不可能放任您杀害他的长子而不过问,无论您有多么合理的理由,都无法阻止这位帝国重臣随后进行的报复。”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现在问题并不在我这边。”托马德提高嗓音,让马车里的人无法继续假装听不清楚,“很遗憾,马车没办法作为你逃脱惩罚的屏障。汉格雷?德拉巩逊,不管你想不想,都必须从马车里面滚出来,否则我就用这颗火球试试马车的坚固程度。”

    这是完全不加掩饰的侮辱。汉格雷?德拉巩逊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面对一个不知豪门鼎族尊贵身份为何物的毛头小子,他不敢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德拉巩逊家族的显赫声名上,只好绷着脸从车厢里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弥尔顿凑上来扶住他的胳膊。这位前巡礼者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安,汗水悄无声息的浸湿了鬓角。“少爵爷,小心,外面滑的很……”他一面说着,一面推开车门。

    一声手弩击发的“咔哒”声突兀的响起,随后是弩矢撕裂空气的飕飕作响。弥尔顿眼神迷茫的停下动作,右手捂住自己的咽喉,一根黑色弩矢插在他的手指之间,尾部还在微微颤抖着。

    一片死寂,色雷斯子爵似乎抽了一口冷气。弥尔顿的身体晃了晃,接着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摔在车厢里的声音又沉又重,活像是放倒了一株橡树。

    汉格雷的动作一僵,身体紧紧靠在马车的门框上,好一阵子才恢复了行动的能力,随后他故作平静的走下马车,精致的牛皮靴踩上湿软泥泞的土地。

    “如你所愿……我已经出来了。”肥胖的年轻贵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以便维持所剩无几的尊严。“托马德,没什么好说的,你赢了,但是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随意冒犯德拉巩逊家族的威严。”

    “我刚才好像杀了你的狗,汉格雷少爵爷。”托马德用戏谑的语气压住话里的杀机,“这会不会已经冒犯了德拉巩逊家族的威严,或者让你心里感到遗憾呢?”

    “我为什么要为一条狗感到遗憾?而且这条狗从我的手里已经拿走足够多的金币了。”汉格雷耸了耸肩膀,同时小心翼翼的掩饰住眼底的惊恐,“直接点提出要求吧,托马德。我已经认输了,你要什么条件才能放过我?”

    “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随后你就自由了。”托马德不动声色的表示,同时结束了魔法,黑色火球骤然膨胀,随后散逸成一阵宛如地狱裂口之中吹拂而出的灼热狂风。“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你私自动用帝国的精锐部队袭击我们?”

    “德拉巩逊家族的威名不容侵犯,胆敢触怒者必须受到教训。”汉格雷沉声回答,因为感觉生命已经不再受到威胁,倨傲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扬起的面庞上,“在西风郡,还没有德拉巩逊家族办不到的事情,托马德,我希望今天以后你能记住这个教训。”

    “当然,我一定记住。”托马德的声音轻的怕人,随后他用力拔出插在面前的佩剑,将银白色的剑刃笔直竖立在胸前,“愿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宽恕你的罪孽,让你的灵魂在炼狱的火池之中涤净所有罪恶,然后得到永恒的自由。”

    汉格雷的脸色骤变,不过没等他做出任何举动,托马德已经挥剑下劈,十几把淬毒手弩同时击发,黑色的弩矢卷起一片空气的狂澜。

    德拉巩逊侯爵长子的肥胖躯体就在这片狂澜之中扭动抽搐,活像是跳着怪异的舞蹈,弩矢深深插入他的额头、咽喉和前胸要害,沁出的鲜血转瞬变成了漆黑的颜色。

    托马德收剑归鞘,看也不看已经开始垂死挣扎的汉格雷一眼,金色的眸子转向木然呆立一边的色雷斯子爵。“使者大人,您打算回去之后怎么向贵族评议会禀报呢?”

    色雷斯子爵费力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我……我会严正指出汉格雷?德拉巩逊犯下的一系列罪行。”谎言一旦说出口,接下来就顺畅得多了,“……包括奥格村的烧杀抢掠、私自调动血狮鹫骑士以及袭击修道院的巡游部队……他,他的所作所为令人作呕,完全不符合贵族的身份,我很高兴能够看见正义得到伸张。”

    托马德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脸上的笑容介于讥讽和冰冷之间。“尊敬的使者大人,您打算用这番连您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打发我吗?”

    色雷斯子爵的滔滔不绝立刻噎在了喉咙里面,他的嘴巴继续一开一合,却没法说出任何话来,显然光是努力思考对策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神。

    “请您原原本本的把这一切禀报上去吧。”托马德的语气恢复了温和,将色雷斯子爵从极度的窘迫和尴尬之中解救出来,“告诉他们,袭击帝都使者、击溃护送部队和杀害汉格雷?德拉巩逊的凶手就是我,被流放者托马德?安。因为被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处以流放之刑,我的所作所为和修道院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色雷斯子爵有些意外的睁大眼睛,“托马德先生……你……你难道不怕……德拉巩逊侯爵的怒火?他的手里可是握有帝国四分之一的精锐兵力,如果不顾一切的展开报复,你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已经走出十几米远的托马德闻声转身,年轻的面庞上扬起一个毫不畏惧的微笑,“那就让他尽管来吧,被流放者托马德?安打算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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