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欢迎托马德?安归来的宴会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龙?冯德里克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立不安了三个小时。无论是火候上佳、表皮金黄的烤鹅,还是散发着辛辣香气、诱人食欲的蒜味香肠,抑或用藏红花和石竹调味的开胃冷汤,冯德里克全都味同嚼蜡,只是一口口的喝着麦酒,依靠其中的冰冷浇熄胸口闷燃的焦虑火焰。

    巴米利杨公爵命令他交给库尔甘院长的私人信件当然不可能只是寒暄而已,虽然冯德里克没胆量偷窥无垢者的私信,但是根据一些只言片语的线索,这位资深暗探头子心中已经大致勾勒出这封信件的内容。

    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巡礼者,是西风郡唯一能够拿出来支援塔尔隆要塞的强大力量,如果算上堪比精锐骑兵的高阶学徒的话,修道院一共能够提供接近四百人的部队,而且其中有一半都能达到或超过正规骑士的战斗力。

    这是一支并不比钢拳骑士团逊色太多的部队,然而在西风郡,这两大势力宿仇已久,即使是没有发生过奥格村惨案,冯德里克也怀疑区区一纸书信能否让库尔甘院长同意派出巡礼者的队伍,更不要说是现在了。

    理所当然,当最初推测到这里的时候,冯德里克只觉得满心不可思议。德利伯勋爵一直误解巴米利杨公爵想要对德拉巩逊家族进行整肃,接触到事实另一面的冯德里克当然不信。然而现在他的想法早已动摇,说不定心思缜密的巴米利杨公爵确有针对德拉巩逊家族的计划,不然怎么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联络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院长呢?

    麦酒的酒精浓度虽然不高,而且在冰镇之后更是爽口,但是数量经常可以弥补质量的不足,冯德里克不知不觉就喝下了整整五杯,当第六杯泡沫丰富的麦酒被人放在面前的时候,他咕哝着道谢了一句,然后抓起冰冷的黄铜酒杯。

    “哎,冯德里克先生,我看你还是慢点喝比较好。”响起的声音非常熟悉,冯德里克惊讶的抬起朦胧醉眼,在头顶两尺以上的地方看到了一双金色的锐利眸子,顿时酒意醒了大半。

    “托马德大人,呃……真是抱歉。”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整个世界都似乎在与他的平衡感作对,忽左忽右的摇个不停。“我没看到是您……呃……”

    托马德笑着拍了拍暗探头子的肩膀,“放松些,冯德里克先生,你要是还撑得住,库尔甘院长大人请你在宴会结束之后过去一趟。”

    “呃,对,有一封信,巴米利杨公爵大人的信,要交给他。”冯德里克有些语无伦次的咕哝着,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意中泄露机密之后,额头当即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诸神在上,看看我都说了什么?托马德大人,请原谅,我好像有些过量了。”

    “没关系,我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就好了。”托马德朝着冯德里克俯下身来,在他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够听到的音量轻声说,“不过我有一件很好奇的事情……袖口里面备有醒酒药的资深暗探也会喝过量吗?”

    这一下冯德里克的酒意真正给吓醒了,黄疸色的眸子里面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讶。“托马德大人,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巴米利杨公爵大人为什么这么看重我这个小人物,但是我至少要表现出值得他看重的地方才行,对于心怀疑虑的人尤其如此,不是吗?”

    托马德微笑着把话说完,然后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直起身体,用手拍了两下冯德里克的肩膀,“喝点醒酒的开胃冷汤吧,冯德里克先生,我看照这样喝下去,宴会结束的时候你恐怕就要被抬着走了。”

    冯德里克机械的接过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冷汤,然后送入口中。又酸又辣的冷汤宛如一泓冷火烧入喉咙,让他的混乱思绪为之一清。

    “看来我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太高了。”冯德里克咽下满口酸苦的味道,眉头却变得舒展开来,“能够在桌面上博弈的牌手都不简单,凭借我这点微薄之力就想参与牌局的话,只会被几方争斗的余波碾成粉碎……现在的话,还是安于自己的位置就好。”

    银月高挂中天之际,欢迎宴会终告尾声。虽然醉醺醺的唐古拉斯还拉着几个同样酩酊大醉的巡礼者兄弟拼酒,但是大多数还有自制力的人都已经停了下来。满面红光的库尔甘院长今晚也喝了不少葡萄酒,不过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带出丝毫醉意,动作也完全不像是喝了足足三壶夏日红酒的老人。

    “公正之主巴布鲁帕在上,让我们赞美他的恩赐,在外流浪的手足兄弟返回家园,延迟半年的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库尔甘院长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高举银杯,用宛如吟唱赞美诗的庄严声音说。喧闹声顿时低沉下来,大家都停下了交谈,纷纷把目光投向库尔甘院长。有人给了依然搞不清状况的唐古拉斯一拳,让他怔忪半天,随后像是蚌壳一样闭紧了嘴巴。

    “但愿在公正之主的庇佑下,世间万事皆能称心如意,让我们满饮最后一杯,共同祝愿欢乐隽永,今日如此,明日亦然!”

    库尔甘院长的话得到了最为热烈的回应,赞美公正之主的声音轰然四起,然后众人喝下预示着宴会结束的最后一杯美酒,纷纷起身,向着库尔甘院长抚胸行礼,井然有序的离开宴会大厅。

    十几分钟之后,圣?巴布鲁帕修道院重归寂静,大部分窗口都熄灭了灯光,只有位于修道院二楼的院长房间依然通明。库尔甘院长正在就着烛光阅读情报大臣巴米利杨公爵给他的私人信件,除了托马德、希尔瓦和冯德里克三人之外,连服侍的仆役都被打发离去,身边只留下了燃烧的蜡烛和一壶来自亚汉古国的碧绿清茶。

    “巴米利杨公爵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过在信里面提出的问题也够让我难以回答啊。”仔仔细细阅读完写在羊皮纸上的私信之后,库尔甘院长轻轻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伸直双腿,把脚放在了橡木矮凳上,“冯德里克大人,您可曾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

    冯德里克那张长脸在烛光下显得越发阴沉,哪怕是酒意染红双颊,依然有种冷酷的味道。“库尔甘主教大人,我猜到一些,但是不敢妄自推断。不眠之眼的暗探禁止用捕风捉影的消息充数,必须几经确认真实性方可上报。”

    库尔甘院长微微一笑,拿起放在面前的亚汉白瓷小杯,借着烛光略微欣赏了一下碧绿的茶水,然后闭起眼睛抿了一口。他本来就没打算能够在暗探头子嘴里听到实话,放下杯子之后,无所谓的把信件传给希尔瓦。女首席巡礼者几乎看都没看,转手传给托马德,让库尔甘院长噙在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扩大了一些。

    托马德没心思注意库尔甘院长挪揄的微笑,展开羊皮纸仔细看了一遍。看得出来,这封名为私人信件的书信实际上是写给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全体巡礼者来看的,除了开头部分写了几句寒暄之外,巴米利杨公爵一针见血的指出狮鹫帝国和西风郡所面临的严峻局势,分析详尽,条理分明,一股大军压境的紧张味道跃然纸上。

    逐字逐句的研究完整封信件之后,托马德抬起双眼,金色眸子之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巴米利杨公爵大人果然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院长大人,钢拳骑士团……不,德拉巩逊侯爵有没有向修道院派出求援的使者?”

    “当然没有。”库尔甘院长用银质剪刀轻轻剪去过长的烛芯,然后轻轻一吹,熄灭了剪刀上面顽强燃烧的余火。“让以强硬和顽固不化著称的德拉巩逊侯爵首先低头?教训石头或许来得更容易一些。”

    “这是第一个问题。”托马德一面思考,一面字斟句酌的说,“没有德拉巩逊侯爵签发的手令,修道院派出队伍可谓名不正言不顺,一旦被人抓住这个机会设下陷阱,恐怕修道院会比塔尔隆要塞更早完蛋。”

    “还有一个问题,即使是修道院以大局为重,派出援兵,德拉巩逊侯爵会怎么看待这支队伍?”希尔瓦朗声开口,冰之首席的高傲姿态在这一刻与少女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军队需要令行禁止,才有希望在敌我悬殊的战争之中获胜,如果德拉巩逊侯爵将我们派上城墙送死,那我们是应该乖乖去死,还是干脆斩下他的狗头?”

    冯德里克垂下目光,冷峻的长脸上表情显得越发愁苦,“我的任务只是把这封信交到库尔甘院长大人的手上,公爵大人没有吩咐我其他事情,更没有提出任何保证。我只能说,公爵大人任命我做托马德?安大人的联络人,托马德大人的决定,就是我手中匕首所指的方向。”

    “那么召集更多的人讨论怎么样?”库尔甘院长饶有兴致的提议说,“我们可以展开一场全部巡礼者都能参加的大讨论,让多数派决定我们、塔尔隆要塞乃至西风郡的命运。”

    “院长大人,那恐怕和直接拒绝没有什么两样。”托马德直言不讳的表示,“修道院拥有巡礼者身份的人不下三百,倘若每人发言五分钟,两天两夜也休想完成这场大讨论。何况激烈的争论必然随之发生,唐古拉斯是宁可被砍下脑袋,也不肯向德拉巩逊侯爵低头;达拉斯说不定打着拐走德拉巩逊侯爵另一个侄女的打算,以此证明他身为吟游诗人的魅力,圣?巴布鲁帕在上,今天宴会的时候他就对我说了三次。”

    看着拧起眉毛,做出一脸怪相的托马德,库尔甘院长放声大笑,“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讨论只会让我们在争执和吵闹中浪费精力,让我们不要管德拉巩逊侯爵怎么想吧。托马德,希尔瓦,圣?巴布鲁帕的睿智目光始终在注视着我们,他正在期待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托马德弟兄通过了我的……考验。”希尔瓦严肃的语气只持续了半句话,就在库尔甘院长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霞飞双颊,语速迅速加快,“总之,既然他还是半年前那个为保护弱小而不惜生命的人,我就认同他所作出的决定。”

    “啊,那真是太好了。”库尔甘院长把双手在胸前一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托马德,现在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请你好好考虑,救援塔尔隆要塞,与钢拳侯爵德拉巩逊并肩作战;还是袖手旁观,组织民众撤离月语平原,一切端看你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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