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恕小人!”

    离开皇宫的时候,苏辙一个劲的在马车里咒骂邢恕这个混蛋。越想越气人,苏辙面目狰狞的自说自话:“想要把老子害死,霸占老子的官位,门都没有!”

    气急败坏的苏辙连家乡话都带出来了,当然,他更不能让邢恕如愿了。你一个刑部尚书,还想染指门下省的侍郎,门都没有?

    尚书不如侍郎,这要分着看。刑部尚书当然要比刑部侍郎官职大,但是要比门下、中书侍郎,这就有点自欺欺人了。端明殿大学士,你是吗?

    观文殿大学士,你配吗?

    开国侯的爵位,你有吗?

    没有就靠边站着去。

    元丰改制之后,门下中书侍郎已经是大宋最高层次的官职,中书侍郎如果兼尚书右仆射,那就是宰相。门下侍郎如果兼尚书左仆射,那也是宰相。大宋进入了左右宰相执政时期。这在元祐时期就出现过,吕大防和范纯仁就是这样的情况,一样都是正牌的宰相,称为共同执政。也就是说,大宋有时候会有两个地位相同,不分座次的宰相同时存在。

    即便苏辙不兼尚书左仆射,但他还是第一副相。

    面对邢恕想要偷鸡摸狗的将他的官给刨了,苏辙怎么可能忍,在朝堂上当即表示,他可以去西北,但是不懂军事。

    这个要求被否决了,因为苏辙有过军功。

    好吧,苏辙当机立断,让蔡卞暂时代他的职权,这让邢恕大为惊恐,难不成自己的小心思就这么容易被看穿?

    偷鸡不成的邢恕顿时被朝堂上的大佬们重视起来,这家伙不是个屈居人下的主,最好把他给弄出朝堂。

    要说苏辙有领兵的经验吗?

    还真有。

    他被赐封为侯爵,就是因为带兵有功。

    当然不是上战场指挥打仗,苏辙这辈子都没有染指过军队的事,一方面,他缺乏对军队的了解,另外也没有机会。他获得军功,那是因为神宗皇帝大行之后下葬,需要出动左右翊卫大军护送,一般指挥这支军队的人选会是朝堂上地位很高的文臣,龙图阁学士苏辙的身份恰恰附和,当时的苏辙就是主持护送神宗皇帝灵柩去陵寝的重任,麾下统兵三万。

    有功的标准是,送葬队伍没有出错,队伍整齐划一。

    可这不是打仗,而是送葬,要求不能太高了。

    说起来,送死和送葬的区别并不大,最后都是死人,只不过送死多少能算新鲜点,送葬……就难说了。

    苏辙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中,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个看热闹的人会被砸地满头包的回家?这种倒霉事发生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同伙太少,也不能说是同伙,而是志同道合的伙伴都离开了朝堂,他孤掌难鸣。

    子夜。

    呼啸的北风摇拽着窗外的桂树,那种如同鬼影一般的投影,让苏辙心头满是凄凉。可又有什么办法,第二天他就要离开京城。西北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和朝堂,皇帝,讨价还价的时机。

    时机不对,身份尴尬。

    苏辙多聪明的人,他能感觉不到变法派这帮人的龌蹉想法吗?

    眼瞅着变法派分裂了,闹腾了,可是在关键时候,还是见不得保守派的人安逸啊!这等险恶的用心,让苏辙一度心寒,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如果是针对朝廷的法度,国策,他倒是真的不惧怕争论,但关系到国朝的安慰,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机。

    无奈之下,感觉自己要凉的苏辙,盯着书案上的书签,无奈落笔:“事后三事……”写了个开头,心里头就难受的想要落泪,这可是绝笔书,是遗书啊!

    可惜范纯仁已经离开了京城,要不然看到如今的苏辙,说什么也要拉住他,对他大喊:“贤弟,还不至于写绝命书的时候。”

    可苏辙真的心里没底。

    要说西夏的党项人,大宋的官员并不陌生。自从仁宗之后,党项人就和大宋斗地死去活来。屡次侵犯大宋的边境,劫掠百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身为大宋重臣,但凡能够看到党项人倒霉,自然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

    可在苏辙看来,这次党项人恐怕不会倒霉,而是边境不知轻重,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要倒霉了。

    他们倒霉不要紧,可临死拉上自己就不对了。

    “子由,没睡好?”章惇玩味的看着苏辙一脸憔悴的脸色,却还要倔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曾几何,自己也是这样的耿直。

    苏辙并没有直接说自己失眠了,而是面带愁容,一副忧国忧民的口吻道:“眼瞅着就要入冬了,我西北千万百姓不知今冬如何维持生计,唉,兵祸之灾,百姓受苦,何其无辜也!”

    章惇听着就来气,什么话?

    政事堂的事,什么时候论的上门下省的主官来说道?你这不是忧国忧民,而是手伸的太长,就不怕被剁掉爪子吗?章惇有种自己地盘来了个说三道四的家伙,心情顿时不太美丽。曾经的章惇有多么喜欢交朋友,倒霉之后的章惇性格就有多么乖张!他立刻就不想和苏辙说话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倒也省去了一番口舌之争。

    京城曹门外驿站。

    章惇等着苏辙一同出城,他倒不是来送朋友。说起来,章惇之前和苏辙的关系不错,章惇和苏家兄弟是同科进士,至少在没有党派之争之前,苏家和章家的关系非常融洽。章惇又是苏轼的好友,而且还是在关键时候伸手帮忙的真朋友。苏辙对章惇的感觉也不坏。

    但是自从变法之后,由于立场的关系,苏辙就和章惇的交情慢慢的冷了起来。真正让双方不再往来的事,应该从苏辙发迹,章惇贬谪之后说起。

    苏轼的态度不算,这位大爷经常毫无立场的在错误的时机,错误的地点,发表对强权的不满。因此屡被镇压。

    面对章惇,苏辙面露苦笑,心说:“我没睡好,你心里就没点数?要不是你在朝堂上附议了让他去西北的建议,自己会睡不好吗?”

    别人附议,或许苏辙还真能反驳几句,甚至用身体不好,精力不济,才能平庸这些话来搪塞。可章惇是宰相,他都附议了让苏辙担任钦差大臣去西北,他还有什么说辞?

    明明朝堂上每临大战之时,多的是那些自以为军神再世的腐朽文人,可为什么最后倒霉的却是自己?

    苏辙绝对是属于看人打群架,却无端挨了一板砖的倒霉蛋。

    尤其是,他平日里不喜欢谈论军事。不像李清臣那家伙,动不动就写一篇《平策论》之类的文章来博取眼球,似乎他很懂的样子。其实在苏辙看来,李清臣也就那样。大宋的军力并不差,之所以对外战争不利,这不是军队和士兵的问题。

    但有些问题能够翻出来,有些问题翻出来就是揭大宋皇帝们的棺材板了,这等傻事谁也不敢干。

    说起来,章惇出京其实是等章楶。

    眼下的大宋,对西北熟悉的大臣很多。比如说保守派之中范氏兄弟,都在庆州任职过,吕大防还是西北人。

    可要说对西北军政,乃至西夏最为可靠的大臣还真只有章楶。

    这也是章楶被召入京城的原因,时间不等人,皇帝也知道自己去问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让章惇代替他在半道上等着章楶,询问如今西北的局势,有什么办法阻止局势进一步不利的可能。

    这才是章惇和苏辙同行的原因。

    好在终于有一个人打破了两人尴尬的气氛,章楶早几天就接到了圣旨,在黄河渡口等着俩人,见面就高喊:“子由,为兄会照着你的!”

    章惇捂着脸尴尬不已,他这个族兄平日里挺靠谱的,可是一旦遇到好朋友,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喜欢胡说八道。

    当年,苏轼在乌台诗案之后,倒霉的不成样子,被贬谪去了黄州。当时担任提点湖北刑狱司的章楶,没等苏轼出京城,一封热情洋溢的私信就通过驿站快马送到了京城苏轼的手里,通篇就一个意思——来湖北,哥哥会照着你的!

    苏辙不同于苏轼,苏轼遇到这种事,就干脆躺地上心安理得接受了章楶的照顾。

    可苏辙比较老成,如今也是天命之年,说话更是滴水不漏,对章楶躬身道:“质夫兄,小弟这次去西北,还需多多仰仗质夫兄在西北的威望。”

    “好说,好说!”章楶眨巴着松弛的眼皮,皎洁的如同是个老顽童,拉着苏辙就说个不停:“放心子由,别人不知道,难道为兄还不知道吗?别看这次党项人气焰如此嚣张,但都知道党项人长久不了。如今这阵势党项人并没有和我大宋决战的底气,他们的心思多半是想要给咱们的陛下一个下马威,可问题是党项人不长久……嘿嘿嘿……”

    “就和洪水似的,来的急,去的也快,说不定等我们到了鄜延路,这党项人就该退兵了!听说你在朝堂上不顺,子厚这家伙气性大,跟蛤蟆似的,小时候就那样,除非将他打怕了,不然绝对不会服输。”

    章楶拉着苏辙就要登船,过黄河之后去河东府,然后去韩城,这是从开封府去京城最快的一条路,也是最安逸的一条路。

    不用翻山越岭,不用日夜兼程,只要在船上过个三四天,就能抵达永兴军入的同州,过了同州就是鄜延路。

    看到章楶和苏辙聊的火热,章惇脸上有点怪不住。章惇的气量是小,但在章氏家族里,他还不是那个最耀眼的仔。

    章楶进士及第,状元功名,他说什么了?

    就算是被冠以科举第一神仙科的嘉佑二年丁酉科的状元,也是章家人,章衡。还是章惇和章楶的侄子。

    年轻气盛的时期的章惇接受不了这等残酷的事实,如今年纪大了,他发现有些事情争不见得能赢,不争也不表示怕了。可章惇这时候却心底泛酸了,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家大兄的后背,儿子章授紧张的看着父亲,真怕父亲一个忍不住和大伯来一场龙虎斗。

    关键是,大伯的老拳破有威力,自己老爹根本就不是对手。

    “大兄,我在你身后呢!”

    章惇无奈,遇到这么个兄长,他又有什么办法?和蓝田吕氏,莱芜吕氏,大名府王氏这些豪门不一样的是,章家的人才质量更高,而且都是独当一面的天才。章惇厉害,但是章楶在他擅长的领域能甩章惇十条街。

    谁能想想得到,堂堂状元,领兵打仗还能打的西夏人哭爹喊娘,要不是去年运气差一点,章楶甚至有机会俘虏西夏太后梁氏。真要是西夏的国母被大宋俘虏了,西夏恐怕二十年内都不敢和大宋叫板。

    比文采,比能力,比学历,章楶都是碾压章惇的存在。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官比弟弟小。但问题是章楶不拉帮结派,从来不表明立场,他是个安心做官的人。像章楶这样的人才,皇帝不太可能将他招入朝堂,担任执政,甚至宰相。

    章楶这才回头看到了章惇,嘴一咧,笑道:“子厚也在啊!刚才我那是胡说八道,你别忘心里去。”

    “大兄,你说我心胸狭隘,我都听到了。”章惇沉着脸怒道。

    章楶迷茫地看向了苏辙,后者非常紧张,章惇的臭脾气,朝堂皆知,可没想到章楶却翻脸不认,坚决道:“子厚,你从小就有耳鸣的毛病,你听错了,为兄没说。”

    章惇心头满满的无奈,他还能说什么?小时候用这招骗他,现在还用这招,太没品了。

    章惇来见章楶,是来询问西夏的战事,没想要和家里人闹矛盾。章楶简单说了说,反正西夏的问题在他看来并不大,主要是朝堂上的争论,才是导致西夏越来越贪心的主要原因。

    等到章惇回去,章楶这才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拉着苏辙要去喝酒。

    原以为,自己老爹被变法派支去了西北,肯定是要凉了,可是一转眼又遇到了贵人,还是二伯父苏轼的至交好友,这让苏逊很吃惊,果然二伯父的威力是无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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