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温暖.弥散着一股少女闺房特有的香气.却沒有点上烛火.窗户已经关得严实.连一丝月光都无法渗透进來.

    巫花容并沒有入睡.而是盘膝于床上.正在打坐调息.虽然取下了鬼面.但房里沒有光.也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两股暖流沒有一丝征兆就从她的眼睛流了出來.滑落到脸颊之上.

    她不慌不忙地取过一方白手绢.默默将眼睛和脸颊上的粘稠液体拭去.而后轻声叹息道:“沒想到效果还挺快...”

    正当此时.她的心头陡然一紧.房外响起的脚步声如鼓点一般.沉重而迅疾.不多时就已经临近她的房门.

    巫花容伸手想要抓住床边的长刀.但想了想.还是缩回手來.将那方白手绢藏在了枕头底下.

    这才刚刚做完.房门已经嘭一声被踢碎.月光洒落进來.照着苏牧的背.将抱着雅绾儿的他.渲染得如恶魔降临.

    “巫花容.你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

    苏牧的正脸隐在暗影之中.看不清他的面目.不过巫花容还是感受到了他那如狂潮如烈焰一般的愤怒.

    她本想解释一番.可见得苏牧如此气急败坏地质问她.心里的叛逆再度涌上來.她走到房门來.高傲的抬着头.仰视着苏牧.冰冷地说道.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看看天上地下.还有谁能救她.”

    苏牧恨不得掐死着喜怒无常的恶丫头.可他终究还是忍耐了下來.因为他见识过巫花容的手段.想起陈震山的死.他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见得苏牧服软.巫花容心里不由觉着莫大的满足.她冷笑一声道:“我知你觉得我不是好人.事实上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当然.你也不是好人.但你总觉着自己是好人.表面上虽然答应我的条件.但谁知道你背地里会不会对我耍花招.”

    苏牧一听.顿时心虚起來.他确实有考虑过控制着丫头.不让她继续为非作歹的念头.却沒想到这丫头这般警觉.竟然先下手为强了.

    “可你怎么忍心对她下手.这一路航行.她是发自内心将你当成亲妹妹一般对待的.”

    苏牧这句话让巫花容身子一僵.但她很快就恢复了狠辣的神色.冷嘲热讽道.

    “她确实将我当成亲妹妹.可你却是她的男人.她早已被你迷了心窍.如果非要选择.我相信她是不会抛弃你而选择我的吧.”巫花容果然是一针见血.苏牧竟然无言以对.

    “你想怎么样.我说过.五天之内一定帮你找到那个人.你不安心可以给我下蛊.为何要伤害一个真心待你好的姐姐.”

    “给你下蛊.简直就是笑话.整个府里除了她.连老妈子都带着你的驱虫药.好下个劳什子的蛊.”

    “她不肯带着驱虫药.还不是为了跟你住一起么.”

    苏牧极其严厉的吼道.醒悟过來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惊愕.因为他已经很久沒有这么样去表达自己的愤怒了.

    巫花容被苏牧这一句镇住.房间之中顿时安静了下來.

    苏牧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小丫头.月光打在她的脸上.这单眼皮的小女孩子既倔强又果决.像被丢进了原始森林的家养小毒蛇.时刻提防着.时刻穿着自我保护的带刺外衣.

    “帮她解蛊吧.给我下蛊便是.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人能够让你安心.我想只能是她.你放心不过的是我.不管多狠毒的蛊.尽管种在我身上便是.”

    苏牧从身上取出一个药包.丢在了地上.而后带着恳切的目光.朝巫花容提议道.

    巫花容显然被苏牧的一番话感动了.难怪雅绾儿会对苏牧死心塌地.便是自己碰到这样一个能如此对待自己的男人.或许也会鬼迷心窍吧.

    但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來.更加坚决地拒绝道:“不行.你既然会配制驱虫药.谁知道你还有沒有其他遏制蛊毒的手段.我信不过你.”

    苏牧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面色狰狞起來.而巫花容却视若无睹.继续说道.

    “你把绾儿姐姐交给我.只要你保证按时兑现诺言.我是不会伤害她的.如果你信不过.那就现在把我杀了.黄泉路上.绾儿姐姐还能给我做个伴.”

    看着巫花容的表情.苏牧心里有股杀人的冲动.他从來就沒有想过.这世间会有这么一个女人.能够可恶到这等地步.

    不过为了雅绾儿.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苏牧将雅绾儿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而后在她的额头上留下温柔的一吻.

    “把你的刀拿來.”

    “我杀人还用得着刀.这样防着我是沒有任何意义的.”巫花容不由鄙夷道.她本以为苏牧是个聪明人.沒想到碰上急事竟然昏招频出.

    “这是老族长给你的信物.想要联络那个女人.总要证明一下你的身份.”苏牧简单地解释道.而后直接抓起桌上那柄刀.就往门口走.他已经懒得跟这丫头争辩了.

    巫花容虽然舍不得那刀.但想想也沒理由拒绝.只能狠狠地看着苏牧离开的背影.

    而苏牧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沒有转身.冷冷地留下一句话:“我杀你.也不需要用刀.”

    虽然苏牧沒有回头.但巫花容仍旧能够感受到苏牧那冰冷到了极点的凌厉杀机.她毫不怀疑.若雅绾儿真要出个什么意外.苏牧一定会毫不犹豫将自己碎尸万段.

    苏牧走后.巫花容便关紧了门.想要点灯.但拿起火折子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便缩回到被窝里.钻入了雅绾儿的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或许又过了一整夜.巫花容感觉到雅绾儿在动.

    她轻轻将巫花容搂在怀中.疼溺地用脸摩挲着她的头发.而后轻柔地低声道.

    “姐姐知道你不会害我.为什么要这样气他.”

    巫花容心头一暖.仿佛被雅绾儿的话刺破了坚硬的防备外壳.直接碰触到了内心最柔软之处.她的眼眶湿润起來.可却倔强地抬起头來.朝雅绾儿狠狠道.

    “你真傻.你怎么就觉着我不会害你.难道就因为我喊你一声姐姐.要知道跟我走得亲近的人.沒一个会有好下场的.”

    雅绾儿在黑暗之中轻轻笑了笑.她沒有反驳.只是将巫花容搂进怀里.搂得更紧.

    巫花容心头沒來由大怒.一把推开雅绾儿.朝她吼道:“我讨厌你.你跟他一样.都那么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我会害死你的.”

    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有光沒光对雅绾儿都一个样.她知道她下了床.知道她如同委屈的小孩子一般.缩在床尾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埋着头.

    雅绾儿轻轻走过去.重新将她搂进怀里.而后在她的耳边说道:“因为我曾经也跟你一样...”

    是啊.巫花容跟着族长爷爷.在恶劣的环境之中成长.周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而雅绾儿何尝不是如此.

    巫花容已经跟族长爷爷分离.希望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而雅绾儿也再也见不到义父方七佛.从此也是一人独行.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看到故作坚强的巫花容.才会格外的心疼.才会从海岛一直到现在.都真心真意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

    巫花容感受到了雅绾儿的这种怜惜和疼爱.从小缺失了父母之爱.缺失了兄弟姐妹之爱的她.对于雅绾儿这样的一个姐姐.心里其实是极端渴望的.

    这一刻.她终于忍受不住.卸去了故作坚强的铠甲.趴在雅绾儿的肩头.低低地抽泣起來.

    无光的房间之中.抱在一起的一对姐妹.流下四行血泪.

    而在房间的外头.苏牧正在房间之中端详着那柄刀.

    这是一柄很普通的刀.应该是大焱真宗皇帝时期的禁军制式刀.但刀盘却镶了一颗温润翠绿的玉.刀柄上刻着一行小字:“殿前司都检点·曹.”

    殿前司都检点这个官职如今已经沒有了.但在太祖太宗时期.这个官职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太宗皇帝沒有在陈桥兵驿黄袍加身之前.便是殿前司都检点.

    而在大焱朝.即便到了如今这个时期.曹姓仍旧是让人听了就心里发紧的一个姓氏.

    曹氏能够崛起.完全得益于曹彬.他乃是太祖身边的开国元勋之一.乃是太祖和太宗最为信得过的人.

    曹彬乃是后周皇帝郭威的妃子郭氏的外甥.与后周世宗皇帝柴荣是姻亲.太祖建立大焱之后.曹彬平吴越.灭后蜀.荡平南唐再克金陵.而后又决策讨伐北汉和征伐北辽.受封鲁国公.

    待得真宗年间.又起复为侍中.武宁军节度使.复任枢密使.死后更是极尽哀荣.被追封为济阳郡王.谥号武惠.

    而直至今日.曹氏的子孙每一代都有青年才俊尚娶大焱的公主.而大焱的皇子皇孙.也以曹家的女儿们为最佳的择偶对象.两家通婚由來已久.甚至出现亲上加亲的近亲结婚的情况.

    斑人部族的老族长沒有特意提这个姓曹的女人的全名.只说了一个姓氏.又给了这柄刀.那么即便不是苏牧.只要稍微有些政治嗅觉.以及对十五年前那桩谜案有所了解的人.应该都不难猜到这个女人的身份.

    之所以不透露这个女人的全名.不是因为故作神秘.而是根本就不需要说.因为说了会犯忌讳.

    如今的大焱.不能直呼其名的曹姓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官家的母亲.曹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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