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荡开,寒风拂动。f,

    濮阳城外,十里亭山巅,熊熊的篝火明灭跃动,驱散了深夜里的几许寒意。

    玄清真人阴翳的面庞,掩藏在摇曳的火光之中,映和着满地雪色与林间几抹苍翠,洒下一片斑斓。

    云无悲自篝火架上取下已变的温热的酒壶,恭敬的递了过去,郑重的问道。

    恕无悲斗胆,敢问真人梁庆两朝若是战起,玄阴可会有元婴境真君出手?

    暖意升腾,篝火左近冰雪消融,泛起一片水雾,须臾便被山间寒风吹散。

    玄清真人默默的接过酒壶,沉默不语。

    随着方才那骇人的声威淡去,玄清半个身子隐匿在黑暗之中,虽沉默寡言,却没有寻常金丹那种盛气凌人高山仰止的气势,整个人看上去反倒是略显颓然。

    仰头灌了一口烈酒,玄清真人淡然开口:元婴境真君鲜少露面,在小一些的宗门之中,乃是称尊做祖的存在,岂会干涉凡尘俗世?涉及国战朝争,终归是止于金丹的。

    清冷的话语,传入云无悲耳际,却让他心中久悬的大石堪堪落地。

    止于金丹?呵!

    如此说来,庆朝北地之战,尚有一线生机?

    云无悲饮一口烈酒,灼热之感在舌尖略一徘徊,便自喉间顺流而下。几个呼吸,周身便热了起来。只是这些许暖意,却无论如何也驱不散心中的冰寒之感。

    元婴境真君避世不出,轻易不履凡尘。

    可一如清风峡谷所见,玄阴圣宗那位皇极真人,虽是金丹境道业,可那通天彻地的实力,只怕比之元婴境真君也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雄霸北地的玄阴圣宗之内,这等可与元婴真君比肩的大神通金丹真人,又岂止皇极真君一人?

    唇齿之间的苦涩之意更浓,云无悲再饮一口烈酒,蓦然看向篝火之侧的玄清真人。

    晚辈曾闻庆朝九州俱在听云宗辖下,历年来庆梁之争均是浅尝辄止。此番大梁鲸吞幽州之意已明,幽东云路之前,玄阴之修更是堂而皇之的肆意屠戮,为何听云宗竟是不闻不问?

    玄清真人闻言,神色蓦然间暗淡下来,阴翳的眸中却是有熊熊怒火升腾,只是片刻之后便被颓然与无奈之色取代。

    这一连串的复杂神色,落在云无悲眼中。

    云无悲心中一凛,蹙眉忖道:只怕玄阴与听云之间的隐秘,颇为复杂呢,当是远远超出了自家的预料中之外。

    果然,一阵沉默之后,玄清冷然说道:非是不闻不问,实不能尔!

    浓郁的失望之色浮现,云无悲谓然一叹。

    他晓得,既然玄清已如此回答,那么再要深究,也是徒劳。

    不过能得‘止于金丹’这般答复,总算是尚有一线生机,聊胜于无。

    蹙眉冥思间,云无悲挥袖打出一道煞力,打在银装素裹的树上,而后随手摄来些许残枝,添如篝火之内。

    一瞬间,心念大动,云无悲脱口问道:晚辈玉简传声,原道要等些许时日,不料真人半个时辰便至。敢问真人,可是从听云宗而来?

    陷空山寻小友而去,亦由陷空山至此。

    玄清指尖点在酒壶之上,一泓烈酒无风而动,自壶中飞溅而出,顺着山风淌入口中,而后其指尖遥遥点向云无悲,赤岩山巽宫时,本尊许尔三诺,如今小友心意,本尊悉知。

    而后也不理会云无悲错愕的目光,身形徒然一暗,人已冲天而起,直飞青冥。

    余留一道残声回荡云无悲耳际。

    一载之内,本尊护你阖族周全,此为一诺!余音袅袅,回荡在夜空里。

    云无悲胸中突兀的升起一股暖意,昂首远眺时,玄清真人已消失在了这月下山巅,杳无踪迹。

    。。。

    次日,旭日东升时,云无悲已出现在了濮阳百里之外的一座军营之中。

    这片绵延数里横亘在雄峰高地的军营,正是月前调至濮阳的东临卫营寨。

    当初在东临,尽诛云烈空一脉之后,两万东临卫便被纳入云无悲掌控之中。十载之前初至东临时,安插在军中的钉子,如今历经十载磨炼,早已参透到了东临卫的每一个角落。

    这,也是云无悲第一只直属与自己的力量。

    原本在未曾得到《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吞煞真经》前,本欲令惊云卫叶风歌十二人入军中,效仿那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手段,慢慢将这两万兵甲彻底掌控。

    而今,既得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吞煞真经,且北地局势又是如此紧张。

    那么这徐徐图之的策略,却是有些不妥了。

    点卯之后,东临卫中军主帐之中。

    云无悲盘坐主位,手中把玩一盏羊脂白玉瓶,帐下惊云卫十二人赫然在列。

    此时望去,这自幼追随自家的十二人中,叶风歌赫然已是筑基初期修为,余下十一人也俱有了练气十二重大圆满的境界。

    叶风歌本就是这十二人中资质最佳的,不过数月不见竟然进阶了筑基境,这在云无悲意料之中,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手指轻抚羊脂玉瓶,一丝丝肉眼难差的血色在玉瓶周遭浮动,偶尔沾染在云无悲手上,便有阵阵清凉袭体。

    云无悲抬起头,略微欠了欠身子,笑道:风歌何时筑基的?

    帐下,叶风歌昂首出列,又轰然单膝跪地。

    禀少主,一月之前,老爷赐下筑基丹一枚,风歌不敢推却。

    老爷?

    云无悲不禁轻笑起来。

    看来由于尽诛云烈空一脉,这十二人已经进入了族中亲长的视线。不过只赐下区区一枚筑基丹,却是小气的紧。

    至于风歌所言不敢推却,只怕是不想而已!这十二人自幼相随,自修习《生杀道》秘典第一卷开始,便注定了此生难以背离自己这贪狼之主。

    而今,自家已是金丹在望,惊云卫十二人却多在练气十二重徘徊。作为自己唯一的嫡系心腹,也确实该帮衬提携一二了。

    思及此,云无悲豁然起身,目光灼灼的望向跪伏于地的惊云卫十二人,朗声笑道。

    尔等既是我云无悲爪牙,区区练气境修为着实上不得台面,如今便赐予尔等一场造化!这瓶中之物唤作‘朱颜血’,足以将尔等修为尽数提至筑基中期巅峰。给尔等三月之期,切莫让云某失望。

    说着,手掌微微曲,掌中羊脂玉瓶应声而碎,旋即一团刺目的血光浮空而动,须臾化作十二道红光,扑入了惊云卫十二人体内。

    做完这一切,云无悲对着识海中高座莲台的青黛老妖吩咐道。

    有劳青老,将这十二人送入玄天殿时序大阵之中,三日之后,尚有大用!

    。。。

    ***************************************

    虞州,扶风郡。

    巍峨山城,白雪覆顶。

    西市街坊之中,喧杂的人潮在大街小巷穿梭涌动,各色吆喝之声不绝于耳。然而距离西坊仅有三街之隔的东坊,却是鲜有人迹。

    错落有致的朱门雄府,掩藏于满城雪色之中,偶有轩榭飞檐,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中,显露峥嵘。

    正东位的韩府,广厦数百,亭台楼阁林立,赫然占据了整个东坊的七成。

    紫栋金梁绣闼雕甍之间,虽有白雪覆顶,却让旧残留有一抹抹血迹,望之触目惊心。

    这一日,天色渐晚,夜幕微沉。

    无边静谧之中,徒然一道黑衣人影自天际坠落。

    此人生的峻拔轩昂,周身夜行黑衣难掩其轩昂的雄姿,背负一根丈许齐眉阴阳棍,行止间,气度颇为不凡。

    这便是虞州韩府了?这气魄果然是非同凡响,可惜了――

    一声轻叹,黑衣人已形如鬼魅一般消失无踪,片刻之后,一连串的惨叫怒骂之声四起,打破了扶风郡东坊的肃穆气象。

    突如其来的乱象,喧沸声兵刃碰撞之声惨叫之声混杂在一起,响彻不休。

    左近的高门大户竟也不闻不问,叹息一声世风日下,多事之秋,便匆匆关门闭户,以求安宁。

    。。。

    无独有偶,就在扶风郡清凉山颠,有一飞楼插空于此。

    若是在太平年景,山上松竹如海,但有雪落时,在山巅亭中餐风赏雪,必是风雅之事。

    然而此时大庆北地暗波迭起,时局变幻莫测,附庸风雅之辈早已绝迹。

    亭外,百余披坚执锐的精兵林立;亭中,两人对坐煮酒。

    随着簌簌的雪花落下,一人躬身将煮好的热酒,添满银盏,而后满面肃容的说道:父亲,那位奋威将军孤身入韩府,你我便再此煮酒坐视?

    另一人却是悠然一笑,举盏小酌,继而闭目品味一番,这才抚须笑道:明台司之患,与我何干?

    可孩儿毕竟是领了镇北将军衔,坐视不理,是否欠妥?倘若那些鹰犬参上一本,直达天听,反而不美。

    老者施施然起身,信步山巅亭边,位居高处,偌大的山城尽入眼帘。

    良久,老者收回目光,眸中锋锐之色乍现,冷哼出声。

    愚蠢!我这小小的平恩侯,以特进之身而入朝位,何德何能?历任镇北将军俱是出生显赫,军中声望威隆,而以冲儿你的声望资历,又何以窃居此位?

    老者严厉呵斥罢,眼见亭中男子面色变幻,苛责的神色渐弱,须臾又轻笑起来。

    那位陛下所图甚大,也有意做这下棋之人呢。话音一顿,老者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不过,这也未尝不是我王氏一族的崛起之机!

    话毕,老者轻咳一声。

    转瞬间,亭中突兀的泛起一阵涟漪,而后自其中走出一人。

    此人周身笼罩在明灭不定的雷光之中,容貌看不真切,只见他掌中乍起一道淡蓝色电弧,淡漠的声音便凭空而生。

    侯爷可是已有决断?须知,一旦决定了,便再无回头之路。

    老者不可置否的微微颔首,饮尽盏中酒,而后手中银盏划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抛落山巅。

    明台司徐指挥佥事的项上首级,便劳请贵宗出手,给王某取来,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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