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试着追了一段路后,就放弃了,外面积雪茫茫,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加上冬日天色黑的早,此刻已经暮色渐起,根本不可能找不许耕爷俩的身影了。

    哎——

    中年人叹息了一声。

    刚刚应该早点开口留住那个小孩子的。

    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消失了。

    作为大唐帝国最高学府国子监的算学博士,为大唐帝国发掘物色人才也是他的职责之一,在他的生命的前四十年里,见识过无数算术厉害的小孩,但是如刚刚那个小孩一般心算能力飞快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因为刚刚那个买布算钱的问题,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或许都要费一番周章,看看那个帐房小二就知道了,经常算也一时之间都算不出来,但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却几乎不假思索毫不费力就算了出来!

    按照他的年纪,应该都才刚刚正式进入学堂吧?

    而且看他的家学背景,应该也没有,因为那个他称之为爷爷的人,似乎算术比他还差劲,所以,他,是谁呢?

    “先生,您回来了?”

    中年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自己的助手已经在门口迎候自己了。

    助手姓梁,名全。

    虽然说是自己的助手,但是在整个长安,算术能力能够超过他的也为数已经不多了,而且他才二十来岁的年纪,未来无限可期。

    他也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嗯。”

    中年人拍拍身上尘土,准备进屋。

    “先生,您刚刚出门去买布料,怎么没看到布料?”

    梁全看着双手空空荡荡回来的博士,奇怪的问道,算学馆的学生新学期的学服也要换新的,今天博士是专门去布庄购买布匹,然后定制学服的。

    “哎呀,为师刚刚中间遇到了一点事,就把买布的事给耽搁了!”

    中年人一拍额头,不禁失笑。

    “没事,没事,先生明天去买也不迟。”

    梁全看着先生,也不禁笑了起来。

    “今天有客人来了吗?”

    中年人腿还没迈进学馆,鼻子就嗅出了屋子里有陌生人的气息。

    “回先生,是三殿下,还有行鹤师弟来看您了。”

    梁全的声音始终恭谨而温顺。

    在他的眼里,先生李衍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伟大先知,出身名门之后,算术独步天下,就算是当朝皇帝,都会每月例行召见先生,过问天下之事。而且先生为了大唐帝国的算学事业,一直未娶,吃住都在学馆里,目的当然是为了大唐帝国的永世昌盛啊。

    “三殿下?行鹤?”

    博士李衍一听也是有点吃惊。

    三殿下倒是每月都会按照惯例前来算学馆跟自己谈学一次,而行鹤可是已经有至少一年都没有来学馆了吧?

    在他的眼里,行鹤也算得上是一个在算术方面有独特天分的孩子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时运不济,每次参加科举都落第了,弄到如今要在私塾里谋一份教职过日子的地步。

    不过,看着他依旧志向高远,信念不堕,他也算稍感安慰。

    只是,不知道今晚是什么风,竟然将两个人给刮来了?

    “行鹤见过博士!”

    黄行鹤听到屋外的谈话声,连忙起身出来跟李衍请安道。

    “行鹤,你不必如此拘礼!”

    李衍将黄行鹤的双肘轻轻一托,黄行鹤立马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往上扶。

    “谢谢先生。”

    黄行鹤站定,看着眼前的先生,依然还是一年前的样子。

    “行鹤,你今天怎么来了?学堂的事做的可还开心?”

    李衍一边往里走,一边对身后的黄行鹤关心的问道。

    “回先生,学堂事务还算得心应手,有劳先生挂心了。”

    黄行鹤跟在李衍的身后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嗯,那你今日来找为师是何事呢?”

    黄行鹤也曾经是算学馆的优秀毕业生,李衍对他一直身怀期望,但是,黄行鹤却一心想参加科举应试,不愿做一个术业有专攻的算学之士。

    其实,在大唐帝国,君主选拔人才并非只有科举一条路,还有法律、算学、医学、武功等等各个专门的术科,只要在某一个方面有独特天赋和贡献,都可以获得差事。

    但是人各有志,他也强求不得。

    “回先生,近日学生得到一题,但是惭愧的是,学生冥思苦想多时,却一直算不出结果,所以,还想请先生帮忙看看此题何解?”

    黄行鹤直接表明了此行的目的,自从早晨接到杨简那带有挑衅意味的题目之后,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算了几乎整整一天,却依旧距离终极的答案遥遥无期,万般无奈之下,才想起长安城里算术独步天下的师傅李衍博士。

    却不曾想到,他在这里还遇到了当今的三殿下李享。

    “是么?当今还有人可以难倒你的?”

    李衍一听也不禁停下来脚步,看了看身后的黄行鹤一眼。

    “确实如此,博士,刚刚行鹤的题目本王也看了一下,的确,很难。”

    不知何时,三殿下李享也出现在了博士李衍的面前。

    “殿下何时来的?”

    李衍一看,连忙急于去行跪拜礼。

    “先生免礼!”

    李享一看李衍行将行礼,一把当先托起李衍,笑道。

    “三殿下也看过题目了?”

    李衍还是坚持给李享行了礼,然后起身问道。

    “回博士,的确如此,而且,本王也一头雾水。”

    李享确实看过了那个题目。

    可是就算是他将手指脚趾都动用上来,依然没法计算出那么庞大的一个数字。

    “什么题目,快拿过来,给为师看看?”

    被两个得意门生一说,李衍的好奇心也被完全勾引出来了。

    当下脱下鞋,双膝交叠,坐在一个早先准备好的蒲团上,好整以暇的打算好好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的题目,会如此奇特?

    “先生,请过目。”

    黄行鹤将早上杨简出的题恭恭敬敬誊抄在了一张黄纸上,呈到李衍的面前。

    “一加二,再加三,一直加到一千,得数多少?”

    李衍看着眼前黄纸上的题目,心里飞快的计算着,但是,没多时,就开始头皮发麻起来。

    这个题目看上去很简单,但是,如果,真的要计算起来,计算起来………

    这岂不是故意折磨刁难人么?

    就算给一个月也未必加得出来得数呀!

    黄行鹤和李享看着李衍额上的汗珠都开始渐渐密集出现,就知道先生此刻也是在极尽耗费脑力之事。

    “哎,罢了,罢了,老夫无能为力——”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李衍就主动放弃。

    “先生,此话怎讲?”

    黄行鹤看着脸色苍白的师傅,也有点震动,自己不会也就罢了,难道连先生都无解了吗?

    “先生,连你也无能为力?”

    李享也有点坐不住了。

    今天可真是一个奇怪的日子,大白天的他遇到一个小屁孩,却连续做了两首让他和宰相公子都汗颜的绝妙好诗,现在,又遇到了一个让大唐帝国算学第一人都头疼无解的算术题目?

    “为师尽力了——”

    李衍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刚刚的强行心算,让他脑力大伤。

    “难道就没有解法了么,先生?”

    一直在一旁的助手也忍不住好奇道,刚刚的这道题目在李衍进门前他也跟李享和黄行鹤一起研究过。他总觉得这个题目绝对不是简单的加加加,其中一定另有奥妙。

    但是具体是什么奥妙,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法子?”

    李衍看着自己的助手梁全。

    “嗯。”

    梁全点点头。

    “请恕为师愚钝,确实看不出什么法子。”

    说到此处,李衍又是一声叹息。

    “先生不必焦虑,或许我们再想一想,就会有办法了。只是,行鹤师兄,这道题是从何而来呢?”

    下午一直在跟黄行鹤李享们思索此题,却忘记了问此题的出处。

    “回梁师弟,是从一个好友处获得。”

    黄行鹤不好意思说这个题的出题人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那样,就丢人丢到外婆家了。

    “一个好友?”

    李衍皱眉。

    “是的,先生。”

    谎言一旦开头,就需要千百个谎言来圆谎。

    “看来你的这位好友算术能力非同凡响哪,改日可否介绍为师认识一下?”

    李衍看着自己的弟子,对他的这位好友也是心神往之。

    身为大唐帝国皇帝的顾问,他必须时刻保持谦虚谨慎勤学好问的精神,惟其如此,才能日日进步,不辜负皇帝的期望!

    “先生?”

    黄行鹤心中一慌,脸上表情就有点乱。

    “怎么?你的朋友不愿意见为师?”

    李衍有点怪异。

    难道自己的身份还够不上对方的交友门槛么?

    “不是,先生,弟子的那位朋友是一位怪异之人,请容弟子问过那位朋友再回报先生!”

    黄行鹤的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想着该如何解决眼前的棘手问题。

    “好,为师不强人所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为师明白!”

    李衍深呼吸一口气,理解的笑笑。

    “谢谢先生理解。”

    黄行鹤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好,这道题就先放在为师这里,为师再慢慢斟酌一番。”

    李衍绝对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他不相信,天下还有会比他的算术能力更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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