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忘记,他们曾设下了陷阱,捕猎危险的野兽。

    女公爵说:“让我先走。”

    我问她凭什么,她回答她能启动电流装置。

    我险些忘了这茬。

    瓦希莉莎喊:“关闭第一接触区的大门。”

    女声回答:“遵命。”同时将防爆门合上,这过程不过数秒,却令人提心吊胆,我们都见识过囚犯的速度。

    当门闭合后,我们暂时安下了心。

    这是个纯白色的房间,长两百米,宽三十米,在求生欲作用下,我们奔行如飞,不久回到入口处。

    只听见砰!砰!砰!通往第一接触区的防爆门在撞击下弯曲松动,摇摇欲坠。

    贝蒂喊:“他恢复了!”

    瓦希莉莎:“他很饥饿,他想要吸食我们所有人的血,而且他能凭血的气味儿追踪我们!”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的血令人难以下咽。

    拉米亚说:“让总控室打开电网。”

    我说:“千万别喊错了,这下面有核弹头。”

    萨尔瓦多:“鱼骨,你少说几句话吧!”

    瓦希莉莎不理我打岔,喊:“动用我的权限,开启第二接触区电网!”

    我听见门后声浪轰鸣,电流滋滋流动着。我想靠近听个仔细,说不定能听见那个亚伯临死之声,但弥尔塞拉了我一把,他说:“小心触电。”

    我仔细一想,真是好险,这可是七万伏的电,一旦达到顶峰,我甚至还没碰上门,就会被烧成灰了。

    瓦希莉莎说:“我们不能停,必须进入电梯,返回地面。”

    我身后的那扇门出现了摇晃,梆地一声,又梆地一声,部分脱离了门框,我自问是不是产生幻觉?为什么他还有力气敲门?

    下一秒,我们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我说:“电网杀不死他?他可是沐浴在电流中啊!”

    瓦希莉莎说:“可实情就是如此!”

    我怒道:“是谁放话‘一定能征服他’?”

    女公爵说:“我心情很糟,如果你不想比我先死,你最好闭嘴。”

    这话颇有禅机,我认为有道理。

    进入第三接触区,瓦希莉莎喊:“重机枪就绪,重毒素就绪,一旦发现目标,立即攻击!”说完此言,我们马不停蹄地冲入电梯,顺着管道升往海面。

    重机枪中都是神剑弹,能将众多红色恶魔射得人仰马翻。室内毒素也应该足以杀死数万人。他如果还能活着,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了。

    瓦希莉莎蓦然摔倒,进入昏迷。我说:“不如把她留下,没准囚徒只是和她有私人恩怨,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见到我们如此识趣,会原谅我们的。”

    弥尔塞怒喊:“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们把这罪魁祸首留给囚犯!谁犯的错谁负责,这有什么不对?”

    弥尔塞说:“我发誓过要用性命守护她,即使是你,我也不许你加害公爵!”

    我:“你有你的立场,我难道没有苦衷?瓦希莉莎对你很重要,难道拉米亚长官对我不重要吗?”

    弥尔塞抱住瓦希莉莎,说:“她现在很虚弱,你怎能趁人之危?养父是怎么教我们的?”

    我提高嗓门:“奥奇德?正是奥奇德这疯子害死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他就像瓦希莉莎,瓦希莉莎就像奥奇德!他们为自己的私欲,把敬爱他们的人引入毁灭中!无辜的人不该遭遇这种倒霉事!拉米亚不该,达莉也不该!我绝不容许悲剧重演!”

    弥尔塞开始颤抖,他问:“你从不肯告诉我村子里发生的事!究竟当时是怎样的?”

    这时,我们正通过最后一层海中闸门,整个牢狱建筑爆炸了,火焰将海水煮沸,大海产生了漩涡,强烈的海流冲击着管道。我一下子被抛上高处,撞得仿佛浑身骨头散了架。

    我本以为是核弹头被引爆,幸好不是。这透明的电梯管道极其牢固,滴水不漏,可却失去了动力,被迫停在途中。

    这管道外的海水也饱含剧毒,能瞬间令人窒息,我们不能出去,我们离海面还有数百米远,出去后即使不被毒死,也会被海水压扁。电梯里本有空调装置,可现在正停电,电梯厢内闷热至极,氧气迟早会耗尽。

    拉米亚坐起,我看见她脸上流血。我扶着她,拉米亚又一次凑过脸蛋,吻我的嘴唇。

    我以为她撞糊涂了,她却微笑起来,轻声对我耳语:“最后能和你在一起,也算是很幸运吧。”

    我喊:“你胡说些什么?我们还没死呢!”

    她说:“是啊,是啊。”她抱住我,说:“我多么想带你去摩天楼,让你达成心愿。这是我承诺过你的事,可惜我...办不到了。”

    我将她的脑袋放在肩上,她很激动,我头一次见她落泪。这不知轻重的女人,她为什么哭?她哭的让我心烦意乱。

    她说:“当我知道你是小时候救我的那个人,那一刻,我真的很高兴,我觉得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我想救她,我想利用她,我想让她提拔我,我想与她一同爬上摩天楼权力的。

    我想与她长久待在一块儿。

    这并不是爱情,我十分确信,因为我是个野心勃勃,超脱感情的超凡人士。只是她对我有用,我离不开她...暂且舍不得她死去罢了。

    仔细想想,她怎么会死呢?如果我真如我所说的那般杰出,她在我的保护下,应该是永远安全的。

    电梯里真黑,黑的像深海,黑的如此神秘,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未知生物,在海中生存、遨游、繁衍、狩猎。就算人类灭绝,就算生灵涂炭,它们——深海的鱼——仍如常地活着,千百年如一日。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指不翼而飞,黑色的血液顺着手掌淌下,我脸颊上也凉凉的,痒痒的,想必是血液从眼眶中流出。

    拉米亚对我说话,看她的口型,像是说:“我爱你。”可我听不见声音,也不知是真是假。

    足够了。

    我想到了个好主意,能让我真正一步登天的好主意,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呢?不应该啊鱼骨,你如此聪明的大脑,怎会险些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去找那个囚犯,那个亚伯,把他杀了。

    这主意堪称完美,而且有百利而无一害。

    首先,这囚犯正追杀我们,如果他一死,我们就都能活命了。

    其次,这囚徒可是击败瓦希莉莎的人,瓦希莉莎又或许是剑盾会九隐士中的最强者。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如果杀了囚犯,剑盾会上下将莫不对我的事迹敬畏无比。

    再其次,剑盾会与黑棺之间似乎正建立盟约,我在剑盾会中的名望,定会影响到我在黑棺中的前景。剑盾会欠我的恩情,也必会令我在黑棺中如鱼得水,扶摇直上,成为万众瞩目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我必定能杀得了囚犯。为什么我会如此自信?在逃亡之时,我手中的那根鱼刺险些要了囚犯的命。这个连电网、毒气、枪林弹雨都无可奈何的魔王,几乎被我刺死。为何这鱼刺会落到我手中?

    这是上苍天赐的良机。

    当然,这计划实施起来还牵涉到不少细节,但紧急情况下,可以从权,细节待稍后完善,让我先行动起来。

    我游出了电梯,如鱼般向下方的火海游去,我看见了那个囚犯,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身剑盾会的铠甲,这让他不受海水窒息的影响。

    他看见了我。

    他似乎有些惊讶。

    他问:“你是谁?”

    我告诉他我是来杀他的。我后悔不该说得如此直白,也许我该花言巧语一番,骗得他掉以轻心,以便我背后捅刀子,毕竟这事儿我挺擅长。

    我看了看手里的鱼刺,这可瞒不过他。

    亚伯说:“你并非人类,人类无法在这剧毒的海水中生存。”

    或许是,但这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就像你的强大有违常理一样,我难道不能钻个小小的漏洞吗?

    亚伯说:“你能说古苏美尔语,自从我离开我的时代,已经没有人能懂了。”

    念在这小小的情分上,你能不能让我刺你心脏一枪?

    他笑了起来,说:“你的名字。”

    朗基努斯。

    亚伯:“听起来十分耳熟。”

    你也可以叫我鱼骨。

    亚伯:“鱼骨?最早的时候,我的兄长该隐,正是用他的鱼骨刀杀害了我。他嫉妒我受神主的偏袒,所以犯下了谋杀。”

    我心想:“所以,鱼骨可以杀你,这消息可真让我高兴。”

    亚伯浮起,环顾周围,海水变得更黑了,黑的像无法穿透的浓墨。

    唯有这样黑暗的海水,鱼才能够生存。鱼喜欢黑暗,鱼喜欢死亡。

    这黑暗是否能杀死眼前这古老的人?

    亚伯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问:“很有趣....这是你做的?”

    是的,在此之前,我一直逃避着鱼,逃避着黑暗之海。我不明白为何鱼会跟着我,紧盯着我不放,就好像我欠它们债似的。

    然而确实是这样,我确实欠它们恩情。

    每一次我面临死亡的绝境,是鱼,是鱼来找我。它,它们,鱼群,似乎有着无穷的食欲,吃着吃着,把所有的危害全部吃光,留下我一条凄凉的性命。我害怕它们的黑暗染黑了我的心,我害怕因为它们而失去了良知,我害怕把那些杀人的罪孽全算在自己头上,我害怕成为这些被食欲驱使的鱼。

    我曾试图做个卑劣之徒,然而却在真正的邪恶之前害怕了,退缩了。

    我连彻底成为恶人的勇气都没有。

    亚伯漂浮在黑暗中,神圣的光发自他的身躯,那些人类从古至今崇拜的神祗,那些神秘而遥远的圣者,也未必能企及他此刻的威仪。

    然而这神祗正对着我,略微低头,表现出了敬意,就像神灵认同了平等者。

    亚伯说:“鱼到底是什么?”

    鱼很神秘,鱼留给了我谜题,我无法解开,但如果告诉你那个谜语,不知你是否能给我启示。

    他告诉我他很好奇。

    那谜题如是说——

    鱼是初始的光芒。

    鱼是罪恶的起源。

    鱼是暮时的晨星。

    鱼是黑暗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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