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水面上行驶过,留下道道涟漪,游骑兵们看着赵洛与白大个儿,显得毫无头绪。那两个幸存的渔夫都已入睡。

    赵洛说:“这书缺少了重要的部分,我需要在你的城市定居研究它。能否请你定期为我提供一些食物?”

    她的意思是,能不能找几个人让我吸血。血族其实是群居动物,越是人多的地方他们越高兴,就像住在羊群中的狼。所以,前执政官迫不及待地想重现人类文明,其实本质是为了血族的利益。

    在末世,人口稀少,血族们也无法长途旅行,运气不好会饿死途中。

    我说:“我会想办法的。”

    白大个儿七号怎么办?它也是个血族,而且胃口不小,留在村子里肯定会被人们发现。

    或许,我可以让它住在索坎那里,并给它送些囚犯为食。

    号泣村的总人口是五百五十,不可能喂养两个血族而无人察觉。虽然我们远离黑棺,但我无意破坏血族的化妆舞会法律血族的存在不能为人类所知。

    当然,黑棺的居民隐隐觉得不对劲,对贵族们抱有敬畏之情,可普通大众仍被隐瞒住了。这条法律历经千年,已经被血族们奉为至高法则,即使在末世也不愿轻易忽略。

    我需要更多的人,可那意味着更多吃饭的嘴,更混乱的人际关系,而且,在这荒凉而灭绝的土地上,人类是十分稀缺的资源。

    啊,我现在多么希望号泣村周围全是强盗的窝点。

    赵洛念道:“这是该隐写的:

    ‘我的父亲,亚当,他依照神的模样被塑造。他因收获了神的智慧,而被放逐在荒凉的大地。

    我的母亲,夏娃,她依照神的模样被塑造,她侍奉我的父亲,将智慧带给了他,因而与他一起被放逐。

    他们违背了圣主的意愿,可他们有错吗?

    智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权利,如果禁止被收获,为何放置于毫无看守的果园,任由人类采摘?

    母亲的职责在于侍奉父亲,她难道不该让父亲受到启迪吗?

    天堂的神灵那些天使们将我们赶出了天堂,并宣布圣主的旨意:‘你们将不得不辛劳工作,方能果腹而活命。’”

    我说:“你怎么确定这是该隐写的?说不定那人是冒充该隐的名字。说不定该隐根本不存在。”

    我在说什么呢?去年我亲眼见到了一个恶魔般的死灵法师带走了某个洪水先民的创造怪物。该隐的传说听起来也不怎么离奇,不是吗?

    赵洛回答:“如果这本书是萨洛特祖先留下的,本身就已经验证了其真实性,他不可能郑重地保留一本假书。我怀疑制造七号的幕后主使并非祖先,而是该隐,是该隐想要复活他的兄弟亚伯,从而逆转上帝的诅咒。”

    我说:“我认识亚伯,他人还不错的,下次介绍给你认识。”

    连赵洛的第三只眼都流露出看着骗子的眼神,这让我很伤心。

    赵洛继续念书:“人类的故事我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我负责农耕与种植,从农田中收获粮食。

    我的兄弟负责狩猎与畜牧,从野兽中收获食物。

    我强壮而勇敢,我的兄弟纯洁而无暇。

    我是该隐,他是亚伯。

    父说:‘祭祀主的仪式将近,你和亚伯各自准备祭品。’

    我从作物中挑选了最好的部分,最饱满的稻谷,最脆嫩的蔬菜。

    亚伯从他的牧群中挑选了最好的部分,最肥硕的羔羊,最健壮的公牛。

    我们燃起火焰,火焰升上天空。

    我将作物呈上,在火焰中,它们熠熠生辉。

    亚伯将牲畜呈上,他让它们的血染红了土地。

    主的形体出现,他对亚伯说:‘你的贡品令我欣悦。’

    对我,他不置一词。

    我问主这其中的原因,圣主不答,就此消失。

    我又问吾父亚当,为何我的贡品不受喜爱。

    父亲答道:‘圣主不纳有瑕疵之物,你的供奉定有瑕疵。’

    这绝无可能,我的供奉由我精心挑选,任谁见了,都无法挑剔。

    我又问亚伯,为何我的贡品不得采纳。

    亚伯说:‘父母之罪,遭遇放逐,行走于这大地,这大地本就不洁。

    产自大地之物,自本有诅咒。

    唯有血能令他欢喜。’

    唯有血,唯有无暇之血能令圣主欢喜。

    若真如此,我当献给圣主无暇之血。

    我依照父亲的建议,选择我所能找到最无暇的,

    我依照圣主的命令,献给他我最珍惜和最喜爱的,

    我燃起火焰,割开了亚当的咽喉,刺穿了亚当的心脏,

    看着他在我面前,流血而死。

    大地宛如口舌,将这血吸入土壤,

    这世界揭示了隐藏的秘密,不为人知的罪孽。

    世界既是吸血鬼。

    吾父亚当走来,他的声音宛如雷霆,问:‘你做了什么?’

    我说:‘我进行了燔祭,奉献了无暇。’

    圣主出现在空中,他的声音犹如天崩,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说:‘因你令我注定劳苦而无所得,因你喜爱看人类受苦,因你喜怒无常,因你耗尽的欢心,我必须这么做。’

    我释放了罪恶,我创造了谋杀。

    圣主说道:‘该隐,因你之罪,你将被流放。

    大地再不会向你奉献粮食,你必将永世飘荡,孤身无依。

    直至时间之末。’

    我跪地祈求道:‘您若如此,人必杀我。因你的旨意在我身上留下了烙印。’

    圣主答:‘所有凡人,不得害你,伤你者必受七倍之苦,亦将承受我之怒火。’

    我知圣意已决,泪水涌上眼眶,但我将其忍耐。

    我说道:‘如此便罢。’

    随后,我起身转向,背离了光明,背离了亲人。

    开始漂泊。”

    这已经是残卷的末尾了。

    我听得明白,问:“这故事该隐教曾说过许多遍了,你为什么非要找这卷宗?”

    赵洛答道:“萨洛特祖先所研究的,我必会研究,祖先未能办成之事,必将经由我的手办成。”

    “呃,我曾遇见过一些血族,他们是乔凡尼族的,你听说过吗?”

    赵洛露出厌恶之色,说:“又是一群篡位者!”

    为什么是“又”?

    我说:“这些乔凡尼想要找寻祖先的遗物,成为死亡之神,你难道也想成为神灵?”

    “不,我所追求的并非如此虚无缥缈,我只是希望能有朝一日,行走在阳光之下,并不再以鲜血为生。萨洛特祖先所渴望的也是如此。”

    我问:“这有那么难吗?我本人就已经实现了你梦寐以求的.....”

    赵洛盯着我看,眼神像是受了冒犯。

    她肯定不信,而且我没办法证明,第一,我不吸血,第二,我不怕太阳,第三,我没有犬牙,第四,我并非白得像死人。我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半点血族的特征。连我也怀疑圣朗基努斯这一番说辞是自吹自擂。

    就算她相信了,麻烦更大,她会不会喝干我的血,试图重现我这一奇迹?就算她不那么做,我没任何办法能让她也做到我所做到的。所以,告知她实情并说服她相信,只是徒然招人嫉恨。

    我把话吞回了肚子,说:“祝你早些实现愿望。”

    船靠岸边,正值黎明前夕,我解散了游骑兵,让渔夫回家,但我警告他们不许多嘴。

    就算他们管不住嘴巴又如何?我在岛上带回了一个巨人和一个剑士,这是我的常规操作。一个传奇游骑兵遇上些稀奇古怪的事,值得大惊小怪吗?

    拉米亚被我开门声惊醒,走下楼,看着弯腰驼背的七号与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赵洛。她愣了一会儿,问:“这是谁?”

    我说:“算是市政府的新雇员吧。”

    赵洛表情严肃,像是急于澄清罪过,说:“朗基努斯夫人,请不必怀疑我与朗基努斯先生有染。我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我感觉仿佛脊梁骨被人戳了一刀。

    拉米亚被她逗笑了,说:“我不怀疑,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小气,他身上的血是哪儿来的?”

    赵洛答道:“请放心,他的伤已被我治愈。他对被敌人所伤这一事实并不在乎,事实上,他是刻意寻求险中求胜的境界,他还承认喜欢你平时用鞭子毫不留情地折磨他。”

    拉米亚问我:“真的?”

    真是岂有此理,我们结婚那么多年了,她竟不知道我的为人?

    我羞涩地说:“真的。”

    拉米亚问:“你怎么不早说?你还有什么特殊嗜好没有?要不要我拿笔给你写下来?”

    我更加愤慨,她在外人面前这么说,别人是会怀疑我的为人的。

    我说:“不,不必列了,也不多,差不多二、三十条的样子,嗯,仔细想想,也许是五十条....”

    唉,人性,真是黑暗,越挖掘越黑暗。每当我审视我的内心,总有毛骨悚然的发现。宗教是对的,人的智慧是一种罪。

    拉米亚眯起眼睛,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暗号,我也....不方便说的太明白,痛并快乐着吧。

    她笑着说:“两位客人需要吃晚餐吗?”

    当然不必,他们在岛上已经喝够了血。我做了个吸水的动作,咳嗽了几声,拉米亚立刻会意。

    她说:“我会安排不见阳光的房间,两位客人还请稍候。”

    赵洛躬身向拉米亚道谢,拉米亚吩咐管家替他们安排。

    我们走上楼,我说:“我得先洗个澡。”

    拉米亚笑道:“其实,我也有点小怪癖。我喜欢你又脏又臭,身上染血。”

    “真是意想不到,我一本正经的妻子,你竟是这样的人。”

    “是啊,那你是不愿意了?”

    “那要看你有没有鞭子和高跟鞋了。”

    拉米亚抿嘴一笑,说:“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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