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进入干尸祖先的庇护所,都让我毛骨悚然。他深不可测,令我时时担心被他揭穿了我强弱的真相。

    迈克尔把书交给干尸祖先,得蒙悦纳,他开口说话:“至此还剩余一本。”

    我问:“不知大人要这些书有什么用?”他多半是想复活,摆脱目前这惨淡的状况,也许他过于古老,鲜血再无法治愈他。

    “我想知道萨洛特在找寻什么。”

    根据赵洛推测,这本埃尔吉亚之书原本已被萨洛特始祖拥有,但后来发生了血族历史上另一件臭名昭著的谋杀篡位事件。

    萨洛特一族本是血族中最为崇高正义的,他们是先知、医者,也是勇士。他们避难、治病、诛杀恶魔,被血族们称为天使一族,对血族们来说,这称呼显然带有嘲弄之意,可也难掩其中的崇敬之情。

    据史书记载,睿摩尔——又称尸妖一族——突然崛起,这些血族拥有强大的法力,突袭了萨洛特长眠的避难所,睿摩尔族的始祖吸尽了萨洛特祖先之血,并有预谋地追杀剩余萨洛特族的幸存者。

    萨洛特始祖在血族中广受敬重,按理其余血族必要为他们报仇雪恨。然而对血族而言,勾心斗角、幸灾乐祸乃是常态。更由于萨洛特一族对人类过于善待,在血族内部被视为异类。因此,睿摩尔的追杀被忽视甚至被容忍了,直至萨洛特一族成为历史的尘埃。

    这件事与卡帕多西亚族的灭门齐名,影响深远。睿摩尔与乔凡尼两大血脉也由此登上了血族的历史舞台,并发展成血族中势力最强大的两个血脉。因为他们不似其余血脉那样墨守成规,而是代表着血族的新兴一代。

    不过时至末世,这些老黄历已并不重要。乔凡尼已经入土,睿摩尔成了纪元帝国的走狗。

    我半开玩笑地说:“大人,您不会就是睿摩尔始祖吧。”因为上一次是乔凡尼祖先想要找寻卡帕多西亚的遗产,让我觉得两者颇有相似之处。

    干尸祖先陷入沉默,我冷汗直流,心想:“莫非我猜对了?他想杀我灭口?”

    他终于说:“我的确可能是睿摩尔,又似乎不是。我睡得太久,已忘了自己的姓名。”

    我认为他智慧深湛,不是那种胡乱杀人的莽夫,尤其是他还不清楚我的斤两。我又问:“但您总记得一些往事吧。”

    干尸祖先叹道:“我记得我确实曾是法师,一支早已灭亡的法师分支。我是议会的领袖,议会共有七人。我们...我们正在研究永生。”

    海尔辛说过,法师们的寿命在正常情况下比凡人更长,可也长不了多少,最多长命百岁已经很了不起了——永生的确听起来很诱人。

    他继续说:“我对人类血液的异变很感兴趣,就是这名为血族的现象。我们法师和血族类似,都是超越人类之异类,血族能永生不死,却受到了种种诅咒。我们法师不能永存,可却能像人类一样生活。我们狂妄自大,认为一切奥秘都可被研究,并最终被揭开。我只需分解血族的血液,将促成永生的部分与诅咒的部分隔离,就能达到血族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说:“这个问题,难道血族没想过?”

    干尸祖先说:“这正是我们狂傲之处,我们认为血族冥顽不灵,智慧不足,才干不足以完成这件伟大事业。所以,我们绑架了斯密茨血脉的血族,钻研他们的血液。终有一日,我认为我们成功了,我获得了永生之血。

    我召集议会成员,将他们带领至地下密室,分发永生之血并下令共饮。可在某个瞬间,我见到密室中多了个影子,那是一个三目人,在他额头之间有一只额外的眼睛。”

    迈克尔说:“萨洛特族?”

    “是的,但其他议会成员并没见到他,我认为那只是永生之血生效时产生的幻觉——这人不可能在密室中,他不可能破解我们法师设下的重重机关。如果他是,那这永生之血一定被动了手脚。”

    我知道结果一定很不妙,不然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干尸祖先:“我们从饮血后的昏迷中苏醒,我们得到了永生,却丧失了法师所拥有的一切法力,我们成了血族,而且没有根源,不属于任何一支血脉。永生之血被那个萨洛特族偷偷破坏了,是他陷害了我们。”

    我隐隐觉得他是在找背锅的,是他自己的药方出了差错,却指责一个毫无来由的萨洛特族人。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我问:“那么大人确实是睿摩尔?”

    干尸祖先:“是的,我也这么认为。当时,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我们丧失了大部分的法术,我们的魔血特性未明,我们就像初生的婴儿,降落在这充满险恶的世界上。血族容不下我们,法师更认为我们成了不死的巫妖。所以,我们潜藏着,不断发掘魔血的潜力,制造我们的子嗣,最终,我...吞噬了萨洛特,完整地吞噬了他。我们很快变得兴盛,因为我们掌握了火的力量,血族畏惧之物,为我们所用,令所有血族胆寒。我们是血族中的法术至尊。”

    迈克尔问:“大人是如何沉睡在黑棺中呢?”

    睿摩尔答道:“记住,孩子,背叛与鲜血,血族中永恒的主题,是大天使未曾明说的血族诅咒。我带领我族变得强大,可并不乏反对者。其中一位巫妖‘格特利克斯’——他原本是我议会的左右手——暗算了我,令我逃至此地,伤势无法治愈。”

    迈克尔神色骇然,说:“此人居然如此强大?连大人也奈何他不得?”

    的确令人惊讶,如果睿摩尔真的将萨洛特完全吞噬,他的实力必然强大异常。

    睿摩尔道:“他拥有克制我的法术,那是他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我无法与他抗衡。”

    我问:“那么说,并非此人厉害无比,而是他专门针对您了?此人现在何处?”

    “他在纪元帝国,统领那儿的睿摩尔叛党。”

    迈克尔问:“他知道您在这里吗?”

    “原先并不知道,可他知道我在找埃尔吉亚之书,那么,经过这接连的波折,他想必已经知道了我的下落。”

    迈克尔望向我,说:“鱼骨可以替您杀了此人。”

    我心中一凛,知道这事儿很悬,说:“但我们必须知道这人在哪儿才行,而且这人不一定还想着杀了大人。”

    睿摩尔:“朗基努斯侯爵,我很感激您的探望,还请在黑棺盘桓数日,我或许另有事要找你商量。”

    我答应下来,就在执政官府邸暂住,号泣那边有海尔辛坐镇,我并不担忧。

    等安顿时已经是深夜了,突然间,一股莫名的紧迫感充塞我胸腔,我茫然了,失落了,感到无所事事,却又似乎有许多未做的事要做。

    我不知其来由,静坐许久,蓦然相通了。

    我为人崇高,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时虽已夜深,我仍是在担心莘莘学子的学业与未来。

    今天傍晚时,我参观了众学生的寝室,得见他们的衣物用具,实在是豪华奢靡,富有舒适的令人咋舌,尤其是那些女生,小小年纪便已佩戴着钻石黄金,银饰珠宝,甚至连内衣裤都是黑棺一流的名牌。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他们本是富家子弟,这些倒也无可厚非,然而,一来如此吃穿用度,哪里有半分学生的样子?他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沉迷于攀比和玩乐的。二来,号泣的人们嗷嗷待哺,黑棺的富人却富得流油,这对比真是让我心疼。

    我必须制止这一现象,出于对黑棺的责任心,出于教育家的情怀,出于我对学子们的关切之情,我必须亲自出手,哪怕我必须心不甘情不愿地夜探女寝....学生寝室,也是势在必行,在所不惜的。

    我会没收那些引人堕落的东西,学生本当清贫,若不清贫,岂能清心寡欲?

    我决心已定,再无犹豫,于是蒙上黑布,穿上一件黑衣,正准备出发,迈克尔却推门入内,说:“鱼骨,有件事需要你陪我走一趟。”

    此刻我黑衣蒙面,形迹可疑,大惊之下,打算跃窗而出,迈克尔问:“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只能含混说道:“我只是....听到些风声。”

    迈克尔说:“很好,我就知道能靠你,你不知道细节?对不对?我会在路上告诉你。”

    我问:“不用仲裁者跟着吗?”

    迈克尔反问:“有你难道还不够?”

    我只能中止计划,他领着我来到屋外,称作秘密电梯前往某一楼层。途中,我看见他神情严肃,问:“是去哪儿?”

    迈克尔说:“去看一场戏。”

    “这么晚了?看戏?”

    不,在黑棺,这是完全正常的,深夜对血族而言不过相当于凡人的午后。

    迈克尔说:“我得到了消息,必须去证实。”

    我立刻想到或许是敌人混了进来,莫非纪元帝国想要破坏黑棺?又或者是内部的叛变者?

    迈克尔说:“不,我听说是极度残忍的不公,是有血族在加害黑棺的凡人。”

    “可这又有什么新鲜的?血族把凡人当做牲口和动物又不是一两天的事。”

    迈克尔摇了摇头,他说:“在我的治下,不允许此类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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