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舟注视着关慕云那副颓败的模样,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浩荡的剑意趋势不减的朝着关慕云轰去。

    然而在临近他的面门时,磅礴的气息静止,剑意也随之缓缓消散。

    只留下那乌青色的剑尖抵在关慕云的眉间处。

    观战者静静看着场间那幅画面,沉默不语。

    有些人看不明白,但有些人望向关慕云的目光里却透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萍婆也在看着那呆傻地站在原地的关慕云,眉头微微蹙着,随即摇头轻叹一声。

    旁人或许不明白,但她很清楚关慕云尚且留有一丝余力,也就是某种底牌没有用,但他震慑于李梦舟的强大,完全丧失了意志,居然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某种意义上,关慕云都是一个失败者。

    不仅是战斗中的失败,在心境方面,他也败了。

    这在修行道路上,是很不好的事情。

    李梦舟也看明白了这一点,他本已经做足了应对关慕云反击的准备,但关慕云却并没有反击,而是用另一种方式直接认输了。

    虽然稍微感到有些失望,但李梦舟也没有多么在意。

    关慕云在想什么,他并不想知道。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放在关慕云的身上。

    这一战,理所当然是李梦舟胜了。

    就在众人以为李梦舟会紧接着向陆九歌挑战时,但他缓缓将剑入鞘,微笑着的看向已经站起身来的陆九歌,说道:“陆师姐,我现在很累,所以接下来的一战就不打了。”

    陆九歌很讶异。

    五层楼里的人们也很惊诧。

    李梦舟终究是有着越境击败陆长歌的战绩,不论是用了什么手段,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具备着能和四境下品的修士一战的实力,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李梦舟不可能赢得了陆九歌,但对方却选择不战,还是让人觉得很意外。

    离宫剑院里的江子画已经主动向陆九歌认输,现在李梦舟又是如此,此刻的氛围难免有些诡异。

    陆九歌很认真地看着李梦舟,说道:“我可以等待李师弟休养生息后再来战。”

    李梦舟微笑道:“多谢陆师姐好意,但我打赢陆长歌已是侥幸,就算回复状态也是胜不了陆师姐的。”

    这番话里倒也有着一半的真实性。

    且他就算赢了陆九歌,两个人也是并列首名,但首名的位置只有一个人,后面肯定还会有其他安排,李梦舟觉得没有太大意义。

    最重要的是,江听雨曾经明言说过,要他在蟠龙宴上至少夺得第二位的名次,现在他就在第二名,就没必要冲击首名了。

    他已经完成了对江听雨的承诺,剩下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陆九歌能够看清李梦舟眸子里的坚定,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虽然这首名的位置是李梦舟和江子画未战的情况下夺得的,但就算按照规则,她至少要打赢其中一人,才能稳坐首名的位置,一旦落败,首名便与她无缘了。

    且不论李梦舟和江子画能不能打赢陆九歌,江子画肯定都是要输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陆九歌首名的位置是名副其实的。

    至此,蟠龙宴便正式结束了。

    以陆九歌为代表的蒹葭苑便是今年蟠龙宴的首名。

    以江子画为代表的离宫剑院则是第二名。

    以杨昭为代表的摘星府仅仅得了第三名。

    而书院却没有名次。

    因书院只派了关慕云一人赴宴,且仅参与了一战,败给了李梦舟,很遗憾的在今年的蟠龙宴上落选,这在过往的岁月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每两年一度的蟠龙宴,但凡有书院弟子赴宴,基本上都是首名或第二名的位置,今年连前三都未入,作为代表赴宴的关慕云,势必会被都城里的人再次议论起来。

    或许有人会说书院已经不如以前,但也有人会说因书院只派了一名新入院的弟子,进不了前三也算不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书院依旧还是那个书院。

    但无论人们说什么,关慕云这个名字都会是围绕书院议论的焦点,褒贬不一。

    曾经立在云端的天才,隐隐有着坠落深渊的迹象。

    然而相比于此,李梦舟越境击败四境修士的事情必然是被议论最多的。

    穷其原因还是李梦舟踏上修行路的时间很短,却做到了很多前辈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让人们再也不能忽视李梦舟这个短短半年不到便从一个普通人晋入承意境巅峰的小怪物。

    ......

    深夜的皇宫里。

    江听雨撑着伞,在大雨消逝,微雨仍在飘扬的夜空下行走。

    深宫大殿很是静谧。

    巡逻的禁卫层出不穷,将皇宫封闭的密不透风。

    皇帝陛下依然在批阅着奏折。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铺展在桌案上的那封信件里的内容,有些不同寻常。

    江听雨静悄悄地入了御书房,内侍并未拦阻,也未禀报。

    能够如此这般轻易进出御书房的,整个朝堂上寥寥无几。

    “陛下,蟠龙宴已经结束了。”

    江听雨稍微拍打了一下衣袖上沾染的一些雨珠,轻声说道。

    他随即又将蟠龙宴里发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很详细的说给皇帝陛下听。

    “没想到夺得首名的会是蒹葭苑的那丫头。”

    皇帝陛下的视线从桌案的那封信件上移开,倒了两杯静默山尊茶,抬手示意了一下江听雨。

    江听雨拱手谢恩,说道:“陆九歌作为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资质是很高的,且极为冷静,在和杨昭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几乎很快便结束了战斗,对战局的掌握很高明,懂得如何在第一时间遏制对手的长处,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站在有利的局面下。”

    皇帝陛下微笑道:“看来我姜国境内的这些少年都很不错,很值得大力培养,日后成为我姜国的栋梁之才。”

    转而他眉头又微微蹙起,说道:“李梦舟的表现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崛起的速度很快,这原本是很好的事情,但有时候太快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在修行世界众所周知的是,除了初境的基础阶段,三境跨过四境便是修行中一大很难轻易跨越的瓶颈期,无数的修行者都被堵在那道门槛外,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过。”

    “且但凡跨过了四境门槛,修行速度都会有所下降,不是只靠苦修便能继续破境的,如果李梦舟不能尽快突破这瓶颈期,那么就算他以前破境速度再快,也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三境,就算终有一日越过了那道门槛,成就也受到了限制。”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陛下担忧的事情也不无道理,但李梦舟若真的是那个人的徒弟,四境门槛就绝对不会是他的瓶颈期,不二洞里就算资质最差的弟子,也在三十岁以前便几乎站在了四境的巅峰,李梦舟没道理会更差。”

    闻听此言,皇帝陛下低头看向桌案上的那封信件,食指敲击了一下桌面,抬眸说道:“柳飞羽从北燕带回了消息。”

    江听雨目光微凝。

    得到皇帝陛下的眼神示意后,他快步上前,拿起了那封信件,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虽然外境的信件来往,都逃脱不了天枢院的眼睛,但这封信件,的确没有第一时间传到江听雨这里,而是直接递送进了皇宫,这无疑说明着这封信件里的内容很重要,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让皇帝陛下亲眼看到。

    信件里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话。

    大致意思便是柳飞羽潜伏在北燕都城附近,通过在外的天枢院暗探的辅佐,渗透入北燕都城方圆的各座修行山门里面,探知到了一些不被外人所知的秘闻。

    白袍剑客韩一曾经出现在北燕境内,这份消息被证实。

    且韩一在一夜之间覆灭了北燕的一座修行山门,在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北燕都城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等到大批军士和召集而来的修行强者赶过去的时候,那座山门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根据柳飞羽的暗中调查,那座修行山门即将要脱离四境的范畴,问鼎五境宗门,只因为那座山门的宗主将要破境跨过五境门槛,至于那位宗主有没有成功破境,不得而知,因为在那一夜,整座山门就被白袍剑客一人一剑所灭。

    这件灭门的惨案造成了北燕朝堂上很大的轰动。

    但被北燕皇帝很果决的将消息第一时间封锁,所以知晓那件事情真相的人并没有多少。

    然而在柳飞羽所调查到的情况来看,在那座山门覆灭后不久,其他的修行山门派遣出了四境修为的弟子乃至执事教习亲自领队,配合北燕精锐甲士秘密横扫了很多座城池,其目的不言而喻,便是要追踪凶手。

    传闻,在那个时候,临近雪山的平原,出现了大量的修行者和军队,且在深夜,天空呈现出了极为绚丽的光幕,这份景象,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被当地很多普通百姓赞为奇观,甚至叩头膜拜,祈求平安。

    但柳飞羽猜测,那副光景乃是无数四境大修士战斗所形成的天地灵气的异变,且在那临近雪山的平原上,必定有着白袍剑客韩一的身影。

    北燕倾尽很强的力量对白袍剑客进行围剿,虽然那一战并未牵扯进来五境强者,但数以百计的四境大修士,又有着精锐甲士的配合,纵然是初入五境门槛的强者也要暂避锋芒。

    韩一究竟有没有被北燕修行者袭杀或是抓捕,不得而知,柳飞羽的调查在此中断,后续的事情完全找不出半点头绪。

    但至少能够确定的是,韩一的确曾出现在北燕境内,且还做了不少大事,短时间里弄得北燕境内许多修行山门人心惶惶。

    皇帝陛下注视着认真阅读信件的江听雨,缓声说道:“且不论那座山门里有没有跨过五境门槛的大物,但就算处在破境的契机里,也远不是寻常四境巅峰的修士能够杀死的,就算是当年的韩一也做不到,更别论那座山门里还有很多弟子和四境的执事教习。”

    江听雨默默合上手中的信件,说道:“除非韩一的修为比曾经的他变得更强了,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北燕召集的那般庞大的力量下,依旧

    在雪山平原鏖战了三天三夜。”

    皇帝陛下微微动容道:“韩一当真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说道:“柳飞羽还需要继续在北燕调查,以他五境的修为,只要不碰见北燕那些遁世的老怪物,很少有人能奈何得了他,更何况在边境还有我们另一位神将坐镇。不论韩一是死是活,但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终究是我姜国的子民,没道理死在他国境内,尸骨未寒。”

    皇帝陛下沉声说道:“既然确定韩一曾经活着,那么朕便不可能坐认他身陷险境,就算只是得到一具尸体,也要将其带回来。”

    ......

    在蟠龙宴结束后,很多相距都城较远的山门弟子都要准备返程了。

    有些人打算住一夜后,明早再出发。

    也有些人打算今夜便离开都城。

    江子画他们和陆九歌等蒹葭苑弟子一同朝着南城外的离宫剑院行去。

    在半道上陈子都微微抱拳,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待我回去好好修行一番,再来都城向诸位讨教。”

    江子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后会有期。”

    辞别了陈子都等天湖道府的弟子,他们便继续沿着山道往前走。

    落在最后面的李梦舟皱眉看向神情有些冷漠的何峥嵘,说道:“你似乎还有些事情打算去做。”

    何峥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又想要管闲事了么?”

    李梦舟有些不悦的说道:“我何时管过闲事?在太清楼的时候可不是我在故意找事,是倪真淳自己撞上来的。”

    何峥嵘冷笑道:“那位陶叶姑娘对你的心意傻子都看得出来,若要与我同行,势必还要再见到她,你确定还要跟过去?”

    李梦舟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郁闷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苍南山毕竟也是一个大宗门,若不想被麻烦缠身,你所做的事情便不能被第三人看见。”

    何峥嵘蹙起眉头,沉默不语。

    李梦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虽然你从来没有那么唤过我,但按照山门规矩,我们一同入院,我年纪比你大,便是你的师兄,离宫剑院的宗旨便是同门皆是亲兄弟,既然这件事情被我知道了,便没有不管不问的道理。”

    他想着曾经四师兄无条件信任自己,帮他阻拦简舒玄,那是作为师兄对师弟的照顾,也是庇护,那么现在他作为师兄,也理应要照顾年纪小的何峥嵘。

    想到这里,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很强烈的荣誉感。

    当初在树宁镇的时候,他便肯为了崔债去杀入了观想的修行者,那么换个地方,换个人,作为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弟,他没道理不去那么做。

    何峥嵘神色很怪异的望着李梦舟,想着所谓同门便是亲兄弟的话,这在他看来本该是十分可笑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有些感动。

    他从小到大都不曾明白兄弟这两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东西。

    那些和他有着至亲血缘关系的兄弟,对他拳脚相向,极尽侮辱,除了母亲之外,世间何曾有过真正关怀他的人?

    就算曾经有过他以为对自己很好的人,但最终也只是为了戏耍他罢了。

    那种感受远比被亲兄弟羞辱打骂还要让他难以承受。

    他付出了绝对的真心,换来的却是鄙夷的眼神。

    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目光紧紧地盯着李梦舟,何峥嵘轻叹一口气,说道:“有时候觉得你挺烦人的。”

    李梦舟轻笑着说道:“那只是你的错觉。”

    他眺望着西北树宁镇的方向,想着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确隐隐有着一些改变,是因为这里是都城,也因为在这里他感受到了一些曾经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只要他的心没变就好。

    两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前往离宫山门的小道上。

    隐入官道旁的竹林里,全力奔跑,追赶着不久前才刚刚离开的那些山门弟子。

    而几乎同一时间,回到玄政司的徐鹤贤见到了那满身是血的王仲的尸体。

    朱在天面色有些苍白的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

    徐鹤贤的神情毫无变化,漠然的望着朱在天,说道:“是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那道声音虽然很轻,但仿若重锤敲击在朱在天的心间,让得他身子情不自禁的发抖,颤着声音说道:“属下知错,我以为能够利用李梦舟不在都城的空隙,将他诛杀在城外......”

    徐鹤贤收回目光,沉声打断了朱在天的话,冰冷地说道:“去领罚吧。”

    朱在天的身子依然在发抖,甚至比之前抖得更凶,但他却很是惊喜地跪地说道:“多谢司首大人不杀之恩!”

    虽然那惩罚极其恐怖,但只要能不死,就已经是万幸,喜悦甚至多过了恐惧。

    随着朱在天退走,不消片刻,昏暗的玄政司里,便响彻起了凄厉的惨叫声,驱散了夜空里的迷雾,露出了后面的那一抹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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