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于此,江子画长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果然不出本天才所料,那路中葙根本不是老师的对手,他的刀就算再强,老师覆手间便可轻松崩灭,这哪里还有打下去的必要?”
    谢春风听见了这句话,但他只是沉默不语,两位知神境巅峰大物的对决,怎会这般简单,哪怕是山主破境不久,也不会仅仅如此,真正巅峰的对决,其实还未开始。
    江子画看到的只是表象,归海断空和卓丙春都没有说话,他们的神情一直都有些凝重。
    陆九歌和白芨的看法是和江子画一样的,但她们注意到了身边人的表情,就连李梦舟的神色都有些奇怪。
    “明明是薛院长占上风,为何你们的脸色却很凝重?”
    白芨忍不住在李梦舟身边小声问道。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说道:“正因如此,才显得奇怪啊,我对老师当然信心十足,可也不能因此就忽视路中葙的实力,就算路中葙不是老师的对手,差距也不该这么大,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路中葙肯定有什么阴谋。”
    只是想着就连自己都能看得出来,老师心里肯定也很明白,所以他虽没有因为老师占上风而表露欣喜,却也没有过分担忧。
    此番考究的不是修为高低,而是想法的问题,薛忘忧的体力不如路中葙是事实,那在强者对战里其实是很重要的事情,毕竟只是一丢丢的问题都有可能影响战局,陆九歌和白芨也很快想明白了里面的关键。
    唯独江子画一个人乐呵呵,没心没肺的样子。
    薛忘忧一剑崩碎了如箭的枯黄落叶,但那由路中葙造成的擎天灵柱依旧耀眼,那擎天灵柱便好似一把刀,在闪烁间便斩击在薛忘忧的身上,犹如天照洗礼的画面,灵柱一股脑地倾注在薛忘忧的身上,将得他的衣袍崩碎,在皮肤上留下道道深可见骨的划痕,鲜血喷溅。
    江子画的笑意骤然消失,他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拢。
    欧阳胜雪和宁浩然都微微变了脸色。
    只有三师姐保持着面瘫的模样,她的视线甚至根本不在薛忘忧和路中葙的身上,而是全都放在了薛忘忧腰间挂着的酒葫芦上面,想着等会儿是不是要去偷点酒喝,不,是拿酒喝。
    路中葙此时看着衣着破烂的薛忘忧,冷笑着说道:“这般装束才适合你。”
    薛忘忧嘬着牙花子,那当然是有点疼的,可他没有理会路中葙,而是慢吞吞地取下酒葫芦猛灌了一口,舒爽的吐出口气,这才淡淡地说道:“你已经出了两刀,该我了。”
    话音落下,他便直接出剑。
    剑出时,天地不染。
    那是《离剑经》里的第四剑。
    相比于宁浩然,薛忘忧的剑尘不染,更是登峰造极。
    一剑出时,便是天地山河清明,仿佛世间只有那一把剑,再无他物。
    太过干净的世界也是很恐怖的事情,路中葙在那方天地里,十分渺小,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唯一的污点,不该存在于如此清澈的世间。
    他的心境居然有了崩塌的迹象。
    他莫名的感到畏惧,在他的视野里,薛忘忧脚踏地面,宛若高山拔地而起,头入穹顶,眼眸便是那日月,手持贯穿天地的剑,驱散了世间一切黑暗。
    在那清澈光束的照耀下,路中葙只觉得面部刺痛,像是要被撕裂,他痛苦地眯着眼睛,喉咙里蹦出振聋发聩的嚎叫,举刀胡乱的砍着,不知何时,天空里居
    然飘荡起了黑色的雪花,那是世间的污垢,侵染了无暇画面。
    他精神一震,使劲的摇晃着脑袋,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事情,面前的是执剑的薛忘忧,视线里依旧是原本的世界,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
    但他仍是感觉到了一阵刺痛,缓缓低头,却发现胸膛有着一道狭细的伤口,有鲜血向外流淌着,那是被薛忘忧的离霜剑刺中。
    路中葙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有点睁不开,是有冷汗滴落迷蒙了他的眼睛,他伸出手揉了揉,视线再次恢复清明,低沉着声音说道:“你的剑本该能杀死我,但我却还活着,看来你的身体状况果然有不小的问题,居然没有刺中我的要害。”
    薛忘忧挠了挠头,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乐呵呵地说道:“你拿刀乱砍的样子很蠢,他们全都看到了。”
    路中葙神情怔然。
    缓缓转头。
    围观的李梦舟等人都有些表情怪异,江子画甚至肆无忌惮的捧腹大笑,他们没有办法去感受路中葙的感受,但在薛忘忧那一剑下,路中葙的表现却是清清楚楚呈现出来的,那画面的确很蠢。
    路中葙恼羞成怒。
    他猛地朝薛忘忧挥刀,道道锋锐的气息十分密集的轰击在薛忘忧的身上,弥散的余波,崩碎山石,摧毁树木,足可见其威,但仍是被薛忘忧轻描淡写的执剑拦下。
    “看来路中葙也就是这样了,他虽看似重伤了薛忘忧,而自己只是受了点轻伤,可从表现里亦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确有不小的差距。”
    归海断空抄着手,淡淡然地笑着说道。
    被激怒的路中葙没有再有所保留,却依旧被薛忘忧很轻松的拦截,便足够说明问题了。
    话虽如此,但归海断空的神情很快又严肃下来,说道:“薛忘忧那一剑确实应该杀死路中葙,但他却只是刺中,让路中葙流了点血,是薛忘忧本意不想杀路中葙,还是有其他原因存在呢......”
    卓丙春沉默不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薛忘忧的情况,世人皆知薛忘忧是剑仙之下的第一人,可那么多年过去,他始终都停留在知神境巅峰,而没能打破壁垒,要说没有问题,怕也没人会信。
    薛忘忧承受了太多压力,才让得离宫剑院继续存在,就算离宫剑院里出了几位举世闻名的先生,可若没有跨过五境门槛的存在,但凡薛忘忧选择休息,离宫剑院就依然有可能被压垮,表面看起来薛忘忧仿佛很懒散,除了睡觉便是喝酒,但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离宫剑院才能继续它的荣誉。
    他的身体苍老的快,就连精神也很颓靡,他需要喝酒来麻痹精神,也需要睡觉来休养生息,只为了能够活得更久,那或许是他独门的养生方法。
    其实卓丙春很清楚,薛忘忧若想打破壁垒,是能成的,他只是需要往剑山走一趟,但一直以来薛忘忧没有找到最佳的时机。
    问鼎剑仙之位,寿元也会有显著增涨,但依旧是会死的,薛忘忧的身体已经很糟糕,就算借着破入剑仙之位增涨的寿元,也不足以支撑很久。
    但卓丙春觉得薛忘忧的想法是有些问题的,只是薛忘忧很倔,他便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看着站在路中葙面前神情平静的薛忘忧,心里暗暗想着,事到如今,你究竟还在犹豫什么?
    路中葙在那一剑下心境出了问题,薛忘忧当然完全有可能直接杀死路中葙的,那一剑并非无意刺偏,是因为薛忘忧在犹豫,他始终都在犹豫,就连卓丙春也不能理解,薛忘忧
    到底犹豫的是什么。
    那份犹豫是很不好的事情。
    薛忘忧自己肯定也很明白,但他却选择放任不管,反而不断的去顺从。
    他注视着薛忘忧那握剑的微微颤抖的手,眉头紧蹙。
    ......
    秋意在乌冬山里很浓郁,此战的气息让得乌冬山里的飞禽走兽全都远远避开,便显得尤为空寂。
    天色黯淡无光。
    那是真正的黑夜降临。
    有星辰在夜空里闪烁,月色则很微弱。
    薛忘忧轻抿着有些干涩的嘴唇,看向仍不断出刀的路中葙,气流在席卷肆虐,却不能再伤他分毫,离霜剑从他手里脱落,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随着震颤,分出了一道道剑影,铺天盖地。
    路中葙握刀的右手关节泛白,他的脸庞很是狰狞,那万千剑影并未让他感到忌惮,路中葙的意志力确实很强,其实明眼就能看得出来,虽是入了知神境巅峰,可要杀死薛忘忧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那是他心中的执念,超强的意志在驱动着他,哪怕是筋疲力尽,也要出刀,直至杀死薛忘忧为止。
    因体力的缘故,其实薛忘忧是不想打消耗战的,他现在已经有些微微的气喘,可那万千剑影却没有丝毫弱势,尽情绽放着耀眼的光芒,剑意汹涌澎湃,疾速震颤着掠出,剑影密度相当高,铺天盖地,几乎很难找到半点空隙,显然,薛忘忧是要以此剑来终结这一战。
    而这一剑,也有一个名字,便是《离剑经》里的最后一剑,属于曾经黄金时期离山剑仙的成名剑技——离剑意杀!
    那是等同于琅嬛剑庐惊鸿剑意的一门绝高剑技,早已脱出技的范畴。
    离山剑仙曾凭借着此剑,瞬息间斩杀万千修士,那宛如雨落的画面,相当恐怖。
    “离剑意杀并非仅仅分离出万千剑影,那只是基础,每一道剑影都具备着瞬间杀死五境大修士的剑意,铺天盖地无穷尽的剑意,那等同于多少位五境大修士的存在,恐怕整个世间也找不出来。”
    欧阳胜雪的眼眸里映照着那些剑影,轻声说道:“或许老师没办法和离山剑仙相提并论,可那些剑影也基本上都到了五境的范畴,最差也是四境巅峰,那相当于是有千千万的四境巅峰以上的修士合力出击,莫说路中葙,就算是百个路中葙也抵挡不住。”
    闻听得大师兄的话,宁浩然同李梦舟他们都有些暗暗咂舌。
    就连谢春风也不能继续保持平静,他的拳头捏得很紧,微微发白。
    三师姐却在此时突然说道:“但老师的剑没有杀意。”
    李梦舟怔了一下,问道:“啥意思?”
    三师姐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剑无杀意,那么力量再强也没有任何意义。”
    李梦舟错愕一瞬,皱眉说道:“老师不想杀路中葙?为什么?情敌见面不是分外眼红嘛?”
    三师姐也不能理解,只能说道:“或许老师有自己的想法吧。”
    不管那是什么样的想法,都是李梦舟没办法去理解的,且不论情敌的关系,就只是路中葙想杀死薛忘忧的念头,而且也不止一次的付出行动,便不该仍存恻隐之心,何况李梦舟也不明白自家老师有什么好恻隐的。
    那不是剑修所为,也不是任何脑子正常之人的所为。
    放着仇家不杀,难道要等着自己被杀,让仇家过个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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