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州府,东壁堂。

    东壁堂坐落在一个叫瓦屑坝的地方,这儿两百年前还是一个偏僻荒芜之地。但自开朝初年,太祖一声令下,鄱阳瓦屑坝全部移民至此,才逐渐昌盛起来。如今,已是蕲州府城中繁华之所,商铺林立,人来人往。

    在蕲州府,东壁堂可谓是远近闻名。毕竟,东壁堂的李时珍之医术,早就传的神乎其神。不仅被武昌府的楚王请为奉祠正,还被举荐到太医院做御医。

    按老百姓的话说,李时珍能给皇帝治病,其医术是何等了得。所以,东壁堂一开业,上门寻医治病的人是络绎不绝。而白玉京虽然看不见人来人往,但耳边听到的喧哗之声,彷如集市。

    “石膏两钱,柴胡两钱,桔梗,甘草各一钱……”

    让白玉京惊讶的是竟然还有女子来问诊,那女子应该在右侧隔间,常人听不见,但白玉京真气深厚,周边数十丈稍微有风吹草动他都听得一清二楚。那隔间中分明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大夫,奴家最近胸口生疼,似有石子,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那大夫一声咳嗽,说道:“姑娘,这并非什么大事,我让人给你抓点药,回去煎汤服食,隔几日就好。”说完,又朝一旁的人说道:“白茅根一握,麦门冬一两,陈橘皮半两,淡竹茹半两,赤茯苓半两,甘草半两,生姜半两,枇杷叶半两……”

    “哎呀,奴家怕吗,大夫,你还是仔细给奴家瞧瞧……”

    没多久,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出,伴随着一阵香风袭来,却是那女子款款离开。来看病的众人似乎见怪不怪,纷纷大笑,还有人说道:“这看病的庞大夫果真是生得俊俏,每天都有翠红院的姑娘来看病……”

    大约半个时辰后,才轮到了白玉京。丁茂春带着白玉京在一处坐下,给白玉京看病的不是那隔间中人,而是一位年约不惑的中年男子。“这位少年气色红润,此来又为何病?”

    这人一说话,白玉京就知道此人不是李时珍,因为刚听到有不少人称呼他为胡大夫。

    丁茂春连忙回道:“大夫,你看看我家公子这眼睛。”

    那胡大夫不急不忙,捋了捋胡须,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一二。又摇了摇头,眉头紧蹙,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家公子以前应该是双目完好,只因一场变故才导致失明吧。”

    “大夫你说的对,可有法子治疗?”丁茂春一听,暗道东壁堂的大夫就是高明。

    却见那胡大夫连连摇头,说道:“若是刚失明那会,还有法子治疗。如今……”他长叹一口气,说道:“难呀,实在是难……”

    “那可如何是好?”丁茂春急道,“你家李大夫呢?让李大夫给瞧瞧啦。”

    那胡大夫听丁茂春提起李大夫,脸色瞬间一冷,淡淡说道:“李师傅上荆王府去了,哪有时间给你看病,再说胡某又不是说不能治。”

    丁茂春听了,心道刚才焦急说出口的话得罪此人了,连忙赔不是。那胡大夫却是面无表情,冷淡地说道:“你家公子的病比较棘手,容我思虑半天。你不如带他回去,明日再来。”

    丁茂春连忙道:“大夫,我们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寻医治病,你再给仔细看看呀。”

    胡大夫面露不愉说道:“胡某又不是说不给看,只是令公子的眼疾确实棘手,得容我思量思量。你们赶紧下去吧,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看病呢。”他这话一说,后面等着看病的人也纷纷附和。

    丁茂春还欲说上一二,却听白玉京哈哈笑了起来。

    “你这少年何故发笑?”那胡大夫脸色更是不愉。

    白玉京笑道:“我是笑老和尚说的对,他说天下庸医都一个样。我那时还不相信,此时见了胡大夫,才深信不疑。”他的声音明明不是很响亮,但偏偏整个东壁堂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你个后生,竟拐着弯骂我是庸医。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胡某行医二十余年,鲜有失手之时。我倒要听听,你说我哪儿像那些庸医了。”这胡大夫不怒反笑,在他人看来倒是好风度,但眼底却有怨念一闪而逝。

    “老和尚说,天下庸医多身怀看病五法。诸位,你们可想知道,何为庸医看病五法?”

    白玉京的话虽然只是对着胡大夫一人所说,但声音却清楚地传到东壁堂每一个人耳朵里。这下那些来看病的人见有热闹瞧,也不由起哄道:“后生,你且说来听听。”

    那原本专为女子看病的隔间也走出来一位黄衣青年,他眉目清秀,长相俊俏,怪不得先前那女子会公然调戏。东壁堂后院,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也带着一位五六岁的稚童悄悄地溜进了大堂,两人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打量着白玉京这个闹事之人。

    “庸医看病五法在于:架、唬、骂、吹、推。架,就是摆架子,你来找他瞧病,他都会说自己忙碌,有许多病人要看,这样你就会下意思认为他医术高明,不然哪有那么多病人慕名而来?”

    这话一出口,许多看病的人想想也多是深有体会。以前请大夫去家中看病,那些大夫明明很空闲,却总推脱有事,要去哪儿哪儿看病,看来都是故作推辞摆架子。

    “那后面四法是什么意思,快给我们讲讲。”有人叫道,浑然不顾胡大夫的脸色有些犯青,他刚才不就是推脱还有许多病人吗。胡大夫瞧那说话之人看去,正是那从后院偷溜出来的少年。胡大夫见了他,嘴角流出一丝苦笑。

    “二哥,你这般说话会不会得罪胡大夫呀。”少年身旁那稚童轻声说道,少年却是笑道:“我早就和父亲说过,那胡大夫医术虽然可以,但行医之人唯在医德,胡大夫在这方面就差远了。”他明明看起来比白玉京还差上一二岁,说话倒是老练。

    白玉京继续道:“唬就不用多说,大家都知道唬是唬吓的意思。这些庸医面对看病的人往往不分疾病大小,都会不急不忙,或捋捋胡子,或唉声叹气,看病的人见此怕都会焦急。一焦急就上了这些庸医的当,自然会更加破费。如果是小病,那庸医手到擒来,你会觉得他医术精湛。如果是大病,他一句病入膏肓,恕无能为力,你尽管无可奈何也会觉得他有几分本事。”

    若说第一法摆架子常见,那这吓唬人的本事在行医大夫身上更是十个占了九个,众人纷纷点头。这后生虽然年纪尚幼,但说的话在理。而胡大夫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隙好钻入进去,他刚才不正是唉声叹气说白玉京的眼疾棘手吗?虽然这是事实,但除了胡大夫自己心里清楚,来这看病的人不清楚呀。

    一些慕名来看病的人望着胡大夫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人莫不是一个大庸医?

    白玉京又接着说了剩下的三个法子,骂就是说那些庸医治不好病时就会询问缘由,一般会问是否在他治病的过程中或者之前有没有服用其他大夫开的药方。如果有,那就狠狠大骂,这病治不好明显是前面庸医开错了方子。

    吹就是吹嘘自己给某些在朝大员地方名人看过病,治疗过什么顽疾。

    “最后就是推,大家看病的时候那些庸医经常会说,若病发之时或许还能救治一二。可惜病情拖得太久,实在是无能为力。”

    “说的好!”白玉京话才说完,那少年突然大赞一声。胡大夫见此,不由说道:“建元,你和李师傅说声,胡某最近身心疲乏,暂时回乡下修养几天。”说完,拂袖而去。

    那俊俏的黄衣青年见此连忙拦向前去:“胡大夫,胡大夫,你这是干嘛呢?那都是些小儿之言,你不必过多理会。”胡大夫哪里听得进去,他被白玉京那么一说,不是庸医也成庸医了,径直离去。

    “胡大夫,胡大夫……”其他看病的人看着胡大夫要走,也焦急了。虽然白玉京说的似乎有理,但胡大夫走了谁来给他们瞧病呀。那胡大夫心中愤恨难平,哪有心情搭理这些人,眨眼间就从人群中消失不见。

    黄衣青年轻叹一口气:“建元,你不在后院好好看书,又跑大堂来干什么?”叱喝了那少年一声,又朝那稚童说道:“建木,赶紧和你二哥回去。”说完,朝白玉京和丁茂春施了一礼,说道:“在下庞鹿门,这位公子好精湛的真气,庞某佩服。不过,胡大夫也没有诓骗二位,公子这眼疾确实棘手,怕只有恩师能治。二位不如告知在下住处,等恩师回来,庞某为二位引荐。”

    这人说话很是客气,白玉京也不好再出言挤兑,便道了一声谢。让丁茂春告知了住处,这才离去。

    出了东壁堂,丁茂春笑道:“还是公子能说会道,让丁某一人来,怕怎么也见不到那李时珍。”说完,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只是恶了那胡大夫,那李时珍会不会怪罪我们。”

    “这世上庸医最是害人,那胡大夫虽然不一定是庸医,但其手段又与庸医无异。若李时珍因那胡大夫而怪罪我们二人,怕也是沽名钓誉之徒,这等人哪有什么医术能治好我眼睛。”

    白玉京说到这却是想起了和老和尚在塞外行医的时候见到的那位庸医,只靠记了些医书治病。来到大漠后竟把羊山刺当成了羊刺,这两者虽然只差一个字,但羊山刺乃是杀虫之物,而羊刺才是治腹泻之物。所以不仅没有治疗好病人的腹泻,甚至差点让那病人中毒。不得不说,庸医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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