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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一条大船在江上缓缓而行。江面水气氤氲,白茫茫一片。老远望去,唯有船头灯笼里射出的白光倒还分明。

    天空中悬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圆月映在江心,倒是别有一番趣味。此时,萧云帆却没有丝毫心情欣赏这番奇景。因为右眼皮兀自跳个不停,一颗心仿佛落入蛛网的小虫,见那色彩斑斓的蜘蛛一步步向自己爬来,心中除了惴惴不安,愈发显得无助。

    猛然间,他睁开双眼,翻身坐起。伸手点亮了油灯。黄豆大小灯光在船舱里迅速弥漫开来,照在他的脸上,多细密的汗珠顺着他额角慢慢下滑。他大口的喘着气,一把握住床边的剑柄,缓缓抽出剑来。宝剑的寒光耀人眼目,也正是手中有剑才令他感到安全。

    萧云帆对着宝剑,端详良久。而后缓缓推开窗格,清凉的月光洒了进来,斗室通明。夜风拂来,将他的头发吹的散乱起来。他望着窗外,沉吟道:“莫不是骆大哥出事了?”

    这个念头仿佛一只鸽子,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令他愈发心神不宁起来。好不容易捱到天明,他草草收拾好行礼,向二婢交待了几句,便舍船向成都进发。

    上得岸来,岸边一排杨柳随风摆动,道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沿着大路向北走了二十里,来到一个小镇上。他先饱餐了一顿,又去集市上买了马,向人打听好去成都的路,便匆匆起行。

    日暮时分,居然从珙县赶至宜宾地面。人困马乏之际,他随意挑了一家客栈投宿。洗了脚,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

    他张嘴打了个哈欠,便跳下床来,朝窗口走去。推窗向外望去,街上人头攒动,热闹之极。从东至西,十几家店铺鳞次栉比。沿街的摊位前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喜气洋洋,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忽然,他在人群中看到四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走在当先一人正是张承运。

    萧云帆心念一动喜道:“有道是冤家路窄。你张承运上次在终南山险些要了你萧爷爷的命,亏得你爷爷我福大命大。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回不让你这老小子吃点苦头,我玉狮子便是你孙子。”

    他赶忙套上长衫,背起长剑,穿窗而出,足尖一点,轻身落在对面的屋瓦上。街上人流密集,倒是不宜下手。张承运跟手下三名弟子从东走向西头,转过十字路口,向南面一条小巷内走去。

    萧云帆轻功虽不如当初,可要跟住四人却易如反掌。这四人走入巷子后,在一个院落的大门前停下。一名弟子伸手抓起一只油光锃亮的铜门环,砰砰砰叩了三下。里面的人问道:“爷台烧香都敬谁?”

    门内人说的这句话是丐帮的切口,但凡江湖上秘密的集会需要联络,都有一套自己人的暗语,为防外人识破。相互接头时,都要考教一番。

    那弟子朗声道:“关公秦琼羊角哀。”

    门里人又问道:“云从虎,风从龙,四海谁为雄?”

    那弟子道:“上天罡,下地煞,阴阳夺造化。”

    门内人听得对方切口无误,才缓缓拉开门栓,探出身子微笑道:“四位里面请。”四人绕过照壁,走到天井之中。萧云帆提气纵身而出,隐身在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槐上,向下张望。

    天井之中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直通堂屋,石子路两侧则是花圃。堂屋外挂着两盏白纸皮灯笼,在风中兀自摇曳。屋檐下站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另有十几名乞丐在院中喝酒,划拳。

    萧云帆见张承运与弟子跟那人进屋,一个闪身,如蝙蝠般滑出,轻轻地落在堂屋屋顶,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向屋内瞧。张承运坐在下首一张太师椅上,其余三名弟子站在他身后。他对面坐着一个身穿蓝衫的中年人。

    张承运笑呵呵地说道:“郝老弟,别来无恙。如今你住在这地方享清福,真是让老哥哥羡慕啊!”

    这蓝衫中年人乃是张承运师叔的徒弟叫做郝思明,比张承运的位份虽低一级,可在四川地面却是有头脸的人物。

    郝思明本就是宜宾人士,故以川话答道:“老哥莫要笑话兄弟,我哪里及的上师兄,你可是帮主面前的红人,硬是要得。师兄打一哈子喷嚏,这四川就要下一场雨。”

    张承运哈哈一笑道:“难怪你小子能发大财,这张嘴啊黑的也能说成白的。”郝思明捧着肚子笑道:“张师兄你啊,向来都是无事不等三宝殿,若是公事不急。让小弟做东,以尽地主之谊。”

    张承运给他说穿,摆手让三名弟子去门外守着。对郝思明使了个眼色,郝思明也让左右弟子退下,堂中只剩下他二人。

    张承运正色道:“不瞒老弟,我这次来蜀中却有要事要办。老帮主手谕,教我带给程长老。程长老日前不在成都,想必有别事务要处理。我寻思交予他手下,总觉得不妥当,还请老弟代为呈上。”

    郝思明迟疑道:“这……这恐怕……”张承运说着从怀内摸出一个黄皮的信封,站起身来走到郝思明面前。郝思明方站起身来要接,张承运右手五根手指探出,疾若闪电般点向郝思明胸口。

    郝思明一来未曾防备,二来张承运武功比他要高出许多。胸口要穴登时给对方点中,他满脸惊愕,大声道:“张大哥你……你这是何意?”张承运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向前跨出两步,抬手在他脖颈中一撞。郝思明两眼一翻,口出白沫,登时昏厥过去。张承运自背后一只灰口袋内拿出一卷牛筋绳,将他捆了个结实。

    萧云帆看到此处,不由得心中纳罕:“这张承运为何要对付自己人?当真奇哉怪也。”

    就在此时,只见张承运走到门边推开门来,拿出一封信笺,抽出信页。大声向门外的弟子说道:“奉帮主手谕,拿朝廷暗桩。你们这里除了郝思明谁最大?”

    天井中一个枯瘦的青年双手一拱道:“回长老,小人是郝堂倌亲信。”张承运给左右弟子使了个眼色说道:“拿下。”二丐分从左右出手,将那青年扑倒按在地上。那青年一连惶恐道:“未知小人所犯何事,长老如此对我?”院中其他乞丐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张承运走上前去,伸手指着那人冷声喝道:“此人与郝思明亲近,都是朝廷暗桩。你们速去通传宜宾境内所有头目弟子来此处见我。”

    那些弟子听他如此说,心中不免吃了一惊,没想到郝堂倌居然是朝廷的人,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呆立原地。张承运拿出一把刀,顺手切下那青年一只耳朵。那青年杀猪一般惨呼一声,晕了过去。

    他举着那只血淋淋的耳朵,眼露凶光大声呵斥:“都他妈的是聋子,老子的话也敢不听,还不快去。”

    众丐见此情景,心中惴惴,纷纷夺门而逃。张承运目光落在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弟子身上,淡淡道:“刀子,你和白毛把郝思明给我看住了,豆子放花通知柳长老他们。”

    不消半个时辰,郝思明的手下都大都赶来,站在院中等候。柳万廷也出现在这所宅院中。张柳二人分坐在厅堂上,柳万廷拿起一根烟杆,用火煤点燃烟锅里的烟丝,吧嗒吧嗒抽了起来,大厅上登时烟雾缭绕。

    张承运摸着下巴笑嘻嘻道:“柳大哥,咱们这回拿了郝思明,程立信就等于断了一条胳膊,蜀中地面上的事以后就不是他程立信一个人说了算。”

    柳万廷吐了口烟,悠然道:“程立信这老鬼总是跟我过不去,这次你可算替哥哥出了口恶气。”

    张承运伸手拿起茶碗,咕咚喝了一口,一抹嘴,哈哈一笑又道:“柳大哥,既然郝思明落咱们手里,小弟再用点法子让他攀扯上老程,到时有齐长老在,教他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柳万廷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喜不自胜。忽然眯起眼睛盯着张承运道:“好兄弟,难得你想的如此周到。你这么帮哥哥必是有所图谋。不妨直说了吧?”

    张承运干咳了两声,伸出三根手指道:“古人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以后蜀中地面收上来的银子,兄弟要三成。”柳万廷一听,火冒三丈。将烟灰磕在脚底,啪地一声把烟杆按在桌上。瞪视着张承运半晌,冷冷道:“你未免太贪心了些。”

    张承运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道:“柳大哥,小弟替你拔出眼中钉,三成银子实在不多。”

    柳万廷低下头,鼻子里哼出两道冷气,拳头紧握,心中又盘算了一番,一屁股坐下。咬牙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萧云帆看在眼中微微一笑,暗想:“我原以为这二人秤不离砣,交情匪浅。看来在他们眼里爹亲娘亲都不如这银子亲!既然他们之间互不信任,那么对付丐帮就容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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