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

    金陵。

    大雪刚过,城中一片银装素裹,就连那肃穆宫墙都在大雪的点缀下,多了几许俏皮之感。

    站在金明阁四楼东北角上的房间里,从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皇城中那座最高的楼。那座楼也是皇城大阵的核心所在,如今坐镇楼中的,便是大剑门的长老金常。

    一袭墨锦长袍的何羡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会后,便收回了目光。回到座位上坐下,那架在炉子上的茶壶中,正好水滚。水声咕咚,雾气腾腾而起,淡淡茶香溢出,清心醒神。

    何羡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后,又将茶壶放到了炉子上,拿过一旁的火钳,将炉中的火光拨弄得小了许多。

    窗外,冷风吹进,带走了茶水的温度。

    何羡抬头,看向门口。

    “进来。”话音落下,门便开了。

    金常脸色有些不太好得出现在门外,看了一眼何羡,迈步走了进来。

    “金师叔,喝茶,温度刚好。”何羡将那两杯茶中的其中一杯推到了对面。

    金常坐了下来,没有看那杯茶一眼,只盯着何羡,问:“你怎么来了?”

    何羡笑答:“正好出来办事,路过这里,来看看师叔。”

    金常听后,似乎是不太信,依旧是盯着何羡。

    “茶要凉了,师叔。”何羡开口提醒了一声。

    金常这才收回目光,低头拿起茶杯,闻了一下后,面露诧异之色,问:“这是什么茶?”

    何羡回答:“我自己种的。”

    金常闻言,面露异色,尝了一口后,眉头一挑,道:“颇有灵气。”

    何羡笑了笑,没有接话,自顾自拿起茶杯,也浅啜了一口。

    “何师侄突然来这里找我,应该不仅仅只是路过那么简单吧?”金常放下茶杯后,看着何羡,犹豫了一下又问道。

    “那金师叔觉得我是为什么事来的呢?”何羡突然反问他。

    金常愣了一下。旋即,脸色微沉,质问道:“何师侄这么说话,是什么意思?”

    何羡脸上神色蓦然严肃,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茶杯,沉默片刻后,道:“刘观现在何处?”

    金常神色蓦然一变,转瞬又恢复如常,答道:“你说的可是那个云泽宗的刘观?”

    何羡抬头看向金常,不说话。

    金常眉头皱起,不悦道:“何师侄这般看我是什么意思?”

    “师叔心中当真不明白?”何羡反问。

    “当真不明白。”金常脸不红心不跳,毅然答道。

    何羡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后,沉声说道:“师叔当真要我说穿不成?”

    金常神色微微一沉,喝道:“说穿什么?何师侄,你虽然境界比我高,可不论怎么说,我也是你长辈,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何羡看着金常,沉默了片刻后,蓦然一声叹息。

    “金师叔,修道之人虽是逆天而行,却也是最信天的。安定城外,两百多亡魂的因果,你当真觉得与你无关吗?”

    何羡这话一出,金常再也绷不住,盯着他,脸上难掩慌张之色:“你怎么会……”

    “师叔,我此行来,并不是向你问责的。”何羡不等他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顿了一顿后,又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刘观现在在何处?”

    金常看着他,眼神微微闪烁,有些犹豫。

    何羡见状,又说了一句:“此行我出来,门内除了少数几人外,其余人并不知晓。一路上所发现的事情,也还未传信回去。师叔此时若是愿意告诉我刘观在何处,那一切还来得及。”

    “这么说,不是门内派你来的?”金常听后,立马问道。

    何羡点头。

    “既如此,那你找刘观是打算做什么?”金常想了想后,又问。

    何羡回答:“这个,师叔就不必问了。”

    金常微皱了一下眉头。

    “师叔还是不肯说吗?”何羡见他似乎依旧不肯松口,有了些不耐。

    金常看着他,脸上掠过些许迟疑之色,而后说道:“安定城外的事,我当时阻拦过。只不过,没拦住。”说着,他顿了一下,嘴角露出许多嘲讽:“我本以为我能掌控得了的……”

    何羡看着他这模样,心头情绪不由复杂起来。

    “他此时就在城南。”金常低了头,轻声说道。

    何羡听后,神色微微一松。稍坐犹豫后,伸手将一个小玉罐子放到了金常面前:“茶叶不多,希望师叔别嫌弃。”说着,他就起了身,准备离开。

    “他至少已经是紫宫境了,你打不过的。”金常忽又开口提醒道。

    何羡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多谢师叔提醒。”

    金常不再说话,拿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仰头一口干了。

    何羡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城南。

    霖华巷。

    盈香阁头牌玉青姑娘在外面置办的小院,就在这霖华巷中。

    这霖华巷不算是富贵地方,但也是个幽静别致的地方。霖华巷走到头,就是景江的一条小分支,河边柳树成荫,行人稀少,无人时散步其下,倒也是个惬意去处。对于玉青姑娘这种身份来说,越是幽静人少的地方,便越是好地方。

    不过,此时她倒并不在这霖华巷中。

    如今住在她这小院中的,是贺锦研,和昨日才到此处的刘观。

    师徒两人,此刻正坐在院中,贺锦研跟刘观在汇报着这几日在京中收集到的各种消息,而刘观则是在逗弄一只笼中小鸟。

    只是,无论他怎么逗弄,那笼中小鸟就一直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毫不搭理。

    忽然,贺锦研停了汇报,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那只笼中小鸟,问:“师父,这真的是那上古遗种凤鸟?”

    刘观听声,停了手中动作,转头看她:“你刚说,你那未来夫君之前派去苏江的人,行动失败了?”

    贺锦研愣了一下,旋即脸上多了一抹羞色,低了头,轻声回答:“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刘观又问。

    “前天夜里。”

    “那这么说,今天夜里,苏江那三千兵就要到金陵了?”刘观说着,又重新去逗弄那只笼中小鸟了。

    贺锦研一旁回答:“昨日苏江那边传信来说,那三千兵,并未动身,还在苏江。”

    “还在苏江?”刘观手中动作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后,笑了起来:“有些意思。”

    贺锦研也抬头快速看了刘观一眼,然后犹豫着问道:“前天安定城外,沈家那些人真的都死了?”

    “你是想问那个沈牧平吧?”刘观说着,哼了一声。

    贺锦研低着头,不敢作声。

    “他还活着。”刘观忽又说道:“你可以放心了。”

    “弟子不是这个意思。”贺锦研低声喃喃解释。

    刘观却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不在乎。不过,你最好还是小心些,我听说你那未来夫君之前似乎是派了人去了安定,想要留那沈牧平一命的。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锦研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你好自为之。”刘观说着,从桌前起了身,拎着鸟笼就准备回屋。

    突然间,他转头往门口方向瞧去。

    贺锦研还尚在刚才的惊骇之中未能回神,并未发觉异样。

    本被锁着的门,突然开了。门后的门栓,悄无声息地断成了两截,当啷两声掉在了地上。

    这声音,将贺锦研从刚才的惊骇中,拉了回来。

    一转头,就看到一个身着墨锦长袍的年轻男子,从门外跨步进来。

    刘观看着他,眉头微皱,神色有些凝重。

    “云泽宗刘观,对吗?”何羡扫了一眼那刘观和那白衣女子之后,看着刘观,平静问道。

    刘观眉头皱得更紧,问:“阁下是?”

    “在下何羡,大剑门清凉峰弟子。”何羡说着,也不拖泥带水,也不等那刘观说些什么,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是为了一个孩子,十二三岁左右,叫沈牧之。”

    刘观本来听到眼前这人自我介绍说是来自大剑门,眼中神色不由得变了一下,旋即又听到此人前来竟然是为了那个小子,顿时一愣,旋即就笑了起来:“沈牧之是谁?你说的人,老夫不曾听过。”

    何羡神色平静,道:“我既然上门来寻你,那就说明,我已经确定人在你手中。你若是愿意把人交出来,我可以不插手你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想,你总是会愿意的。”

    刘观刚才还带有笑容的脸上,顿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你这是在威胁老夫吗?”刘观冷声问道。

    何羡回答:“你可以当做是威胁。”

    刘观沉默了下来。

    两人对视着,院中温度瞬间冷了下来。站在刘观身后的贺锦研,脸色逐渐苍白,而后渐渐支撑不住,踉跄着往后退去。

    一直退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稳。

    何羡眉头也逐渐皱起,但身姿依然挺拔地屹立原地,丝毫不动。

    刘观目有惊色,打量了一眼何羡后,气势往回一收。

    何羡眉头一松,长吐了一口气。

    “那孩子与你大剑门是什么关系?”刘观开口问道。

    何羡想了想回答:“并无什么关系。”

    刘观笑了起来:“既如此,那你又凭什么来跟我要人呢?我见那孩子根骨不错,已经打算收其为徒,莫非你大剑门是要抢人不成?”

    “收徒?”何羡一愣,旋即立即反应了过来。

    他若不是来之前已经弄清楚了一些事情,或许还真会被这话给骗了。可他既然清楚大概的事情经过,自然也就不会再信这鬼话。

    略一沉吟后,他就说道:“你若是真心想收徒,我自不会阻拦。不过,此事,你说了不算,你得让我见他一面,与他当面确认才行。”

    刘观闻言,眉头一皱,略一思索后,道:“可以,不过现在人并不在这城中,你明日再来此处,我将人带来,让他与你当面说清楚。”

    但何羡清楚他的心思,直接说道:“不用等明日,就今日吧。他现在在哪里?我跟你直接过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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