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商红袖情意绵绵，颇有投怀送抱之意，竹风吟不禁脸红耳热，正待大胆老脸稍作亲近，便听身后传来慕云的声音道：“竹兄和神相姑娘果然在这儿，看起来很有雅兴嘛。” 竹风吟和商红袖连忙分开，然后同时转过身来，商红袖低垂螓首，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还是竹风吟讪讪的道：“慕兄和卫姑娘也上来了，这一层环境清幽，我和商姑娘都很喜欢，所以多流连了一阵。” 慕云递过去一个“我懂”的眼神，跟着轻笑道：“上面的确清幽，适合说一点体己话，对了，两位见到司空前辈和百灵前辈了吗？” 商红袖定了定神，抬起头来道：“他们不爱热闹，去一层休息了。” 慕云微颔首道：“怪不得下面两层没看见他们，前辈毕竟是前辈，总要有些架子，不能总跟咱们这些小辈胡乱厮混。” 卫廷裳睨了慕云一眼，语带嗔怪的道：“行了慕少侠，还是别东拉西扯，打扰人家竹少侠和商姑娘了，跟我去最上层看看吧。” 慕云道声遵命，两人别过竹风吟和商红袖，沿着阶梯去往楼船五层。 五层是一处半露天的观景台，四周雕梁画栋，视野极为开阔，沿着回廊悬挂灯笼，橘黄色的光芒显得十分和暖。 此时接近戌初，江上一片静谧，夜风吹拂衣袂，带来丝丝凉意。 慕云游目四顾，干笑一声道：“第五层比第四层的环境更清幽，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这便是‘高处不胜寒’了。” 卫廷裳掠了掠耳边的鬓发，闭上眼睛道：“我其实很喜欢吹吹冷风，让自己更清醒。” “尤其是长江上的夜风，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像造物主奏响的琴曲，所谓天籁之音，让人听罢心旷神怡。” 慕云见卫廷裳脸上隐现惬意，自己也闭上眼睛，用心倾听过耳风声，只盼能够领略天籁之音。 可惜慕云不像卫廷裳那样常年与江水为伴，片刻之后终是睁开眼睛，摇头苦笑道：“罢了，看来我悟性不够，老天爷对牛弹琴了。” 卫廷裳为之莞尔，睁眼之际和声道：“无妨，那你听我弹一曲吧。” 慕云早留意到观景台前方摆着一张瑶琴，闻言拱拱手道：“那在下真是荣幸之至，恭聆卫姑娘演奏仙音。” 卫廷裳笑嗔道：“油嘴滑舌之辈，对我不必谄媚，我不吃这一套。” 慕云脸上一热，赶紧正声道：“这可不是谄媚，都是在下的真心话，还请卫姑娘明鉴。” 卫廷裳摇头一笑，来到那张瑶琴后面坐下，先着手试了几个音符，接着便闭目凝神，沉思间弹奏出悦耳的曲调。 曲调初起时悠扬平缓，恰似叮咚泉水流过山涧，逐渐汇集于涧底清潭。 清潭周围林木葱郁，隐约可闻鸟语虫鸣，静谧幽深中似乎有一条沉睡的精灵，蕴藏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随着曲调缓慢扬起，那火焰般的生命力也逐渐迸发，终于来到最高点。便似一只金色凤凰浴火而生，全身翎羽炽如烈焰，耀目光华遍照群山，清冽凤鸣响彻天际，正是万灵共谒、百鸟朝凤之辉煌气象。 曲调维持高涨，金凤由雏鸟开始蜕变，逐渐长成弥天巨翼，连高挂苍穹的太阳，都要在它面前失色。 凤舞长空，神凰耀世，金色焰影舞出最华丽的身姿，齐天凤鸣唱出最优美的天籁，让所有生灵仰望。 蓦地庄重恢弘的曲调转为紧促，一种压迫感陡然形成，好似大片黑云将天光完全遮蔽，其中分明可见电闪雷鸣。 黑云之中一条巨龙张牙舞爪，暴戾龙吟声嘶力竭，山河都为之变色，直如末日天罚降临。 亿万生灵噤若寒蝉之际，倏闻惊天凤鸣撕裂阴霾，金色焰影不存丝毫畏惧，展动巨翼冲向黑云中的巨龙。 那勇往直前的轨迹，将天空都割出了一道伤痕，那震惊百里的凤鸣，正是桀骜无双、所向披靡。 曲调紧促到极致，金凤终于冲破一切阻碍，与黑云中的巨龙战在一处，霎时火翼冰鳞交相辉映，龙吼凤鸣震耳欲聋。 金凤燃烧全部的生命力，绽放出最耀眼的华彩，只为将巨龙降伏，守护天下的安宁。 曲调不断拔高，最后在寂然回落，火焰焚灭了黑云，巨龙也消散无踪。 天光重临大地，唯见点点金芒飘摇降落，沉入涧底清潭之中。 曲调幽咽低徊，直至几不可闻，正如凤凰涅槃，浴火方得重生。 慕云听得悠然神往，一时之间沉吟不语，卫廷裳奏罢舒了口气，秀眸瞥向慕云道：“如何，不知慕少侠听完有何体会？” 慕云略一斟酌，缓缓点头道：“傲气凌云，英勇无畏，奋战抗暴，虽死犹生。” “这应该是一曲英雄挽歌，但结局并非悲憾无地，反而重新孕育勃勃生机，堪比凤凰浴火重生。” 卫廷裳十分欣慰，嫣然一笑道：“不错，看来慕少侠是我的知音，此曲个中意境，领会得分毫不差。” 慕云打个哈哈道：“卫姑娘谬赞了，在下只是粗通音律而已，不知你奏的这支曲子名叫什么？” 卫廷裳轻咳一声道：“此曲名曰《凤鸣榣山》，是师父教我弹的，但我修为有欠，达不到师父的意境。” 慕云心中一动，眨眨眼道：“凤鸣榣山，凤明瑶，看来二者之间颇有联系，否则绝不会这么巧合。” 卫廷裳嗯声道：“师父正是因为这首曲子改的姓名，原曲由先盟主凤楚潇传授，也是他平生最爱。” 慕云大略猜到原委，面现诧异的道：“卫姑娘恕在下冒昧，听闻令师当年与‘刀魔’岳啸川交情匪浅，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卫廷裳心头一凛，随即正声道：“师父跟岳大侠的确是至交好友，但关系仅止于此。” 慕云唔了一声，讪讪的道：“都怪我道听途说，误以为令师和岳大侠是一对爱侣，真是唐突令师了。” 卫廷裳心下暗叹，仰望夜空之际，若有所思的道：“世间情爱过眼烟云，却能引得无数男女沉迷其中，甚至不惧引火焚身。唯有身具大智慧者，才能慧剑斩情丝，超脱情爱之外，登上武道顶峰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