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景尘的伤势极重,不便挪动,余舒四人一鼠在山洞住下,每天靠着烤麻雀,掏鸟蛋,摘野果子维生,就这么过去十日,景尘的伤口总算结出一层新的伤痂,不影响行走。

    余舒这便决定第二天早上上路,离开这片树林,到外面寻找村落,打听到京城的路。

    临行前一天,余舒做好万全的准备,一兜新鲜的鸟蛋和野果子,充当路上的干娘,洗净晒干的药草,还有这两天给景尘削磨出来的一根拐杖。

    这一天晚上,余舒让夏明明和余小修轮流守夜,她则饱饱地睡了一觉,因为明天她要带路出林,需得养足精神,才好用六爻求卜方向。

    第二天,天方亮,守了后半夜的余小修就把余舒叫醒,几人收拾一番,余舒就领着他们离开山洞,去了小溪边,梳洗后,装上一皮袋清水,他们根据余舒的卦象,朝着太阳升起的东边前行。

    景尘身体虚弱,余舒和余小修替换着搀扶他,每当他步子缓慢下来,余舒就会主动停下,找一棵阴凉的大树休息,等景尘恢复力气,再继续往前走。

    只有金宝最轻松,坐在余小修肩膀上东张西望,不费一点力气。

    在林中行走是很容易迷路的,好在余舒能掐会算,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在林中露宿一夜,又过一日,到了第三天,在黄昏时候,翻过一座小山坡,终于见到远处田垄炊烟。

    余舒几人大喜过望,加快脚步,向着村庄,经过田垄时候,见到在田间做农活的村民,余舒主动上前去搭话,自称是不幸在江上沉船的旅人,辗转到此地,请求村民留宿。

    偏离城镇的小村庄,因为自给自足,民风多来淳朴,听闻余舒他们的遭遇,很是同情,当时就有一个热心的村民抗起农具,领着他们回去找村长商量。

    他们四个,虽是衣衫褴褛,形状落魄,但一个个模样生得整齐,言谈举止又客气有礼,村长年长,有几分见识,见过他们,就让人收拾出空屋床铺,留下他们夜宿,还周道地提供了餐饭。

    余舒他们连吃了十多日野外,舌头都要烂掉,总算能有顿热汤饭,除景尘外,一个个都吃了个撑饱。

    晚饭后,余舒又带着夏明明到村长家里道谢,并且打听上京去的路,村长也说不清京城在哪里,就提议他们到附近的镇上打听,在余舒一番请求下,答应明天派个人送他们一程。

    到了晚上,睡觉又成问题,一间屋里只有两张板床,他们却有四个人,景尘肯定是不能打地铺,夏明明一个女孩子不好睡在地上,余舒自己累得要死,好不容易见到床,当然不愿意打地铺,更不会让余小修睡地上。

    “没办法,挤一挤吧。”余舒道。

    夏明明迟疑道:“那张床睡不下你们三个人吧。”

    因为余舒这些天沉稳又强悍的表现,夏明明压根就没有怀疑过她的性别,一直把她当成是男孩子看,在她看来,这屋里就她一个女孩子,要挤,也只能是余舒他们三个挤。

    余舒笑看她一眼,走过去坐在一张空床上,拍拍身边位置,对她道:“明明和我睡一起。”

    还在考虑着一张床上能不能挤下三个人的夏明明听到这话,顿时红透了半张脸,恼羞成怒地对着余舒道:

    “你这坏蛋,谁要和你睡一起!”

    说罢就拉开门跑了出去,没给余舒把话说完的机会。

    余舒揉揉眉心,起身追了出去。

    景尘见状,从床边站起来想跟上余舒,被余小修拉住:“景大哥别去了,你走了一天的路,该早点休息。”

    …

    余舒在村中的水井边找到夏明明,她正背靠着树,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头,余舒在心中措辞了一番,走上前,道:

    “明明,我有话和你说。”

    余舒要承认,在山洞里住这阵子,她是有些刻意地隐瞒了夏明明她是女子的事,一来是因为要照顾景尘,她觉得把这件事说破会让几个人都不自在,二来因为她对来路不明的夏明明不放心,始终存在一丝戒备。

    但这段时日的相处,让余舒发现夏明明非是表面那么娇气任性,她会跟着她在林子里打一整天的麻雀都不喊一声累,摘药草时划伤手,也不会娇气地抹眼泪,更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就坐等着吃白食,余舒交待给她的事,除了照顾景尘,她都会老实地听话。

    以她这个年龄来说,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是相当的难得了,余舒欣赏性情坚强的人,夏明明在这一点上,赢得了她的尊重。

    余舒不是瞎子,人家小姑娘这些天对她的殷勤,她多少察觉到一点,她不想让夏明明误会下去,免得以后无意伤了她的心,于是在离开山洞时,余舒就打算找个合适地机会和她说清楚,所以刚才分配床铺,余舒才会顺势提出来。

    夏明明飞快地抬头瞅了余舒一眼,心想着她会要同她说些什么,少女绮思,不免有幻想,顿感羞涩,撅嘴道:

    “说什么?”

    见她这摸样,余舒暗自头疼,到嘴边的话在舌头尖上打了两回转,才说出来:

    “其实我是个姑娘。”

    她吐字清楚,一字不落听进去的夏明明顿时呆住,脸上的潮红未褪,却浮上一层僵色,她慢慢睁大了眼睛,盯着余舒,结结巴巴道:

    “你、你说你是、你是?”

    余舒苦笑道:“对不住,路上一直瞒着你,我和小修是姐弟俩,我不是他哥哥,是他姐姐。”

    怕她不信,余舒上前一步,拉起夏明明的手,在自己起伏并不明显,但依然存在的胸脯上一按:

    “我和你一样。”

    手掌碰到的东西真真切切,夏明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抬手捂住嘴巴,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余舒介乎于少年和少女之间的清秀面庞,眼睛渐渐红了,一眨巴,就落下两颗晶莹的泪珠。

    余舒见状,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想过告诉夏明明后,她或许会生气,或许会恼怒,却没想到她会哭。

    “呃,明明——”

    余舒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却被夏明明一巴掌拍开来,猛地推开她,从她身边跑走。

    余舒转身追了几步,看着她冲进了他们今晚借宿的茅屋,就慢下步子,走到门口,静静站了半晌,才走进去。

    屋里面,夏明明趴在床上,背对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似是哭着睡觉了。

    景尘和余小修正满头雾水地看着她,见余舒进来,就一齐把困惑的目光转移到余舒身上。

    余舒这会儿没精神和他们解释,摆摆手对他们道:“早点睡吧。”

    说完就去拿了门后头的草席子,铺在地上,把堆在夏明明脚边的一床薄被抖开,轻盖在她身上,转身就在硬邦邦的席子上躺下,侧枕着手臂,闭上眼睛。

    片刻后,就听见贴地响起的脚步声,她眼睛睁开一条缝,便见景尘在她身边铺了另外一张席子,慢腾腾坐下,慢腾腾躺下,侧过身,面对着她,学着她的样子枕着手臂,乌亮亮的眼睛看着她。

    余舒低声失笑,伸出手指,戳一戳他的肩膀,小声道:“你做什么,快上床去睡觉。”

    景尘握住她手指,打开她手掌,在上面写道:

    ‘我想同你一起睡。’

    余舒真不知要哭要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翻身从地上做起来,揉了揉脸,被夏明明搅得烦乱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一些。

    余小修皱眉看着一个人霸占了一张床的夏明明,正打算叫她起来挪地方,便见余舒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身后的床边,把床上的被褥卷下,催促景尘从地上起身,把单薄的被褥横铺在两张草席子上,指着这比床铺宽上许多的地铺道:

    “小修睡中间,景尘睡那边,我睡这边。”

    说罢就率先脱了鞋子,一骨碌在地上躺下了,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对两人道:

    “把油灯掐了,快睡,明天还要早起到镇上。”

    景尘听话地躺下去,留下中间那个空位给余小修,余小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摸摸头,去把油灯熄灭,抱着懒洋洋的金宝,仰面躺在余舒和景尘中间,揉了揉金宝后背上的绒毛,把它放在肚子上,金宝甩了甩尾巴,下巴垫在两只前爪上,眼睛一眨一眨。

    很快的,他们便相继睡过去。

    这是十多天来,余舒头一次同他们一起入睡,不需要盯着火堆添柴,思考着明天吃什么,独自等到天快亮。

    一夜无话。

    翌日,余舒是最后一个起床的人,早醒的余小修把余舒喊起来,便推着她起身:“到那边床上坐,我把被褥铺好。

    “哦”余舒踩着鞋子走到床边,在景尘身旁坐下,环扫屋里,没见到夏明明,皱了下眉,正要问余小修,就见夏明明端着一只水盆从门口走进来。

    同余舒四目相对,夏明明有些尴尬地撇过头,走进来将水盆放在桌上,拧了拧盆里的手巾,转身大步走到余舒面前,把手巾递出去,恶声恶气地对她道:

    “起床这么晚,快洗脸!”

    余舒楞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接过手巾,笑眯眯地冲她道了一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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