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月婵此言,周亮倒也有些纳闷,不知死活地问道:

    “姑娘何出此言?我不曾听说他有这门亲事。你们俩啥时订的亲?”

    也算周亮倒霉,不提这还罢了,一提这茬,本就神色不善的少女更是满面怒容,那张俏靥涨得如落日芙蓉,也不知是羞赧还是激愤,只知猛一抬手,小霸王便脚下一个踉跄,“嗵”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

    本来,如此小惩也就罢了。按着这些天跟着张牧云小心做人的性子,月婵便该收手。只是到了这当口,月婵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往额头撞,就像上次教训那颜贵一样,那手足心神几乎由不得自己控制,满脑子想着的是恨不得旁边杀出千军万马,把这些冒犯自己之人重刑处死!

    于是那小霸王便倒了霉。往日只有他摆布别人,此刻却听凭别人摆布。耀眼阳光下先是莫名其妙地跌了个一跤,然后这衣角便被人抓住。还没等反应过来,这偌大的身子就好似秋田中的草把被人甩起,在空中飞舞,东冲西撞,逢着院墙就碰,遇着树桩就撞,不一会儿他就被扔得七晕八素,额角脸面长流鲜血。

    “妈呀!饶命啊~”

    到这时,周亮绮念全消,满心只剩下一个“怕”字。自己什么本事岂不知?好歹也请过好几位名师,练了不下十年的拳脚功夫。往日街头的争风混战中,也亲自下场几回,并不吃亏。谁知道此时却被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如稻草个子般抛东扔西,怎叫周亮不心惊?而周亮皮糙肉厚,稍微撞几回也无大碍;只是想到自己接连抛起落下,毫无喘息还手之机,可见这小女子倏来倏往该是何等的度!

    不过,毕竟周亮也不是吃素。百忙之中周亮犹能胆大心细。扔过了几轮,渐渐适应,于是在那空中飞翔之际,觑空朝地上一瞰,正见有一只小黑老鼠从河边岸洞中跑出,正向对面的民居中跑去。于是周亮灵机一动,赶紧高声嚷道:

    “老鼠!有老鼠!”

    他的如意算盘是,任你再是本事滔天的小姑娘,总也怕这小老鼠,只要她惊叫一声一缓手,也就被他溜了。

    只是,他这般装腔作势地叫嚷一声,那少女只是冷冷接道:

    “哦,老鼠。”

    说着话此时已撞到一棵杨树落地的周亮便看到让他惊恐的一幕:

    只听得“啪”地一声轻响,那只欢快奔跑的黑老鼠突然凭空爆裂,转眼就在眼前爆成一团鲜红血雾!

    “不——”

    到了这时,自诩豪杰的小霸王周亮再也支撑不住,瘫靠在杨树上,一声惨嚎,几乎要哭!

    “咦?”

    正在这节骨眼儿上,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是周大哥吗?出什么事了吗?”

    不用说,这正是张牧云。刹那间,还不等周亮反应过来,刚刚软瘫在杨树根上的身形突然挺起,就如一段树橛子那样直挺挺地立在当地,竟是想倒也倒不下去。

    “哈!”

    就这会儿功夫,张牧云那张笑脸已在那边民居屋角旁出现。他一边朝这边走着,一边大声说道:

    “果然你们在这里。不想走出这么远,费得我一番好寻。你们谈得如何了?”

    张牧云只管嬉笑如常地走来,那小霸王心中却十分诧异。他心说:

    “奇怪,莫非他看不见我脸上的血污?”

    周亮下意识地抬手往脸上一抹,摊开手掌在眼前一看,却惊奇地看见自己手掌中干净整洁,竟无一丝血迹。

    “怎么会这样?”

    还在狐疑,却听少女已在那边回答:

    “多劳大哥挂念。妹子刚刚已和周大官人剖明心迹,谢绝他的好意。我们并无他事。”

    “是啊是啊!”

    口中坚决应和着,周亮这心里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并无他事?难道刚才她没揍自己?小霸王心中又怕又气,却还不敢说;那位冷眼旁观的张牧云此时心中也十分狐疑:

    “奇怪。”

    他忖道:

    “难道妹子没动什么手脚?不能啊。刚才费了周章,支开自己,跑这么远,这地方又这么偏僻,难道真地只为拒婚?”

    虽然心中狐疑,不过见着大家都没事,他倒是高兴还来不及。月婵的本事他也知道,刚才孤身和小霸王来时,他就只替这小霸王担心。只是这眼下毕竟是光天化日下的罗州城,这周亮又是根深蒂固的大户,和深山古寺夤夜对付那个无根无绊的凶人不同。郎朗乾坤下,要是闹出什么事来,恐怕也不好收拾。想到这点,见眼前天下太平,张牧云自然十分高兴。于是,他此时心中便赞少女之德,心说她果然温柔知事,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心中感念着月婵之德,张牧云看看天色也不太早,便跟眼前依旧站得笔直的小霸王告辞,然后随便招呼了月婵几句,这兄妹二人便一前一后沿着小河往城外走去。

    再说小霸王周亮。张牧云悠然无事地离城而去,却不知周亮就在刚才片刻之间,却着实替他担惊受怕。原来,就在刚才张牧云当着周亮的面习以为常地跟少女说了几句时,却把这经了一场风波的小霸王听得心惊肉跳。比如,张牧云瞅瞅月婵裙子下摆有些脏,便提醒她出门走路要小心,省得第二天洗时费皂角——这时候周亮额头便开始冒冷汗,心中暗暗埋怨兄弟无礼。

    谁知道,出乎周亮意料,始终竟没任何事情生。刚才那心狠手辣的美少女,此时竟像换了一个人,似一只小绵羊,期期艾艾地温柔答话;瞧那言语神情,低徊婉娈,竟似乎就差没给少年赔不是。

    “难不成张老弟习了驭女之法?”

    周亮心怀鬼胎,胡思乱想,也不敢多停留,一路忍着疼痛,一溜烟找到那几位正在等自己的家丁,便垂头丧气地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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