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还有第三更)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的繁华名不虚传,城郊已是人口稠密,错落有致的街道比普通城市的中心还要热闹,更别说城里的盛况了。街道两旁陈列的珠玑罗琦玲琅满目,酒楼上歌舞升平、王孙公子吟诗雅谈;街上更是喧嚣热闹,已经到了拥挤的程度。

    今儿和往常不同,苏州城郊的街道上出现了一支壮观的军队。军队在街道中间行走,那些马车和轿子都被迫让于道旁,造成了轻度的交通堵塞。市民们好奇地沿街驻足观看,他们并不害怕,因为这支军队队形整肃,并不像没有管束的乱军。

    队伍前面的军士扛着两面大旗,一面“天下无敌西大营”,一面“汉家霸业万万岁”。西大营,有见识的人开始卖弄自己的学问,说是朝廷里来的中央军。

    “咵嚓咵嚓……”军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犹如演奏的音乐一般有节奏。那些身披铁甲的士兵排成一条条笔直的线,从街道这边,直接可以看到街道那边;紧随其后的是骑兵部队,那些骑士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半圆形的铁头盔,头盔上插着高高的羽毛,从远处看去,就像一片白花花的雪花一般。

    最后面是用骡马拉的各型战车,装载着大小火炮,车辆上下,有许多拿鸟铳和钢叉的军士护卫。很显然西大营的装备十分先进。

    军队行至城门口停了下来,过得一会,只见一众身穿红色青色不等的官员从城里迎了出来。跟在官员们后面走出来的,还有大量的皂隶和官兵,他们抬着一缸缸的酒、一头头猪、牛、羊……

    最前面那个红袍官儿扬声道:“京师西大营光临蔽境,下官等特备薄礼犒劳贵军。”

    就在这时,同样身穿红袍圆领官服的朱燮元骑着马从整齐的队伍旁边策马上前,他的身边,跟随着一众身披重甲的将帅。

    城门那边站前面穿红袍的大胖子就是浙直总督岳忠良,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因为曾对辖区扬州府的事情不闻不问、按兵不动,他很心虚。他实在没意料到事情会展成这个样子……岳忠良敢按兵不动,却没什么胆子直接反抗中央军,一则浙直总督属于京官,他的家眷还在京师;二则公然谋反,他手下的将帅不定会跟着他玩命,毕竟他是从上边调下来的京官,在苏州的底子没那么厚实。这也是明朝军政制度的高明之处,内地封疆大吏想拥兵一方不受节制的难度很大。

    邱忠良在京师时见过朱燮元,他见朱燮元策马过来,忙躬身讨好地指着后面的犒军物资道:“西大营兵马劳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下官已在苏州最大的酒楼订下了酒席,请尚书大人赏脸。”

    朱燮元连马也不下,礼也不回,虽说官大一级,这样也显得十分傲慢,不过因为邱忠良心虚,却已顾不上不满朱燮元的傲慢。

    朱燮元扬起马鞭,指着城头上的火炮道:“西大营驻扎苏州,为安全起见,城楼要交给我们控制。来人,去城上交接防务。”

    “末将得令!”一员大将抱拳接令,回头喊道,“兄弟们,跟我上。”

    邱忠良见状指着众军,“这……这……”但是他也没理由阻止,因为朱燮元是兵部尚书,兼领东南军务,腰上还挂着尚方宝剑。

    一众骑士率先冲进城门,后面密密的重步兵鸟枪手小跑着紧随其后。众军从城里的墙梯爬上城楼,将上面的守备军赶下城去,控制了城楼、箭楼、闸门,还有城头上的火炮。

    朱燮元抬头看去,高高的城楼上挂上了西大营的旗帜,他的脸色突地一变,用马鞭指着邱忠良道:“邱忠良,本官问你,两月前扬州告急,你可得到官报了?”

    邱忠良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倒退了几步,额上汗水大滴直流,脸色顿时煞白。

    “身为浙直总督,对辖区安危不闻不问,就是渎职!身为大明官员,勾结藩王,就是谋反!”朱燮元声色俱厉地喝道,“来人,拿下!”

    众军一拥而上,抓住邱忠良,他周围的文武官员大愕,前面是一排排的荷枪实弹的鸟铳手,背后的城楼已经被控制,动也不敢动。邱忠良急道:“朱大人,有话好说!你我同朝为官,有话好说……下官何时勾结藩王了?朱大人,朱大人……”

    朱燮元冷冷道:“有没有勾结藩王,一查便知。去抄了邱忠良府邸,一干人等,尽数捉拿!”

    邱忠良在焦急中乌纱帽滚落在地,大呼冤枉。

    朱燮元拿下了邱忠良,立刻率军入城,占领浙直总督行辕。军队在城中军纪良好,丝毫没有扰民,但是冲进总督行辕时就变成了杀人恶魔。

    大门口的管家和一干奴仆不知道这群军士是干吗来的,也不可能随意就让军队跑到他们府邸上去,便作势要拦。西大营这边的一个将领随即下令:“尚书大人有令,反抗者格杀勿论!”

    街面上的骑兵不问青红皂白,拔箭便射,一箭射中管家的额头,那老头仰面倒在血泊中,前面的步军遂端起长枪,见人就捅,将门口的奴仆全部刺死。

    就在这时,兵部侍郎杨鹤策马赶到,大喊道:“慢着!先围住,等本官禀报朱大人。”

    杨鹤说完急忙寻到朱燮元,劝说道:“如果我们屠戮了邱忠良府邸,杀了邱忠良,恐中都守备会闭城反抗、公然背叛,请部堂三思。”

    朱燮元摇摇头道:“修龄此言差矣,中都就算反抗,与整个江南的稳定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此时许多人还在观望,杀掉邱忠良,可以震慑那些居心叵测、但还没有表露出来的人。”

    杨鹤叹道:“只恐南方士大夫会指责朝廷暴戾。”

    这时另一个文官说道:“学生倒是有一策。”

    杨鹤闻声看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生得白白净净的,就像一个白面书生一般,这么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的是红袍,倒另杨鹤刮目相看。

    朱燮元指着那青年道:“老夫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就是扬州知府商凌,用百姓壮丁阻挡数万贼军两个多月的人。”

    “哦!”杨鹤忙揖道,“久仰久仰。”

    商凌忙回礼:“不敢不敢,末学拜见杨大人。”

    杨鹤笑道:“商大人有出息,年纪轻轻的,平步青云就在眼前啊。”口气说不出的羡慕,杨鹤混到并不侍郎的位置,都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了。商凌才出道几年,就要高升,所有人都很羡慕。

    商凌道:“学生不敢居功,要不是朱大人率军及时来救,学生现在已身异处了。”

    商凌一口一个学生,又满口都是朱燮元的救命之恩,让朱燮元很是受用,朱燮元摸着下巴的胡须微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呵呵,寒之(商凌的表字),你刚才说有一策,说来听听。”

    “眼下江南不满朝廷,甚至有人铤而走险揭竿而起,直接原因是税收已经远远高于总的收成,根本原因是江南地价一向攀高。新政税收会慢慢调节地价,但需要一个过程。我们何不用官方政策调控,加快这个过程?只要让地价降下来,与土地上的收成达到平衡,矛盾立刻缓解,江南安有不稳之理?”

    朱燮元点点头:“如何快让地价下调?”

    商凌成竹在胸道:“官军刚刚平定扬州叛乱,罗玉璋等大地主覆灭,名下数千顷土地收为官府所有,扬州那片土地都是良田,只要朱大人下令,以低价出售,便会影响整个江南的土地价格,加快土地价格下调,达到税收平衡。”

    朱燮元沉吟片刻,豁然道:“寒之此策甚妙!对稳定局势大有益处,况变卖土地所得钱粮还能充作各地军饷,减轻中央负担。很好,很好,本官明日便召集官吏商议,颁布此项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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