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刘张记,蕙畹不禁笑了,记得前些年和三舅话敢话的,提到过几次现代的农家院,没仔细说,只说了个大概,不想这里竟然就是那个样子,厅里打成一个个半开放式隔间,隔间里盘了乡村的土炕,窗子上贴了喜庆的窗花,顶棚上垂下的也是辣椒、干麦穗等农家常见的东西,和高雅华贵离得甚远,却新奇有趣的很。

    尤其在京城里,城里人多有猎奇心理,奢华讲究的却见得多了,这样的原汁原味的反而能引起轰动,穿堂小二来来去去端的菜也都是大盆大碗的,瞧着颇有几分乡土气息,生意却甚是红火,找了一圈却没有位子,宗民笑道:

    “听我爹说,你家三舅开的这个刘张记红火的很,果然”

    博武拉住一个忙碌的小二道:

    “喂!还有位子吗”

    小二匆忙的道:

    “哟!这位少爷,甭管您是谁,来咱们刘张记吃饭,都是要提前两天预定的,不然那里来的位子,您竟不知道,几位可以现在去预定,明儿再来赏光也就是了”

    说着一转身忙去了,蕙畹不禁摇摇头道:

    “好了,自己家的买卖咱们更要守规矩,不然何以约束别人,咱们去另寻一家也就是了”

    博文点点头,几人刚要出去,却不妨刘天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瞧见他们不禁大喜道:

    “博文、博武、畹儿、你们怎么今儿上这里来了,怎么,这是要走吗”

    蕙畹笑道:

    “不走也没法子啊,没空座了不是吗”

    刘天峰却笑道:

    “别人来,的确没空座,可咱家自己人能没有吗,走吧,楼上我留着一间呢,就是预备接待咱家亲朋好友的,还不曾用过,得了,今天你们几个先开开例”

    说着领着几人上了二楼,二楼显然更安静了不少,劈成一个个的子里,博文才给天峰表哥挨个介绍,天峰却比天福表哥有天分,精明灵透,兼又随着刘三舅跑了几年的买卖,也是颇为玲珑的,自然也是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世家子弟,故亲热寒暄了一阵。

    宗民宗伟刘言鹏却对屋子里的摆设,颇有探究的兴趣,蕙畹打量一阵,也不禁暗笑,刘三舅真是个实干家,这里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就是一个寻常庄户人家的屋子呢,角落里的水缸,墙壁上挂着的锄头镰刀,满是那么回事的,宗民伸手把镰刀拿下来道:

    “这个却是做什么用的”

    博文笑道:

    “这个我却知道,小时候娘亲经常拿着它去田里打草回来喂牲口,也可以割麦谷,却是庄稼人离不开手的家伙什呢”

    宗民一声点点头,博武好奇的问道:

    “天峰表哥,咱们家的饭馆子都是这样的吗”

    刘天峰却瞄了蕙畹一眼道:

    “那里,只京城是这样的,别的地方还是一般的食肆,或是平常的酒楼式样,这次刘刘张记在京城开店,三叔说了,畹儿表妹说过的,越富庶讲究的地方,越反其道而行之,方可成事,咱们家也不比那些年了,如今也不缺银子使,故弄了一个别样的来试试,没指望着赚钱,可不成想到真真应了畹儿表妹的话,那里想到这天子脚下的达官贵人们,都是喜欢这个调调的,竟是迎来送往,络绎不绝,你不提前两天定,都是没有空座的”

    刘言鹏不禁笑道:

    “其实想来却很有道理,这些东西我瞧着甚是稀奇,看起来做个田舍翁也很逍遥啊”

    蕙畹叱一声笑道:

    “你们都是城里长大的富贵孩子,哪里知道庄稼人的辛苦,一年到头都要劳作辛苦的,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我娘亲和几个舅舅舅妈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想做田舍翁,说说罢了,真让你去种庄稼,没准饿死了也未可知”

    刘言鹏哭笑不得道:

    “我不过感慨一句,你却说了这么一大车话来冲我,你这爱和我抬杠的性子,怎么也和博蕙一样呢”

    蕙畹一愣,是啊!自己竟然忘了这茬,遂笑笑道:

    “我不过说玩话罢了,言鹏哥哥莫生气,天峰表哥,把咱家的肥鸡肥鸭赶紧宰杀了,给言鹏哥哥下酒”

    众人不禁大笑起来,博文伸手一点蕙畹的额头道:

    “就你这丫头嘴头子伶俐”

    一时上了饭菜来,果然都是大盆大碗的,酒杯也是乡村的粗瓷碗,几人却甚是尽兴,蕙畹不喝酒,略吃了些就拉着天峰表哥在一边说话,任她们几个久别重逢的闹去,蕙畹道:

    “怎么咱们店里没有暖锅子,不正是现在这个时节的吃食吗”

    刘天峰道:

    “你说以前咱们家里冬底下的时候,弄些菜干咸肉混在一起,咕嘟熟了吃的那个”

    蕙畹道:

    “是啊,你把那个锅做的大些,然后不拘什么,凡能吃的菜和肉都洗净切好了上来,让客人自己涮着吃,岂不更得趣”

    刘天峰眼睛一亮道: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怪不得三叔常夸你机灵,果然是个好主意”

    蕙畹笑道:

    “我不过也是随便一说,不过你要记得,肉要弄的薄薄的才好,另外挑几种蘸料配上,好吃且省事”

    刘天峰道:

    “现在天还冷得紧,快些弄出来,咱们还能卖上一个多月,你们吃着,我去后面和厨子研究研究去”

    说着竟飞快的走了,蕙畹不成想他是个急惊风的性子,眼瞅着他麻利的出去了,不禁有些傻眼,只得回来继续听这几个人,前五百年后五百载的侃大山,别人还罢了,宗民却一直有些郁结在心,今日沾了酒多喝几杯,竟有些醉了,看蕙畹坐到了自己身边,遂侧目看了她一眼,刚到上的一碗酒就又干了。

    众人都一愣,这才现今天的宗民有些不对劲,宗民看别人不给他倒酒,自己却拿起坛子来连着倒了两杯喝了下去,还要倒第三杯,蕙畹抬手拦住道:

    “宗民哥哥,你不能再喝了,喝醉了反而无趣”

    宗民伸手轻轻推开她道:

    “无趣,如今我哪里还能有趣,畹儿你你”

    说着竟也没说下去,看他这个样子,蕙畹不禁一头火气上来,心道在这里你扮哪门子情痴,想到此,伸手一把拽过他手里的酒碗,啪的放到桌子上道:

    “张宗民,你忘了吗,我在左相府说过的话,一开始我们就不可能,难道你不知道吗”

    一向和风细雨的蕙畹,如此疾言厉色的说出这番话,令在场的几个,都不由的愣愣的望着她,宗民也有些傻住,看着蕙畹嘴里喃喃的道:

    “左相府左相府,你说什么来着”

    蓦地想起来道:

    “!你说那个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者……”

    说到这里,不禁停住了话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

    “你说真的”

    蕙畹认真的点点头道:

    “真的,也许你不理解,但这就是我的底线,所以对不起,你永远是我的宗民哥哥”

    张宗民脸色瞬间有些颓败,过了半响,目光复杂不信的看着蕙畹道:

    “难道,你能保证世子就能做到吗”

    蕙畹沉默半响开口道:

    “说实话不能保证,但最起码现在他可以做到,如果将来他做不到,那么他也会只是我的紫安哥哥罢了,你明白吗”

    张宗民大受打击,却也被蕙畹的坚定触动,原来她说的是真的,原来不是自己想的,自己晚了一步,而是自己早就被否决了。蕙畹深吸一口气道:

    “宗民哥哥你很好,真的,但是我们不适合,所以释怀吧,有什么呢,我相信在宗民哥哥的心里,还有比儿女情长更大的抱负,且俗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宗民不禁牵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心道,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我去那里再去找一颗你这样的芳草,虽是如此,但是种是说开了,宗民刚才还觉痛苦难当,但过去了毕竟是过去了,也许日子久了,就云淡风轻了也未可知。

    想到此,宗民端起酒杯道:

    “好!今日不说这些,是我执拗了,来为了我们故友重逢,也为了即将到来的春闱,干了这杯,期望咱们几个同窗,能一起金榜题名,到时候我们再来喝酒”

    一句话使得气氛重新热络了起来,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就说宗民不会死钻牛角尖,可是蕙畹不禁想,若是换到紫安身上,自己还能这样潇洒理智的面对吗,不能,蕙畹很清楚的知道,不能,她心里喜欢着紫安,这也是自己最近才明白的,小时候的那种默契依赖,展到现在,仿佛两人已经再也分不开了,不知何时,这种感情已经生根芽茁壮的成长起来,就像春天种下了一颗树种,到了秋天却现,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想到此,蕙畹不禁亦喜亦忧,算了,明日事来明日忧。一餐饭闹了两个时辰才散了,几人出了刘张记,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大约要落雪吧,阴沉沉的,各家都纷纷掌起灯来,可是街上的行人却没见少,反而好像多了起来,顺着长乐坊走去,是几家书肆和卖笔墨纸砚的店铺,几人刚豪情壮志了一番,故直接逛到了这里来,想买些书回去奋,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这临时抱佛脚有啥用。

    可是几人执意前来,故蕙畹也只得跟了来,这边倒清静一些,蕙畹侧目望去,不只书肆,还有一些卖古董字画的店铺也在这边,其中一家叫藏宝斋的,瞧着甚有些体面,蕙畹开口道:

    “你们在这里逛,我自去那边逛逛”

    说着抬脚走了进去,屋里却不止字画,还有不少玩器古董和玉器,厅堂不大,客人也不多,柜台边上只站着一个带着帷帽的妙龄少女,和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蕙畹不禁想起,门口处停着的马车和车夫,想来是他们的。

    蕙畹不过扫了一眼,就没再关注他们,自去打量四壁上挂着的字画,还真有几间珍品,遂仔细端详着,掌柜的一看这位年纪这般小,且是个丫头打扮,故也不来招呼,只在柜台上和那个小姐说话。

    不妨又进来几个人,掌柜的急忙笑道:

    “哟!这不是冯少爷吗,怎么今儿有空来我这店里了”

    蕙畹抬头扫了一眼,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锦衣男子,穿的倒是鲜亮华贵,长的也过得去,就是面色看上去仿佛有些酒色过度的晦暗,且两眼贼溜溜的,瞧着就不像啥好鸟,蕙畹暗想这家伙看着就想最典型的纨绔子弟,刚想到此,那冯少爷就开口道:

    “老陈头,你行啊,刚一进来,我还以为到了软玉楼了呢,竟是怎么有这么几个漂亮的丫头在”

    那掌柜的急忙道:

    “冯少爷说笑了,我们这里是正经的买卖家”

    可是那个陪着自家小姐挑拣玉佩的丫头却不依了,大概平日是个不吃亏的,呸的一声道:

    “你胡说什么,这样侮辱我家小姐的名节,回头让我家老爷把你抓起来下了大狱,你就消停了”

    那冯少爷正愁找不到乐子,一听乐了,走过去道:

    “哟!真是个厉害的小妞呢,我今儿就把你家小姐弄回去拜堂成亲,等你家老爷来了,我爽利的叫一声岳父大人,就齐活了,不过我先要验验货,不是绝色的,爷可不要”

    说着竟然伸手来掀那小姐的帷帽,蕙畹不禁暗惊,这个冯少爷可是何人,竟敢这样大放厥词,而且对方已经说了,自己有官家背景,这厮还如此不惧,可见定有依仗,可是看这情境,蕙畹倒也不好走了,小丫头真有几分厉害,护着自己小姐向后面退了一步道:

    “放肆,我家小姐岂是你能调戏的,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

    那冯少爷倒是笑道:

    “凭你家老爷是谁,若是爷我中意了,就是个宗室郡主,我也娶得”

    说着竟又来伸手,蕙畹暗叫糟,这时门帘再次打起,博文一步迈了进来,看到这情景,大喝一声道: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无视法纪,调戏女子,该当何罪”

    原来是博文见这半天蕙畹还没出去,故进来寻她,可巧就撞上了这么一出,蕙畹却放松下来,心里暗道,怎么觉得这场景这么熟悉呢,真的好像电视剧里的狗血片段啊。那冯少爷见竟然出来一个抱打不平的,遂打量了博文片刻道:

    “那里来了个书呆子,竟是回去读你的书要紧,在这里管爷的闲事,待会儿让你吃不完逗着走”

    蕙畹也怕真打起来,博文吃亏,急忙紧走两步出去唤人,不过片刻功夫,小小的藏宝斋已经站了十来个人,那冯少爷一开始原仗着人多,现在一瞧呼啦啦来了这些人,且个个衣着不凡,遂暗暗叫糟,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道:

    “你们可知道爷是什么人,爷的姐姐是宫里最受宠的敏妃娘娘,爷是国舅爷,你们想怎样”

    博文却笑道:

    “原来是冯国舅,幸会了”

    转而脸色一肃道:

    “我大燕的律法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冯国舅难道比王子还大吗”

    姓冯的道:

    “好!你们等着,一会儿爷来收拾你们”

    说着领着两个小厮灰溜溜的走了,那主仆二人才松了一口气,那个小姐此时走过来冲博文盈盈一褔道:

    “谢过这位公子仗义相助,还请留下姓名,待小女回去禀告了父亲,让父兄亲自登门道谢”

    博文急忙一躬身道:

    “小姐不必多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对一边瞧的津津有味的蕙畹道:

    “走吧!天色不早,家里该惦念了。”

    蕙畹只得跟着他们走了,那位小姐正在遗憾,不妨蕙畹又掀开门帘,探进头来灿烂一笑,飞快的道:

    “刚才那位公子是侍郎府张家的公子,叫张博文,小姐要记得啊”

    刚说完,外面一个男子的叫声传进来:

    “畹儿,快些”

    蕙畹冲主仆二人做了个鬼脸,就放下门帘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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