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化寺前,李毓兰一招借刀杀人使得巧妙,回府后更是不给瑾萱丝毫翻盘机会,刻不容缓就叫了人牙子来把瑾萱远远开了,宗民回府时,已是人去楼空,遂质问妻子,李毓兰却气定神闲,让身边婆子细细说与他原因,宗民听说他们竟然在广化寺遇到了蕙畹,不禁暗暗遗憾,早知道自己应该跟着去,就是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但是自从三年前一别,却连见一面也难了。

    宗民时常怀小时候事情,那时候和博蕙博文博武一起出去玩,若博蕙累了,都是自己和博文轮流背着她,小小身子伏在自己背上,那么轻软,现在想起来那仿佛那就是自己一生最幸福时刻了,成亲后,妻妾不停争斗,后宅没一天安生时候,宗民就明白了蕙畹选择了,以她骄傲和慧智,如何会将自己置身于如此不堪境地,她一向是最聪明,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到了这个时候,宗民终于晓得,如果那一瓢是蕙畹话,应该胜似妻妾如群左拥右抱,可是这个道理他明白太晚了。

    当他听说是蕙畹开口落瑾萱时候,心里也清楚,她大概瞧出了端倪,宗民一想到蕙畹瞧出自己心里龌龊后,那种轻蔑失望就觉得心灰很,故也没再提瑾萱事情,李毓兰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虽晓得宗民没对蕙畹忘情,但毕竟每晚抱着巫山**是瑾萱,也怕他一个执拗,再把瑾萱弄回来,那自己想再动她,可就难上加难了。

    还好,看起来在宗民心里最重要还是张蕙畹,放心之余,李毓兰不禁暗暗自哀,想到广化寺门前张蕙畹,眉梢眼角荡漾出轻易就可被人知幸福,想到后面亦步亦趋紧紧相护世子,和自己比起来,张蕙畹何等幸运,想到此,不禁深深一叹。

    后面心腹婆子急忙道:

    “夫人宽心,如今内患已除,您再软着性子哄着爷些,夫妻吗自会好转,等夫人生下了爷子嗣,纵是再来个天仙,也动摇不了您位置”

    李毓兰心思一动道:

    “爷去哪儿了”

    那婆子道:

    “跟着小厮说是去了那府,想来是寻宗民少爷去了”

    李毓兰道:

    “那你差个机灵小子去瞧着,爷一出了那府,就来回我,我这就去厨房给爷掂量几个适口小菜”

    那婆子笑道:

    “当年夫人出嫁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这才几年,竟然能做几个拿手好菜了,奴才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稀奇呢”

    李毓兰眸子一暗,低声喃喃道:

    “你不晓得,若是我还像在闺中时那样,恐他会休妻也说不定,且那妮子不仅才华出众,听说竟是做一手好吃食,和她比起来,我竟是真真一无是处,读书我自是比不过,只在这些上面,尽些心罢了”

    那婆子知道她心病,晓得勾起了伤心处,遂没再说什么,只陪着她向厨房行去。却说宗民知晓被蕙畹看透了心事,愧悔之余,心里有些郁郁难遣,可是和蕙畹事情,也只能来寻宗民开解,故这一程子,几乎一有空就来寻宗民。

    宗民如今却清闲了,他自来不喜官场,落第后,就放下了书本,竟再也不去碰,气得张兆屿闹了一阵,可是见他竟是心意已决样子,最后无法也只得放了他去,这宗民不入官场,却对生意经颇有兴趣,一来二去,竟和李瑞清凑到了一起,搭着火做生意。

    一开始他拿了钱出去,赵氏还颇为不满,可是算起来,她就是个二房,内宅银两进出事项也不过是代管,张宗民是府里唯一少主子,自是不敢驳,遂表面上给了他,心里却肉痛很,只恨自己女儿不争气,进宫这些年竟也没熬出头,不然自己何至于还在这府里看宗民眼色。

    提起女儿,赵氏也不禁暗暗后悔,当初真是错了主意,一时鬼迷心窍送她进了宫,若是在外面寻个体面人家嫁了,说不准还能给自己仗仗腰子,这倒好,不仅没有丁点用处,却还经常要大笔大笔贴补银钱,前阵子倒是说有了些体面,怎么说也是个上了牌子嫔,最近一段自己着人打听,却又听说不好,遂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下人回说那府爷来了,已经去后面寻少爷去了,赵氏哼一声,心道,爷几个一个模样,都是吃着盆里想着锅里主,这张宗民更是比他父亲还风流了十分去,竟娶了个青楼□回来收房,听说专宠了好些日子,前些天不知怎竟被李毓兰寻了机会开了去,赵氏心道,别看李毓兰瞧着没甚心机,能把久历风尘瑾萱轻易开了,也不是个善茬,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想到此,不禁起了探听心思,叫过来一个小丫头,低声嘀咕几句,那丫头答应一声转头去了。宗民在宗伟房里就坐,宗伟一看见他脸色,就不禁叹道:

    “我说你真是庸人自扰,咱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你还不知道畹儿,纵是她晓得了你心思,那也没什么,她向来不是这样斤斤计较人,且不是我现在说你,当初你真真糊涂紧,那个瑾萱就是有几分畹儿神韵,却哪里能和畹儿相提并论呢,你那样作为,岂不成了掩耳盗铃蠢人了”

    宗伟说到这里,瞧宗民一脸悔恨表情,遂继续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一晃也过了这些年,我瞧着李毓兰竟是和那时变了一个人一般,如今也可算温柔和悦了,她当初那个性子能磨成这样,若不是心里极喜欢你,我想自是不能,你就放下心思和她一处好好过日子就是了,人生怎么算也才匆匆几十载,既然没有最好那个,就涂个舒心就是了,畹儿那个性情才气,哪里是咱么这等凡夫俗子能匹配呢,旧年她还小时候,我也是极爱她,可后来却想通了,我是配不上她,原以为凭着祖父对她爹爹提携之恩,你婚事说不得就成了,可后来你竟然有了两个通房丫头,我就知道,畹儿性子,势必和你也是无缘”

    宗民有些愣愣听着,是啊!宗伟都能看出来事情,自己却一叶障目了,当时觉得她还小,不懂得大家里规矩,可现在想起来,她自小聪明紧,什么不是一点就透,且后来掌管了她小叔家这些年内务,哪里有不晓得事情,只是自己枉做小人罢了。

    宗伟看他脸色还有些闷闷,遂想起来一事笑道:

    “告诉你一件趣事,前几天清公子和我提过博武表弟来着,说是会说洋文,长极俊秀体面,他们和皇上一起去了软玉楼”

    宗民一愣,开口道:

    “博武表弟?在京几个不都是他表哥吗,哪里蹦出来一个表弟,更别提还会说洋文,想必清公子认错人了,哪里有这样一个人”

    宗伟嘿嘿一笑道:

    “当时我也觉得纳闷,后来他和我说,出软玉楼时,被花魁绿珠拦住,非要一个极难题目,那个表弟却信口就出了一副对子,竟是这几个月了,都没人对出来”

    宗民不禁起了兴致道:

    “哦!竟是个什么样子对子”

    宗伟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了,递给他看,宗民接过一看,不禁扬起一丝笑意道:

    “果然极难,且很有趣”

    宗伟却笑道:

    “原来我还猜不出是谁,他拿了这幅对子出来,我倒是猜出来了一二分”

    宗民目光一闪,不禁笑道:

    “是蕙畹,只有那丫头能有如此玲珑巧思,还记得当年洪先生考教博蕙时候,两人那幅添字帘,即使如今,我每每想起来都觉巧妙很,却不知她如今越胆大了,都已经定亲宗室,竟然还敢女扮男装去青楼胡闹,性子倒越淘气”

    宗伟哧一声道:

    “那丫头瞧着外面最是大方得体好模样,别人不知,咱们一起长大,你还不晓得吗,小时候就属博蕙最最淘气,你忘了,她和洪先生每日里斗法,总是连累咱们替她抄书,现在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最令我不服气,是最后竟是博蕙学问最好,年纪最小却学问最拔尖,且平常也没瞧见她多用功,经常偷懒,这个是我现在都想不通”

    宗民脸色和缓,低声笑了起来道:

    “洪先生说过,和博蕙比,我们都算资质平凡人,所以最后也只有他被收为弟子了,即使后来知道了他是女儿身,也没恼,依旧收了她做学生”

    窗外突然咣一声,两人同时一惊,宗伟急忙站起来冲出去,却不禁笑道: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你这个畜生”

    宗民一步跨出来,也不禁笑了,廊檐下是宗民妾室养一只大白猫,想来是想够挂在窗子金钩上绿毛鹦鹉,把窗台上花盆扒拉下来,摔了个粉粉碎。

    赵氏命人探听消息小丫头,早就趁机顺着回廊跑了,心里不禁扑腾扑腾乱跳,其实她听也是云山雾罩,不大懂,就是听明白了一点,那个张家张惠畹,原来好想是什么博蕙来着,两人是一个人,博蕙她倒是不曾听说过过,遂急忙回去禀告了赵氏。

    赵氏一听不禁大惊,心道,这张家真是胆大很,旧年间事情,她还记得一些,那个机灵非常神童张博蕙,可是大大有名,且在宫里进过学,现在想起来,竟是有些影子,那时节真没听说张博蕙还有一个双生妹妹来着,后来张博蕙夭折了,张惠畹才突然蹦了出来,想来这定是张家使得金蝉脱壳之计。

    老爷素常说过,张家若没有那个张博蕙,那里有如今风光,想不到,这里面还是如此曲折,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灭九族,赵氏也不禁暗暗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遂叮嘱丫头不可传了出去,不然一概打死。

    正想着,门外来了太监传话,说宫里慧嫔有孕,太后恩典初一十五亲眷可进宫探视,赵氏不禁大喜,竟是把蕙畹这件事仍扔过了脑后去。急忙涨落着进宫去瞧女儿,心里美不行,若是生下个皇子,即使没有宠,也无所谓了,皇子就有可能是将来皇上,即使不是皇上,最差是个王爷,自己和闺女这尊贵体面可是全有了。

    想到此,越性在库里寻了几样稀罕饰和几张银票,裹在了包裹里,预备着明日进宫。却说张雪慧自中秋宴后,虽说没有得宠,但境遇也有了很大改变,皇上虽没来瞧她,胡总管却来了,赏下了些饰吃食,让她好生保养,她知道皇上子嗣虽多,却夭折了几个,剩下几个也都资质平常,不为皇上所喜,故自己肚子里也得了一些重视。

    况且太后又降下恩旨,初一十五许可亲眷探视椒房,故张雪慧一改前些日子郁郁寡欢,想着娘亲素来有计谋,向她讨个主意为上,翌日,赵氏带了两个婆子进了宫,母女一见面自是亲热非常,宫里规矩,不允许哭泣,故即使张雪慧心里有万般委屈,也不敢面露悲伤。

    赵氏多会做人,抽出一张银票塞到旁边两个公公手里道:

    “这是一点小意思,两位公公留着吃酒吧”

    两个公公也晓得眼色,接过来笑道:

    “夫人客气了,我们就在外面廊下候着好了”

    说着才走了出去,两人一出去,张雪慧眼泪就顺着脸蛋滴滴答答滑了下来,赵氏不禁十分心疼,伸手揽着她在自己怀里,低声一叹道:

    “当初娘真错了主意,把你送到这里来受罪,若是在外面,咱们娘俩还能多见几次面”

    张雪慧拿起帕子抹了抹脸,恨恨道:

    “女儿不怨别人,只怨张蕙畹那个小贱人”

    赵氏不禁一惊道:

    “你和她如今哪里见得到,怎么又有了恩怨,真真前世冤家”

    张雪慧道:

    “女儿也不想见她”

    说着把近日来自己遭遇,对赵氏添油加醋说了,赵氏不禁大怒道:

    “倒是没瞧出来,真真是个不要脸小贱人,自己都已经有了好姻缘,还勾搭皇上”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昨天事情,遂也没深想,就一股脑告诉了张雪慧,张雪慧不禁大喜,心道这次我瞧你张蕙畹,可还有什么本事脱了这次大难。赵氏出宫,被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不禁暗暗叫糟,当时只想到解恨了,告诉了女儿,却忘了这一停宗民宗伟即是都知情,那么家里老太爷恐也脱不开去,若是闹将起来,恐自家也会受牵连,不禁后悔非常,可是要收回也再不能够了,只盼望着雪慧这半月不得机会,等十五自己再进宫时候,和她说明白了厉害才是,纵是那张惠畹可恶,可牵连到自家,可是得不偿失。

    不想张雪慧早就狠蕙畹入骨,竟是丝毫也没耽误时候,直接去了养心殿,胡公公正在御书房当差,外面小太监进来传话。说慧嫔娘娘有要事觐见皇上,胡康心道,这个慧嫔可真不会瞧眼色,自中秋宴后,皇上心情最是不好,她还来这里找不痛快,于是瞧了瞧皇上脸色,遂悄悄走了出去,想着劝退慧嫔,好不同意有了上位机会,别又自己找不痛快。

    出了养心殿,胡康就见慧嫔立在廊下,脸上仿佛有种不顾一切狂热,令胡康不禁暗暗心惊,他经事情多,这后宫倾轧却是瞬息万变,也许早晨你还拥有人人羡慕尊贵,到了晚上就成了谁都能踩上一脚下贱奴才,胡康到了近前,微微躬身道:

    “慧嫔娘娘大安,皇上有过明喻,养心殿不许后宫嫔妃进入,娘娘请回吧,不然这抗旨罪名,奴才和您都担待不起”

    张雪慧那里甘心就此离开,遂开口道:

    “胡公公我真有要事,是张惠畹事情”

    胡康不禁一惊道:

    “娘娘还是好生回去养胎要紧,别事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了……”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出来道:

    “皇上传慧嫔娘娘进去呢”

    张雪慧面色一喜,越过胡公公直接进了养心殿。胡康急忙随后跟了进去,张雪慧进了御书房,就见皇上正在案前作画,即使离得远,张雪慧也能一眼看出,皇上画不是别人,就是贱人张蕙畹,不禁心里更是怨恨,跪下参见皇上,杨紫青头都没抬头道:

    “你有何事”

    张雪慧道:

    “日前母亲进宫,臣妾听一事,不想皇上继续受欺蒙故此来禀告皇上”

    “哦!你且说来,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欺君罔上”

    杨紫青放下笔,上下瞧了瞧开口道。张雪慧道:

    “就是皇上画中人张蕙畹”

    杨紫青一怔,抬起头来直直盯着她,一双冷电一般眸子,令张雪慧不禁一抖,但是她却鼓起勇气继续道:

    “张蕙畹就是当年张博蕙,女扮男装欺瞒皇上,最后竟然还金蝉脱壳,回复了女儿身,这样糊弄皇上于鼓掌之间,难道不该死吗”

    杨紫青手里湖笔咔一声折断开来,胡康不禁低吓道:

    “慧嫔娘娘慎言”

    杨紫青却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张雪慧,咬牙切齿道:

    “你给朕说明白,这可是真,张蕙畹就是张博蕙,如是你有一个字妄言,朕灭你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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