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去,战火平息的南甸城又显露出一片生机,仿佛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一般,只有那一排又一排的土司兵和火枪手告诉着人们,这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南甸城了。

    人们不时的从门缝中张望,看见南甸这块土地上颇有脸面的一些寨主和头人们正行色匆匆的朝着宣抚使府所在的方向走着,他们一边前进,还在一边相互打着招呼。从他们的脸上,人们能够看得出期盼和欢欣,在这个乱世之中,无数的人流离失所,而他们这些寨主和头人们同样也是挣扎求存,只不过他们拥有更多的资本,在求存的同时,也在拼命的扩张着势力。

    一个小女孩站在窗台上,隔着栏杆,不停的向外张望,然后向自己的父母问道,“那些贵人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她的母亲正在缝制着衣服,看得出来,这还是一户殷实人家,他们的衣服料子都是上好的材料,而且女孩的身上也看不到一个补丁,只见她的母亲把女孩从窗台上抱了下来,说道,“那些贵人啊,是要去宣抚使府上,听说不久就要举行新的宣抚使就任仪式,他们应该是去排练吧。”

    女孩眨巴着眼睛,说道,“新的宣抚使,是那个很年轻的大哥哥吗。”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比划着说道,“就是那个盔甲很亮,背上还有枪的大哥哥。”

    她的母亲捏着她的鼻子说道,“当然不是,那个大哥哥是从东边来的将军,他的官比宣抚使还要大。”

    女孩吃惊的伸了伸舌头,又问道,“那个大哥哥是好人吗,会不会随便到家里乱抢东西。”

    她的母亲看了看窗外,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不过听到那整齐的步伐,就知道是那个将军的士兵,略略思忖了下,很自然的说道,“那个大哥哥是个好人。”

    女孩眼睛一亮,说道,“真的,真的是个好人。”

    女孩的母亲再度看向窗外,心中陷入一阵沉思,当城外的士卒攻破城池的时候,他们一家龟缩在一起,紧紧的关闭房门,因为作为一个殷实人家,他们还是有些见识的,他们听说过无数的屠城事件,更知道一旦城破之后,那些士兵们免不了一番烧杀抢掠,何况女孩的父亲还在宣抚司里谋了一份差事,这就让那些乱兵更加没理由不来抢掠一番。不过,事实却是,那些入城的士兵不仅没有抢劫,反而把那些乘乱打劫民宅的守城乱兵镇压了下去,从他们入城开始,到现在,依然还没有一个士兵随意的走进他们的家门。

    女孩见母亲迟迟没有回答,又是摇着母亲的手,问道,“母亲,那个大哥哥究竟是不是好人啊。”

    听着女孩的问话,她的母亲回过神来,做出了判断,坚定的说道,“是个好人,那个大哥哥一定是好人。”

    这不仅仅是她的判断,更是她的期盼,在这个乱世之中,他们真的很需要依靠,真的很希望每一个攻破城池的将军都是好人。

    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很甜,继续说道,“真的吗,那我可以去找那个大哥哥玩吗?”

    听到女孩天真的话语,她的母亲忍俊不禁的捏着她的鼻子说道,“这可不行,我的小宝贝。”

    顿时,女孩被弄得“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正在她们欢笑的时候,突然之间,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同时还听见外面有人在骂骂喋喋的说道,“真没意思,都进了城,那个将军竟然不让人快活一下。”

    女孩的母亲心中就是一惊,然后听见外面传来更加急促的声音,喊道,“是我,快开门。”

    熟悉的声音,是女孩的父亲,女孩急急忙忙的就要跑过去开门,不过母亲已经率先把门打开,匆忙的问道,“外面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女孩的父亲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门掩上,三两步跑到茶壶边,倒上满满的一杯凉茶灌了下去,然后说道,“乱兵平息下来了,那个将军和小头人的兵都进了城,宣抚使大人的残兵再折腾不起什么,那些乘火打劫的也被关了起来。”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女孩的母亲欢喜起来,虔诚的谢着诸天神佛,接着便问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的差事还能当下去吗?”

    “能。”女孩的父亲一口回答到,不过随即又说道,“就是怕小头人镇不住那些兵,到时候,哪位将军一离开,说不得又得闹出什么乱子。”

    女孩的母亲又是担心,又是不解,他们不在乎究竟是谁当这个宣抚使,只在乎,在这个乱世里,能够给他们一个避世的安乐之地,于是急切的问道,“怎么会呢,小头人不是在军中很得人心吗?”

    “没错,但这个宣抚使之位终究得的不正,不管有多少理由,都背负上了背叛的名义,一旦那个将军离开,只怕就会有人惹出事来。”

    女孩的母亲又担心起来,不断的捶着自己的手,说道,“若是那个将军可以一直留下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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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有着这样想法的人家,并不仅仅只有这么一户人家,在宣抚使的府中,龚宁的妻子正在给他整理衣装,虽然还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不过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做出一点稍稍不和礼仪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在孙永金的支持下,他将正式继承南甸宣抚使之位。

    龚宁的妻子看着他崭新的衣装满是欣喜,浑然没想到自己一家居然因祸得福,最后得以继承这宣抚使之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不过,她在感激孙永金的同时,也有一点点担忧,她不是身居高墙大院的无知妇人,他知道自己的丈夫要坐稳这个位子依靠的是什么,更知道在南甸依然还有着无数的心怀不轨之徒,若是有朝一日,龚宁失去了靠山,他们就会像狼一样的扑过来。

    龚宁看见自己的妻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是愁,笑着说道,“你这是在担心什么呢,是在担心我的伤吗,放心吧,我没事的,这点小伤还弄不死我。”

    她轻轻的捶了他一下,小声的说道,“你死了才好呢,看你把我们一家给害的。”

    龚宁顾不得刚刚才被妻子整好的衣装,一把搂住她,说道,“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吃苦了。”

    她稍稍挣扎了一下,发现挣扎不脱,便躺在龚宁的怀中说道,“真的不会再让我们吃苦的。”

    “那当然!”龚宁坚定的说道。

    “可是,若是那个将军走了,你真的能镇住那些寨主和头人吗,若是有清兵从中挑拨,恐怕就会有人生出事来,到时候,我们又得跟着你吃苦。”

    龚宁听到她如此说,心中也是犹疑,面对那样的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被她提出来,也是烦恼不已。

    “不如让那个将军留一点兵下来吧。”

    龚宁眼前一亮,可随即又是说道,“可那些寨主们肯答应吗,他毕竟还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册封,那些寨主们愿意为他出粮出米吗?”

    她心中一笑,如何会不愿意,只要那个人的兵一直留在这里,那些寨主和头人们就会屁颠屁颠的把粮食送上来。不过这些话,她却是不会说出来,龚宁正值血气方刚,性子爽直,不如那些寨主龌龊,有些世事,是他看不明白的。

    实际上,她要把孙永金的兵留下,又何止是为了镇住那些寨主们,更重要的是要让那个将军放心,难道他攻打南甸真的就是那么大公无私,是为了扶植龚宁成为宣抚使,当然不是,他是为了控制南甸,让这里成为他稳固的大后方,只有龚宁尽心尽力的为他出粮出兵出力,他才会支持龚宁在宣抚使这个位子上坐下去,若是稍不如意,只怕反掌之间,就能把他拉下马来。

    她虽然是个女子,却把事情看得通透,继续说道,“既然这样,不如与他约为兄弟如何,你的兄弟就是南甸所有寨主和头人的兄弟,兄弟的兵留在这里,帮助你守卫南甸,那些寨主和头人感激还来不及呢,如何会舍不得那点粮食。要我说,你就该让那些寨主们报效朝廷,帮将军在南甸组建一支军队,一来。可以让你扶助朝廷的心思得到一点小小的满足,二来,可以挡住清兵,只要清兵打不过将军,你的宣抚使之位,就没有人能够动摇。”

    龚宁觉得她说得格外有理,兴高采烈的说道,“对啊,若是约为兄弟,其他人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她欣喜的看着龚宁采纳了她的建议,心中也是欢喜,继续说道,“你以为这么点就完了,对于你那个哥哥,你准备怎么处理?”

    龚宁随意的说道,“还能怎么处理,让他在佛堂里悔过吧。”

    她摇摇头,龚宁终究还是把世事看得太简单了,虽然这种爽朗的性格,在军中得到不少士卒的好感,但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吃亏的,于是又是苦口婆心的说道,“你可以让他在佛堂悔过,但不能让他在家中的佛堂悔过,你应当把他交给将军,让将军来处置。”

    龚宁脸上满是不解,说道,“将军已经答应我,把大哥交给我来处置。”

    她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摇头,孙永金虽然答应了他,但并不代表以后永远也不会后悔,只有把他的大哥交出去,才能真正的让人放心。实际上,孙永金有可能杀龚乐吗,完全不可能,不仅不会杀他,还会好好的把他保护起来,若是有一天,龚宁敢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那么他的哥哥就是孙永金手中的一张王牌,可以像今天一样,轻易的把龚宁拉下来。

    既然已经成了孙永金这根绳子上的蚂蚱,就不要再让人看到什么摇摆的姿态,更不要让人看到什么不必要的野心,当年沐家为什么能有世袭云南的地位,不就是因为他们自始自终的跟着朱元璋,从未出现过任何动摇,她想得很清楚,默默的在心中酝酿着,该如何来说服自己的丈夫。

    这时,龚宁看着自己的妻子低头苦思的模样,笑着说道,“好了,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我好。我把大哥交出去吧,相信他不会太为难大哥的,尽管如今已是反目成仇,但他终究还是我的大哥啊。”

    她也是笑了起来,说道,“傻瓜,他怎么会杀了你大哥呢,保护他还来不及呢。”

    说完,她再度帮着龚宁整好衣装,就要出去排练排练,到时候的就任仪式,可不要出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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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煤油灯下,孙永金使劲的揉着眼睛,他有一点怀念城镇中心里明亮的白炽灯,可口而符合心意的饭菜,那里可是很给他一点现代的感觉,若是有一天能开分基地就好了,这样自己会舒服很多,不过,他更知道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面对这错综复杂的环境,他是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就是个一败涂地的下场,所以,尽管是在如此深夜,是在如此不习惯的灯光下,他依然拿着手上的几份报告在看着。

    孙七就在他的桌边,同样在帮他看着这些报告,然后看到他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想不到龚宁倒是有一个好老婆啊。”

    孙七抬起头来,看着他,只见一份报告递到面前,上面粗略的记载着龚宁一天以来的举止行动,其中又以他与妻子的那一段对话最为引人瞩目。自从孙永金在珠山收编这些土司兵以来,就在悄悄的拉拢着其中的人员,而其中又以对龚宁的亲卫下的功夫最多,所以收集到的情报也最为详细。

    孙七看完之后,也是赞叹着说道,“确实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我们固然头疼着如何在南甸站稳脚跟,但他们的命脉不是同样也掌握在我们手中,既然都走到了一条船上,倒是同舟共济的好。”

    孙永金也是点点头,说道,“是啊。”

    说到这里,他再看向那些报告,突然说道,“跟他们相比,我是不是显得更加龌龊,我是不是真的变了。”

    孙七邪邪的笑着说道,“你确实变了。”

    孙永金也是感慨,“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啊,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去刺探别人的**,更没想到有一天……”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他改变得太多了。这时,孙七又说道,“你确实变了,变得办法更多了,仅此而已,别误会。”

    孙永金被他弄得笑了,说道,“真的仅此而已吗,我倒是担心我有一天会变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时的我真的能够掌握权力,想必对国家也不是个福音吧。如果我真的变成那样,你会怎么办。”

    孙七没有理他,而是把一份报告扔了过去。

    他抬起来略略一看,说道,“这城中居民也有舍不得我们离开的。”

    孙七点点头,然后说道,“可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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