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洋的一只脚踏进缅甸王宫的那一刻,和谈的使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千斤重担就此卸下,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面对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

    此刻,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微不足道的一脚会给这块大地带来多大的震动,仿佛一个纪元已经结束,而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不过,在莽达喇看见孙洋的第一眼时,丝毫没有感受到这种历史的波纹,倒是觉得有一点不妙,就像是他会心甘情愿的被眼前这个男人坑骗一样。

    如果他穿越在二十一世纪,然后来到火车站的旁边,一个长得很像孙洋的人对着他说道,“哥们,要打个电话吗?”

    然后,他便会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一句话袭上心头,“妈妈说,火车站旁边有人搭话,不要理他”

    紧接着,他便会像风一样的远离火车站。

    可惜,此时既不是二十一世纪,他也不是火车站旁边一个普通的旅客,他是堂堂的缅甸王,他的身上肩负着整个王族兴亡的命运,肩负着这满城百姓的期盼。

    所以,他的屁股扭了扭,终究没有像风一样的跑了。

    只是,他在淡定下来的那一瞬间,倏然感受到一丝寒光闪过,让他打了一个颤栗。但是,当他向寒光来源之处扫视过去的时候,那丝寒光已经消失不见,泯然在一派祥和的酒宴之中。

    莽达喇眉头微蹙,看向言笑正欢的弟弟,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孙洋在踏入酒宴的一刹那,便将各人脸上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就连缅甸王细微的皱眉,也没有放过。

    然后,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露出两颗牙齿,显出异常灿烂的笑容,朗声说道,“大明广宁王藩下缅甸军团总兵官孙洋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再见过缅甸王,但愿你千秋万载,寿与天齐,喝水不会塞牙缝,吃饭不会被噎死。”

    这不伦不类的一番言辞,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但是对于在座熟读经典,注重礼仪的大明臣子来说,则显得太过搞笑,就连身为武将的吴启隆也悄悄的笑了起来。

    那些缅甸诸臣原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以为真的只是一些普通的祝词,现在看见大明众臣微微一笑,也隐隐的听出一点不对,什么叫做“但愿千秋万载、寿与天齐”,说得好像缅甸王现在便得死了一样。

    这根本就是赤luo裸的威胁。

    缅甸众臣回过神来,顿时一片盛怒。

    身为强硬派领军人物的莽白脸上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然后佯作盛怒的模样,怒叱到,“伪明欺我缅甸无人么。”

    一句话出来,大明这边也是怒了,沐天波当即便是说道,“照你这话的意思,缅甸算是已经投靠满清鞑子了,是吗?”

    “便是倒向大清那边又能如何。”另一名缅甸大臣口没遮挡的说道,顿时便把缅甸诸臣之中,某些人的心态表露无遗。

    听到这等话,一些大明臣子更加盛怒,而另一些人,虽然同样身为大明的臣子,应当维护大明的体面,但此刻,他们却是怕了,只见马吉翔求助似的看向沐天波,沐家世镇云南,在缅甸土司之中颇有声望,若是他能说一句话,服一个软,定然能够镇得住缅甸众臣。

    但是,他的眼睛只是刚看向沐天波那边,便陷入绝望之中,原来黔国公抓住一个酒杯,双目赤红,怒不可遏,如果不是顾及到皇帝还在这里,说不得已经把酒杯砸了过去。

    大明威严,既是他们缅甸小国可以轻辱的。

    而缅甸那边也不示弱,眼睛死死的瞪着沐天波,只要他一发作,便要扑将上来,双方剑拔弩张,暂时还没有打起来,已算得上是很克制了。

    看到这种情景,永历脸色大变,坐立不安,当下便要说点什么,此时,突然发现酒席之中,有人投来让人安心的一笑。

    朱由榔看向来人,原来正是双方剑拔弩张的导火索,孙洋。

    但见他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仿佛这种紧张氛围已经跟他再无关系,浑然没有身处缅甸王宫、敌军腹地的自觉,似乎更没有意识到,这些言笑晏晏的缅甸大臣随时会呼喝侍卫将他们一刀宰了。

    不过,永历却能够感受得到,这份冷静不是来源于愚昧无知,而是来源于胸有成竹的自信,和对周围情况细细的观察。

    于是,一向懦弱胆小的朱由榔竟然在他这份自信的鼓励下,平静了下来,侧身朝着缅甸王看去,倏然间发现,实际上,缅甸王比他还要害怕,而且害怕之中还隐隐的夹杂着一丝苦水。

    自从永历朝西南惨败之后,缅甸众多大臣便对他迎入朱由榔一事,颇多抱怨,再加上很多明军残部退到缅甸边境,常常与双方发生一些纠纷,所以他们纷纷叫嚷着要联合满清灭了这些明军残部。

    联合清兵灭亡明军,不是不可以,其实他也很有这么一番心思,不然的话,便不会派遣使者去联络吴三桂。可是,如今明军兵临城下,恐怕清兵还没有赶来,他们自个倒先被灭了,何况云南那边的消息已经确认,清兵惨败,已经退出云南,一时半会是跟他们联合不上了。

    此刻,该是转变态度的时候了,该吃的亏要吃,明军要粮要米、要象要马都给他,只是恳求他们不要割走木邦,这样会让他颜面大失,再难坐得稳王位。

    可是,莽白等人口气不松,虽然围城之后,不再蹦跶得这么厉害,但是暗地里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与朝中廷臣频频交往,常常聚集于密室之中。

    正是这一桩桩的举动,让莽达喇感到了一丝危险,缅甸虽小,但也有国君,在王位面前,从来没有亲情可言,自古以来,兄弟萧墙的种种典故,便在一刻不停的给每一个国君敲响着警钟。

    不过,当他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迟了,城中的军队开始指挥不灵,一丝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莽白这个家伙乘永历到达缅甸,大臣们心怀怨言的机会,在他的脑袋上套了一个绳索,如果不是明军突然围城,说不得已经把绳索勒紧了。

    丛林中的毒蛇已经吐出了他的蛇信子,只差最后在他的胸前咬上这么一口,而他莽达喇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此刻,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制止莽白的继续胡闹,不要让他在打压下去自己的威望之后,并进一步的在他和明军之间,制造难以弥补的裂痕,于是正要说话。

    这时,孙洋微微的抿了一口酒,仿佛是看穿了莽达喇的心思一样,很是平淡的说道,“缅甸王,看看你的这些大臣们吧,你可看明白了什么。如今,你还觉得我是冤枉了你么,如今,你还觉得,寿与天齐这样奢侈的事情,不应该用‘但愿’来形容么。”

    声音不大,但是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双方,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沐天波、马吉翔等人听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难以猜透其中终究有什么内幕,而莽白和诸位大臣则是听得心惊肉跳,其中一人更是扫视四周,若不是莽白以目示意,当即便要发作。

    莽达喇更是脸色惨败,孙洋一句话,直接把他与莽白的矛盾摆在了桌面上,使得那些叛臣想不发作,都不可能了。不过,他毕竟是一国之主,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立即镇定下来,佯作不知孙洋话中的含义,打着哈哈,和着稀泥的在那里说道,“各位上国大臣,我等小邦,不识礼数,说话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今日筵席只是我等略尽地主之谊,所以只谈风月,勿论国事。”

    这一番话,听得沐天波等人越发纳闷,缅甸王此次宴席,分明是想让大明皇帝向城外的明军求情,网开一面,免得玉石俱焚,怎么突然间便只谈风月,勿论国事了。

    只是稍稍一想,他们便大觉有异,在座的诸位大臣,那个不是长着一颗七巧玲珑心,平时说一句话,想一个词,都要思量半天,那里会听不出缅甸王话中的问题。

    这些人不缺才华,不缺机敏的思维,缺的是一颗胸怀远大,忠心为国的心思。

    他们再看向孙洋,只见他微笑不语,拿着酒杯朝着上首就坐的缅甸王敬酒示意,而莽达喇居然苦笑着回敬了一杯,他们顿时便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再不说什么。

    原来还是闹成一团,水火不容的两国君臣,刹那间,又是一派和谐,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可是,那种实际上的貌合神离,众人已经是心知肚明,缅甸众臣勉强把这场筵席应付过去,便脸色大变,匆匆的四处联络。

    永历等大明君臣则莫名其妙的的被莽达喇留在宫中,然后单独召见孙洋,只见他整了整衣裳,以一国君王之尊,向着区区一个明使,行了一个大礼,极其诚恳的说道,“还请大明使节救我。”

    孙洋仿佛早便预料到了这一刻,急忙将莽达喇扶了起来,也是极其诚恳的说道,“缅甸王多礼了,我家殿下曾经教育我等,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但也只有雪中送炭,方能结下永世不灭的友谊。缅甸之难,大王心中自知,我大明如今也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双方拥成一团,相互取暖才是正道,否则,唇亡齿寒,纵然你等安然渡过此劫,将来清兵大兵压境,恐怕今日的大明,便是明日的缅甸。”

    “对于这等道理,暹罗则很是明白。晋王殿下在孟定之时,暹罗国王便多次邀请明军入境暂驻,提供象马粮糗,助大明反攻云南,我等这次能够重挫满清,从暹罗得益良多,而缅甸虽容我大明天子入境,但却日日刁难,反而把一番恩情演变成了双方的仇恨,更是刀兵相见,有伤天和。若是有遭一日,缅甸、暹罗两国交战,你认为大明会站在那一边呢。”

    话音刚落,莽达喇便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因为孙洋此言确有可能。

    不过,孙洋还没说完呢,只听得他继续说道,“实际上,缅甸迎接我大明天子入境,已经是狠狠的得罪了满清鞑子,现在无论你做什么,都跟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失去了明军阻挡,清兵迟早会跟你们秋后算账。”

    “此刻,你最重要的不是想着如何去讨好满清,而是想着如何跟我们一起抵抗清兵的入侵。正如刚才所说,雪中送碳难,但雪中送碳的情谊也是最深刻的,今**帮助我们共同对抗满清,将来我们也不会忘记你们。听说南面马六甲的荷兰人极其强盛,其中又以海军最强,若是有遭一日,这些人在缅甸南面登陆,想必大王也不想孤军作战吧。还有西面的莫卧儿,若是那些土王勾结红毛夷自西而来,缅甸真的自信能够抵挡得住么。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威胁数之不尽,想必也不用让我细细道来了吧,而且这还是近在眼前的威胁,还有那潜伏在暗地的威胁,又有多少。如果这个时候,你能够拥有一个强大的外援,恐怕那些想要作乱,或是想要入侵缅甸的人,总要掂量、掂量。”

    听到他的话,缅甸王居然不自禁的微微点头,先不说孙洋说的这一大堆好处和一大堆威胁,便是眼前,他便有一个难以渡过的大劫,说不得还没等荷兰人上岸,西面的土王和红毛夷杀来,他的脑袋先被莽白一刀子割下了呢。

    再说了,这个明军本身不也是一大威胁么,真要惹恼了他们,攻进城来,还不是一个玉石俱焚的下场,倒不如化威胁为盟友的好。

    这时,孙洋又笑着说道,“我们现在最大的威胁是满清,不会出尔反尔,把缅甸怎么样的,而且我家殿下只是想要一个坚定的盟友,而不是战火不断,拖住我军兵力的缅甸宣慰司。”

    这句话一出来,本来便很是意动的莽达喇立马放心下来,忙不迭的说道,“上国天使请放心,大明恩情,我缅甸时时都能记得,当年若不是嘉靖皇帝仁慈,又怎么会有我缅甸一国呢,如果不是大明天子的恩德,又怎么会有木邦、孟养、蛮莫等地,因此,我莽达喇发誓,缅甸世代皆为大明属国,矢志不渝,如果大明有难,我缅甸又怎么敢不效犬马之劳呢。”

    “好,不过,我家殿下说了,凡事都要立个字据,诏告天下的好,这样才不会忘记。”

    莽达喇微微一怔,然后笑道,“那是自然”

    王宫之中,孙洋与莽达喇相谈甚欢,王宫之外,以莽白为首的缅甸强硬派也是蹦跶得欢快,只见密室之中,廷臣无数,济济一堂,好不热闹。如果此刻有谁能够看到这种景象,自然知道莽达喇的危机感究竟从何而来,但见廷臣之中,重量级的大臣尽聚于此,其中几位还是手握重兵,负责防守阿瓦的大将。

    这么多人,不是聚集在朝堂之上,还是聚于一间密室,他们的心思实际上已经是昭然若揭,仅仅只差捅破窗户纸的那一下了。

    其中一名廷臣怒声喝道,“奇耻大辱,我堂堂缅甸,一国君臣,竟然要向一群醉生梦死之徒,屈膝下跪,实在是奇耻大辱。”

    听到他的话,其他的人也很是愤慨,马吉翔等人的模样他们也是看见了的,满朝君臣居然要向这等废物下跪,想一想都是恶心。

    莽白眼见群情激奋,心中暗喜,假意安抚着说道,“此乃我王的决定,大家须得谨守,不要非议。”

    这句话表现上安抚大家,实际上却是提醒诸位,这等屈辱的决定正是他们的君王,莽达喇做出来的。

    果然,他话音刚落,众人的矛头便齐齐对准缅甸王,有人义愤的说道,“莽达喇无道,我等应当拥戴莽白为新王。”

    这话一出,立刻便得到了大部分的廷臣支持,不过依然有人稍有犹豫,说道,“明军在外,我们现在起了内乱,恐怕不妙。”

    这时,立刻有人提议到,“其实,要化解此等危局倒也不难。明军所要者,无非就是他们的皇帝,我们还于他们便是了。”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有人说道,“话虽是如此说,那么象马粮糗、割让木邦等地该怎么办,也一样的答应他们吗?若是如此,我们与莽达喇又有何异。”

    话刚说完,提议那人眼角儿微微瞧了莽白一眼,然后鼓了鼓勇气,说道,“象马粮糗,割让木邦等事,我们先与伪明虚意逢迎,假装答应,先骗走他们再说。等到明军离开,一些还不是由得我们,到时候据险而守,难道他们还能有第二个孙洋从背后袭击我们不成。”

    众人闻言,微微点头,说道,“并非不是一个办法。”

    此时,莽白还要假意推辞一番,但众人如何肯依,纷纷劝谏。

    到了这个时候,莽白故作无奈的说道,“天命如此,我莽白自当顺天而行,大义灭亲。”

    这一番话出来,众人欢声雷动,再无犹豫,密密布置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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