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洞察了然的目光,元初一瞬间有种恼羞成怒的错觉,什么何清婉她也不想问了,对上韩裴的眼睛直问道:“你喜欢我吗?你能放弃以前的一切,日后一心待我吗?”

    明明是温婉的容貌,骨子里却透着不愿委屈的倔强,她的眼中有怒火,还有不甘,仿佛只要从韩裴口中听到一个“不”字,她就会决然转身,毫不留恋。

    她的样子让韩裴的心头没来由地浮起一点焦躁,对上她咄咄的目光,他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眸中也泛起一层难辨的颜色,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竟带了微微的不安,“我……表现得不够明显么?”

    元初一一时哑然。

    他做得不好么?不,已经很好了。

    “以后我会努力……对你更好的。”他又开口,神情中多了些内疚。

    这丝歉然让元初一的心一直下沉,她又想起云慕佩说的,是啊,他们并无深厚的感情基础,也没有相扶相持的经过,他们一步就走到了结局,现在他又因她的质疑,承诺将来。

    可能真让云慕佩说中了,韩裴对她的好,就是来自于“妻子”这一身份。对于感情,他太清醒,将一切分得清清楚楚,哪些是朋友该做的事,哪些该是对妻子的态度,他绝不相互混淆。回想他们相识至今,他只有喝醉的那次稍显迷乱,平日里,就算再难忍,他也一定会忍下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心中全有定数。

    他不会骗她,这一点元初一毫不怀疑,若和他过一辈子,她不会受到丝毫的冷遇与不公,她会找到久违的亲情与温暖,她甚至会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这些都曾是她最想要的,可为什么当这一切都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退却了呢?

    “初一?”见她怔忡不语,韩裴唤了她一声。

    元初一回过神,看着韩裴清隽的眉目,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或许她太贪婪了,若是以前,只要叶真肯留在家里,以待一个女人的方式待她,她就满意了,为什么现在,她反倒不甘心了呢?

    “怎么了?”韩裴眉间笼上一层忧色。

    “没事。”元初一勾起个浅浅的笑容,“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这么说着,眼中却装满不安,让韩裴心中的焦躁不停涌动,眉间拧得更紧了些。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为何他……心中如此烦闷?

    “唔……估计我哥也睡得差不多了。”元初一吁出口气,“我去看看他。”

    看着韩裴闻言稍有僵硬的神情,元初一心中暗叹,转身朝门口走去。说不好是哪里不对,可他们之间,总归是不对了。

    元初一到元惜休息的房里时,元惜早就醒了,没什么精神地靠在床头,似乎有什么心事。

    “哥。”元初一挨近他,“怎么了?病了?”

    元惜摆摆手,“有点缓不过乏,没事。”他停顿了一下,又语带迟疑地道:“楚楚,你做好决定了么?真的要留下么?”

    若是以前,元初一定然马上点头,可现在,她没来由地犹豫了一下,继而才重重点头,郑重道:“我要留下。”

    “那爹那边……”元惜叹了一声,“算了,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你也和那臭小子……哦,是韩裴,说一声,这次就别和我回去了,我怕爹会打死他,提亲的事以后再说吧。”

    元初一一愣,“提亲?”

    看她这模样,元惜又恼了,“怎么?你就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和他过下去?”

    元初一微感无奈,“我没这么说,况且他之前不去提亲也是我的主意,和他没有关系。”

    元惜闻言更为光火,“楚楚!你怎么如此糊涂!你是个女子,不提亲也不成亲,吃亏的还不是你么!”这两天他生的气比前二十年加起来还多,一想到自个妹妹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地住在一起,他想杀人的心都有!

    他哼了一声,“不过总算他态度不错,主动要跟我回去提亲,不然我也不会饶他!”

    听到这里,元初一低头不语。

    心头的那点矛盾愈来愈大,她相信韩裴对她是真心的,但这种真心,却不是她最想要的那种。

    他对她,始终是出于责任与道义吧,就如他留下她的理由一样。

    这种认知让元初一心中发闷,几次深呼吸都无法缓解,突然明白了云慕佩今天那番话的最终意思。

    在韩裴心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她与云慕佩都是,不同的地方在于,她的身份是妻子,而云慕佩,是朋友。可有一个人,是在这些位置之外的,不在任何位置上,只在韩裴的心底,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地方。他将之密封起来,连自己都不愿触碰。

    难怪云慕佩会说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若她不问,他真的永远也不会提起。

    “楚楚,你怎么了?”

    元初一笑了笑,“没什么,我想你今晚去老罗那住吧,这里毕竟是何家,你住在这不太方便。”她极力要自己与往常一样轻松自然,却没发现自己的笑容有多苦涩。

    元惜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楚楚,我觉得你还是去庄子上住,等过段时间你们正式成了亲,再住到一处。”

    元初一打起精神点了点头,“我会好好想想的,你就别操心了。”

    “庄子的地契我带来了,你收好吧。”元惜拿出一个油纸包递过来。

    元初一接过来,想到不久前自己还在为他们的将来畅想打算,不禁又泛起一抹苦笑。

    还要继续吗?她想不出答案,可她明楚地知道,她是舍不得的,舍不得如此温暖的地方,也……舍不得韩裴。

    晚饭之前,元惜走了,临走前免不得又警告韩裴一番,虽然他那比韩裴还要清瘦的身子实在起不了什么威吓作用。

    简单地用过晚饭,元初一在桌边整理她的地契与一些首饰,很忙碌的样子。

    韩裴手持书卷坐在书桌后,注意力却没在书上,时不时地抬眼看看元初一,看着烛光下她微蹙眉尖专心致志的模样,心中不觉愈加烦乱。今天的事情如同映画一样在他脑中浮现,想到之前她质问时的恼怒与不安,他就完全无法静下心来,他不是已给过答案了么?给她、也是给自己的,他说到的定会做到,可为何他的心反而更不安稳?

    正想到这,他忽见元初一站起身来,条件反射地,他马上也跟着站起,看着她询问的目光,他微感窘迫。

    元初一淡淡地道:“我有些事要与梅香交代,你若困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说罢她也不等韩裴回应,抱起桌上的首饰匣子出了门,步下石阶后,才微微地叹了一声,借此驱走心中压抑。

    当天晚上,元初一挤到了梅香床上,没有回去,而韩裴的房中也一直亮着灯光,整夜未熄。

    第二天起来,元初一没急着回去,股么韩裴已经出门了,这才准备回去。

    却不想,开门便见韩裴站在门前,说:“我有事和你商量。”

    元初一的心恍惚一下,微微提了起来,难不成……他想明白了,要后悔了么?

    韩裴等了一会,见元初一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不禁垂下眼帘,掩去眼中失望,低声道:“昨天何夫人找我娘过去,说……希望我能在留些日子,待二少爷回来接手了生意之后再走。”

    元初一有些讶异,“你与他们说过要走的事了?”

    韩裴一愣,“你不是……想走么?”

    元初一怔怔地点了点头,虽然当初他们是这么说的,可一直以来也没见他提起,还以为……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呢?”韩裴问。

    “我没意见。”元初一低下头,“反正再找住处也需要时间,不急于一时。”

    “嗯。”韩裴点点头,不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

    元初一咬了咬唇,“还有事?”

    韩裴似乎有些紧张,半天才道:“你与梅香交代的事,交代完了么?”

    元初一愣了下,才想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低下头小声说:“我就要回去了。”

    “是么,那就好。”韩裴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桐城其实……有很多好吃的,我中午带些回来给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同,元初一看看他,发现他的眉目间竟带了些局促,说话的语气也有所改变,若是以前,他多半会直接说“带给你”,或者干脆不说,直接买回来给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紧张又窘然地等待答案。

    元初一忽然有些心疼。

    他的压力来源于她么?因为她的别扭,他不得不改变自己,来迁就她。那她呢?该迁就他吗?她真的不知道。

    想了想,元初一低声说,“我一会要出去,中午未必会来。”

    这是拒绝么?韩裴正有些失望,又听元初一道:“要不……你晚上再买回来吧,多买一些,我们和娘一起吃。”

    无法解释地,他的心中竟隐有雀跃之感,强按下这种陌生的感觉,他点点头,“好,那我……走了。”

    元初一目送着韩裴出了院子,又叫来竹香,指着桌上的首饰匣子道:“拿上这个,给我出去一趟。”

    她本与老罗约好要见面,不过后来受了伤没见成,此次便是打算直接去金楼找他,一方面看看金楼的情况,另一方面她想把一些不用的首饰通过金楼周转出去,手中多存些银子,方便花用。

    跟沈氏简单交代了一下,元初一便带着竹香往何府大门而去,行至前院时,忽听一个骄横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姓元的,你站住!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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