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不知道,这群孩的出现其实是现代科技研究的成果——研究英国大航海时代的成功经验所得。

    海上航行是枯燥的,军官们大多数时间,基本上都在冲着千篇一律的海水发呆。而这群小童军的存在,对军官来说,无论是从心里还是生理上,都是一贴良药——不值勤的时候军官可以教导一下学生,从心理上享受一下家庭、亲情的氛围,免去了无聊、酗酒、颓废导致健康受损,或者因长时间自闭而心理受创患上自闭症。

    孩们在船上享受的待遇很高,这是因为大多数军官自家孩不能在身边,天长日久的,已把这群孩看做自己的孩。而对于孩的家长来说,孩登船后,不仅能受到良好的教育,还能获得一份丰厚的薪水,今后的工作也有了保障,所以大多数父母也是愿意孩登船的。

    徐宁落座后不久,厨师长立刻递过来一个“攒盒”,稍后,不停地有不同厨师端着自己制作的菜肴,过来询问徐宁是否需要,等徐宁的攒盒装满之后,这时舞蹈已经停止,时穿带头鼓起掌来,徐宁也赶紧放下攒盒跟着鼓掌,心里不禁赞叹:“有这群孩在,等于船上养了一群小戏,日一点不寂寞啊……早听说海州时大郎生活奢华,最喜享受,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啊。”

    稍作沉吟,徐宁不禁又想:“难道军官教授的知识里头,也包括吹拉弹唱?”

    正思考着,旁边时穿扭头问:“这个舞蹈怎么样?”

    场中心,环娘跳的其实改编于欧洲宫廷舞,再稍稍加上一点晋代、宋代的本土风格,从而形成的。这是崔庄女学所教授的内容之一。最初这种舞蹈只是在女学里作为集体游戏,用于女娘们锻炼身材。但日久了,喜欢一切美好与雅致之物的宋人便学了去。如今每逢节假日,崔庄的打谷场就自发聚集起一大群男女,带上自家乐器吹拉弹唱的,男女则在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这最终成为崔庄一景。附近的乡农逐渐喜欢在节假日带上适龄男女,赶来崔庄打谷场参与这项活动。会弹琴唱歌的,也会带上自家乐器来这里一乐,顺便也让自家儿女在人群里寻找可以婚嫁的对象——崔庄可是远近知名的富裕,里面的男女都算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与这种人做亲家,不吃亏。

    而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孩们,舞蹈技巧也就不用说了,除此之外,他们好歹得学会摆弄一门乐器,至不济,也要会敲鼓知道节拍。

    说起敲鼓,时穿别的不会,这玩意最在行。此际环娘坐下歇了口气,又有人赶来邀请她起舞。这时,徐宁抽空回答:“不好说,刚我只看了个尾巴,不好评价。”

    时穿站起身来,说:“我来敲鼓。”

    重新奏响的音乐是著名的仗鼓乐《黄帝炎》,这是一种两拍节的舞蹈。这种交际舞曲很长,可以一人独舞,也可以群舞。据说《黄帝炎》是炎黄民族最古老的交际舞,起源于远古的黄帝时代,其中描述黄帝开创炎黄部族,并将其发展壮大,融合多部族的历史。后来在唐代战乱中失传。宋初的时候,大将狄青征讨越南,又从越南将这套鼓乐学了回来……当然,这套交际舞随后在中原再度失传,反而越南将其保留到了现代。

    时穿敲了个过门,定下了演奏的曲目——这是《黄帝炎》中一段描述两部族相互通婚的音乐。只见场中男女彼此温文尔雅的相互鞠躬,平时像个小喜鹊总是蹦跳不停的环娘,这时显得像个淑女,她温文尔雅的蹲下身行了个福礼,而后柔弱的伸出手去,对面舞蹈的男童伸手虚搭,环娘立刻像出水芙蓉一样盈盈站起来,两人开始弧形绕着对方转圈,男性挺直了身,做着种种威武不屈的姿态展示身体的健壮,同时用谦逊礼让的手势展示自己的文明,而舞蹈中的女性,则双手舞动着,做欢呼雀跃状……

    鼓声不惊不忙的敲着,一轻一重,一快一慢。渺渺的箫音透出欢快的节奏,箜篌则发出阵阵幽思,渲染着男女之间涌动的深情密意。音乐中徐宁禁不住感慨:“我一个武人,具体地说不好,只觉得这舞蹈表现的温良谦让,发乎情止乎礼,深符圣人教诲。外藩常说我们乃是礼仪之邦,看看这音乐,看看这舞蹈——礼也”

    一名昔日盗匪居然也开始谈论礼仪,真是……一曲终了,时穿停下鼓,冲徐宁点头:“有徐兄这句话,就够了。”

    此时,船身轻轻震动了一下,时穿收起鼓槌,指了指徐宁的攒盒提醒:“徐兄,船要靠岸了,我的后勤官似乎要当先登陆,去安排登陆事宜。不过这是通州,你刚进舱的时候不是还问过,问为什么两岸渔船不知道躲避——因为这地方我们常来常往,码头上的人我们都熟悉了。所以你还有时间,等待船停稳了在上岸,现在,快点吃饭吧。”

    徐宁赶紧三口两口的扒完饭,领着自家小侍从当先登岸——经过船舱内那段无声教育,徐宁已明白随身小侍从的存在意义,所以他一边走,一边慈父般的向清风介绍大宋各种军规……可惜,通州军方面与时穿很熟,似乎用不到这些军中礼节,赶来迎接的通州军官并没有接徐宁递过来的文书,就热情的回答说:“听说时大郎这次亲自过来,我家老爷在府中摆了家宴,请时大郎过去叙叙。”

    海州水军被称为拔头水军,通州方面称之为巡海水军——可明明通州水军设在长江中,却取了这么个名字,

    这话说完,那军官凑近徐宁耳边,低声问:“这次带过来什么货,如今夜色深沉,正方便卸载。”

    徐宁愣了一下,突然想到货物清单上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吞吞吐吐的回答:“精盐六百料……”

    “太少了”,军官截断徐宁的话,不悦地说:“往常每月也有两百料的精盐过来,如今你们这么大的船队过来,只带来六百料的盐,何其吝啬啊……还有什么?

    徐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海州团练装备那么奢华,对出兵的事如此踊跃,他们是想借来回输送补给的功夫,夹带走私以便逃税啊。

    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平常这种走私活,拔头水军与巡海水军都没少干过,所以海州团练那么富裕,所以张横平常笑的那么鬼祟……啊,鬼祟当中充满满足。

    这种活儿,是比当海盗赚钱快。

    徐宁还在发呆,他所在的旗舰紧跟着冒出一堆人来,都做商人打扮。徐宁愣了一下,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也在船上,怎么楞没看见?

    正诧异间,几名商人腿脚快,从甲板上一路狂奔到通州军军官面前,谄媚的笑着说:“管军,我这次带来十箱玻璃杯盘,个个是东海施家出产的,热水只管烫绝不炸,管军能否吃下这批货?”

    那军官一下乐了,瞪着对方反问:“你这厮第一次来吧?也不打听打听,就拿东海施家的货物来静海销售——我们老爷本姓施。”

    这句话提醒了徐宁,他赶紧回答:“船舱内还有一千二百箱施家的琉璃货……”

    徐宁的话音刚落,远处,环娘领着一大群平民打扮的家伙从甲板上嘣蹦跳跳的走下来,稍后,时穿也出现了,他正在跟张横交代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码头上想起孙立的大嗓门:“快一点,把战马都牵下去遛一遛,让它们都踏上陆地透透气。”

    紧接着,林冲的声音不慌不忙的响起:“枪兵队第一序列下船,不得单独行动,赶紧排好队伍,那队先整队完毕那队当先登岸;雷火兵,枪械封存,十人一组,携带好个人物品……”

    凌飞也过来凑热闹,大声吆喝:“炮队的人,武器不用下船,携带好随身物品,排队等候登岸。”

    这几声喊叫仿佛是闸门,顿时,各兵船上依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号令,与此同时,只见环娘领着那堆的人已经来到通州军官身边,瞪着眼睛不客气地责问通州军官:“施军监的人呐?我哥哥来通州,就你一人来迎接?”

    通州军管连忙拱手:“小娘请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去通知军监大人。”

    说话的工夫,时穿也走下船来,而更远处的泊位上随即响起马蹄声,不一会儿,施军监的人还没到,孙立一身便装,骑着马小跑着过来,在马上威武的向时穿行礼。时穿看了一眼站在那儿的徐宁,招手叫过来孙立,吩咐:“徐主事刚来,你多指点一下。”

    孙立赶紧跳下马来,轻轻把徐宁拉到一边,低声说:“兄弟,咱如今已经是官兵了,作为一方主事,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行,不必亲力亲为……”

    孙立一指环娘带下来的一群平民,指点说:“那些人大约就是你的部下了,嗯,海州团练把他们称之为参谋,就是相当于录事参军一类的,你先给他们每个人划定一个负责范围,有事指派他们就行。”

    徐宁扫了一眼那群平民,发觉这群人各个腋下夹了个长布袋,走动起来哗啦啦的,听声音布袋里面好像是算盘,他压低嗓门问孙立:“这些人也属于海州团练?”

    孙立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微笑,低声回答:“不是,这些人是锦绣街的账房先生……啊,不对,他们叫做‘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

    紧接着,孙立赶紧补充一句:“咱们团练本来就是地方单位,这群账房先生虽然不属于团练编制,但修武郎……修武郎常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决不让士兵流汗。所以咱的后勤与财务,都是雇用账房先生来盘账——修武郎说,他们更专业。”

    徐宁听完了,脸上也浮出与孙立一样古怪的笑容,他谢过了孙立的提醒,站出来问:“谁主管随船货物?”

    一名账房先生站出来响应,徐宁一指对面的通州军官,吩咐:“随船货物交割事宜,跟他谈。”

    深吸了口气,徐宁脑海中将船队靠岸补给的操典过了一遍,马上又问:“谁主管士兵房舍?”

    话音刚落,徐宁见到对面的时穿点头表示赞赏,他轻轻松了口气……

    时穿需要的后勤官应该是一名协调人员,或者是一名统筹调度长,它无需参与具体的事务,只需要把各项事务安排下去就行了……摸到门路的徐宁立刻开始流水般安排各项事宜,稍后,等周围天色昏暗不得不点起火把,徐宁感觉到千头万绪终于整完了,他背着手,看着士兵鱼贯登岸,与此同时,通州军方面也开始调拨士卒准备装卸,码头上还聚集着一些商人,正在与通州军官讨价还价。

    徐宁深深吸了口气,瞧见对面林冲举着火把过来,他赶紧问:“林兄弟,其余人到哪里去了,今晚有暇兄弟们不妨聚一聚,喝两盅解解乏……”

    正说着,张横穿着笔挺的海军制服,连盔帽也扣得好好的,一本正经的靠了过来,冲林冲、徐宁打了个招呼,说:“主簿大人刚被施军监请去了,临走时吩咐我们回军营歇息……我等要在这里停留三五天,从明日起士兵开始轮流放假,每日容许三分之一士兵轮流出营。兄弟我已经安排了各船值守人员,若是无事,兄弟先走一步了。”

    望着张横远去的背影,林冲轻声提醒:“拔头水军常来通州,通州、夷州、柳州以及日本,是通州水军巡航的四个终点,张横他在这地方有座宅院,没准养了个外室……我们走吧,先回军营洗个热水澡。”

    巡海水军对这支海州团练很热情,他们将最好的军营腾出来安排海州团练入住,食物及热水供应方面也挑不出毛病,然而军营毕竟是军营,躺在军营里,想起他们的主官正在城中大鱼大肉,徐宁心中稍有点不满……明明是地方上款待军官的宴会,也不说介绍我们跟通州方面熟悉一下,好酒好肉的时候只想着自己——这位修武郎,真是不如宋江啊。

    这个时候,时穿已经坐在了施家的会客厅里。镇江军节度使、权领两浙路转运副使、判知通州巡海水军都总管、勾当通州监司事的施军监,是以款待姻亲的身份招待时穿的,故此时穿先用晚辈礼拜见了施军监,接下来,施大少爷施奎领着十七娘过来拜见兄长,双方彼此寒暄过后,环娘可算找到组织,立刻拉着十七娘去女眷席位上,唧唧咋咋谈论起别后的生活,以及询问十七娘婚后状况。

    男宾席上,气氛彬彬有礼的很。

    施军监垂问:“贤侄这次带兵多少?”

    时穿恭敬的回答:“战兵一千两百四十人,辅兵两千余人。”

    施军监不以为然:“不妥啊不妥——贤侄,你知道这次朝廷调集了多少兵力?”

    不等时穿回答,施军监竖起一根手指头开始盘点:“婺州观察使,步军统制王禀带领当地厢军两万余人,府州镇将折可求带领辛兴宗、杨可世,领晋西党项蕃兵七千人——这是骑兵。

    此外,河兰湟路第三将部将,权知巩州宁远寨王渊,带领秦凤路步弓手八千余人——这算是少的;长溪(即霞浦)知县刘镇带三万厢军、团结兵;刘延庆、刘光世带泾源路枪牌手两万余人,还有鼎州、澧(音l)州枪牌手各四万……这次童使相集合兵力约二十余万,你只带一千多人过去参战,童贯大人岂不要嫌你怠慢?”

    稍停,施军监用长辈的语气,指点着时穿,教诲说:“我看你不要口口声声说‘战兵’了,把你的辅助人员也算到士兵总数中——这还不够,我与你家关系密切,一荣俱荣。干脆我再给你凑两千人,让你达到五千人左右的员额,如此,到了江宁府好看一点。”

    时穿扬起眉来,惊诧的说:“二十万……朝廷真是不花钱的士兵用起来不心疼,二十万大军,一天需要消耗多少军粮啊?”

    施军监以为时穿在质疑二十万的数目,他笑着说:“这次集结的都是团练与地方厢军,团练里面虚额最少,有一个的算一个,如此,江宁府的总兵力没有二十万,十五万也有了。可你知道对面的方腊有多少人——他已经攻陷了六州七十四县,麾下兵力过百万,据说最近,其手下大将方七佛正引众十六万攻秀州,统军王武不敢出城而战,闭城固守……”

    施军监开始详细讲解,前线的战况,时穿趁对方说话的间隙强行插入,笑着说:“百万大军啊,哈哈,就是东南六州富饶,朝廷过去养多少兵?方腊起兵不过半年,这段时间,够他打制百万刀枪吗?百万大军……哼哼,我看大多数人大约拿着木棍锄头作兵器吧……”(àii9e最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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