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第三日,罗刹人没有出现,这让青壮们紧绷的心弦松了一些,私下里有人在猜测,是不是罗刹人不来了。初始还是两三个人这么想,渐渐的整个队伍的人都在讨论这个话题,操练结束休息的空当也都是围绕这一话题展开讨论。吴四他们几个队正也没有免俗,只是他们没有当着手下的面来说而已。对队伍中的这种思想赵强没有去干涉,只是一笑了之,毕竟让大伙的心弦一直紧绷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再者他也没什么政工潜质,思想工作也做不来。

    不过说实在的,赵强还真希望俄军别来,虽然这些青壮都有敢跟俄军一战的勇气,但训练和装备的现实摆在那,战力仅比乌合之众强上一些,若俄军真来了,死伤肯定难免。可若是俄军不来,他们也就失去存在的意义,而且青壮们的血性只能撑得一时,撑不了太长,时间一长,只怕这些人被那十几个俄军激起的血性就会慢慢消失,最后重新成为胆小怕事的奴隶,这是赵强不愿看到的。

    之所以同意遏隆的提议组织这支队伍,不仅仅是为了防止俄军攻进松山堡,荼毒那些吴军老弱,重要的是赵强想借与罗刹人的战斗将青壮们锻炼成一支敢战的队伍,然后依靠他们来夺取松山堡,赶走那些老瓜贼,进而以他们为骨干,将那几百青壮也编练成军,在关外举起反清大旗!如果俄军不来,那赵强的算盘就要落空,遏隆和都赖也不会再给他好脸色,很可能马上就让他们继续干活去,而不是如此优待他们,给赵强以利用的空间。

    这不能不说是矛盾,既不想俄军来,又盼着他们来,最后赵强索性也不想俄军来不来的事了,反正这事也不是他意志能够决定的,如果他们不来,那就另外想办法好了,总之是不能再继续当奴隶了。让吴四他们加紧对队伍的操练后,赵强当了甩手掌柜,进堡组织那些老弱妇孺找吃食去了。

    有了遏隆的允许,旗丁清兵们自然不会拦阻吴军家属出堡。初始那些妇孺们以为赵强是在跟她们开玩笑,要知道自打她们来了这松山堡,除了到河边替旗人洗衣,出去捡柴禾外,就再也不许出堡半步,更别提是出去找食了。当赵强肯定的告诉她们可以出堡之后,人群一下热闹了起来,妇女们纷纷回屋找工具,孩子们则笑着在大人身后直蹦。

    “找吃的了,找吃的了!”

    “春芽三分短,河内虾苗长,落水一横沟,吃的满地跑!”

    冯云姐弟这两天得到了赵强照顾,能够吃饱肚子,所以对赵强都很感激。见赵强让他们出堡找食,冯杰高兴的一拉姐姐,就往堡外冲了去。

    “你慢点!”

    冯云撵了几步,见弟弟跑得太快,已经和一帮孩子冲到大门那去了,便笑着不再去追他。见赵强正在看着她,冯云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他身边,弯腰行了一礼,轻声道:“多谢赵大哥对我们姐弟的照顾,冯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赵大哥!”

    “冯姑娘无须如此,区区小事谈不上报答不报答的。”

    不再饿肚子的冯云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红光,先前赵强看到的那种菜黄色也淡了许多,这让赵强有些欣慰。

    之所以照顾这姐弟,倒不是因为冯云长得漂亮,实是因为赵强真的有点同情这姐弟二人,他可没有以施恩之惠来打动冯云以身相许的念头,只是单纯的出自可怜而想尽自己的能力照顾他们,让他们不再挨饿而已。

    赵强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通过手段得到一弱女子的身体,他还是不屑而为的,再者他现在还不想追求那种床弟之欢,脑中所想的只是如何才能反出这松山堡,如何才能让关外那几万毫无斗志,垂头丧气已经认命当奴隶的吴军青壮们重新站起来。其他的事情,他还没想过。

    冯云其实也想过,赵强这么照顾她和弟弟,或许是和别的男人一样,贪图她的美色,但见赵强每次都是让别人送馒头给他,自己从不来,而且也不带什么话来,冯云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看法。见赵强跟自己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那些蹦跳的小孩,冯云莫名的有些失落,却马上恢复平静,有些关切的对赵强道:“赵大哥,如果罗刹人真的来报复的话,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冯姑娘放心好了。对了,那黄三还有没再过来欺负你?”

    “那倒没有,自那日后,他便不敢再来了。”

    “那就好。”

    见人群都出了堡,赵强笑着道:“冯姑娘,大伙都出去了,我们也去吧。去得晚了,可找不到什么吃的了。”

    冯云正不知要和赵强说些什么,闻言忙道:“好,赵大哥,我们这就去。”

    出堡之后,赵强就见妇孺们都已散了开去,在一望无垠的空地上寻找食物,年纪大的在挖野菜,年纪轻的则三五成群的在河里摸起鱼虾来。河水不深,中间最深处不过齐腰,河内鱼虾还是很多的。还有好多孩子则在河边摸田螺和河蚌。有孩子摸到大蚌时,会马上高兴的叫喊周围的大人,大人们见了,也都是笑着夸赞几句。

    眼前的景象很像是一幅世外桃源样,赵强感慨了一番,带着冯云去找冯杰,然后和他一起在河边摸起田螺来。小时候赵强便是在河里玩大的,经常摸些蚌螺回家吃,这会再次动手,不禁有些甜蜜回忆,不过很快却是想到了父母,一阵心酸,忍不住掉了一滴泪水,却是被他以飞快的速度擦去了。

    冯云从没有下过河,站在岸上看了一会,见周围的妇女都在河中摸来摸去,再见赵强和弟弟也摸得不亦乐乎,便也不再矜持,小心的沿着河岸摸了起来,却是不敢学赵强那般将裤腿卷起来。赵强见她这样,便让她不要下水,只管提着木桶在岸边接就是了。

    堡内的旗人和清兵们很有兴趣的望着堡外,一些旗人小孩也嚷嚷着要去河里摸鱼虾,却被各自父母给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族老,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你让大伙都安下心来,听我的吩咐再动手。”

    堡中一所石屋旁,遏隆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一座石磨旁,然后有些吃力的坐了上去。待他坐好后,年轻男子看了一眼堡外,轻声说道:“族老,你说那些汉人能打得过罗刹人吗?”

    遏隆朝堡外瞄了一眼,冷笑一声道:“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不过有他们挡在前面,至少也能让罗刹人折些人手,能减轻我们的压力。”顿了一顿,又接着道:“都赖虽然胆小怕死,罗刹人攻进来他也不能不带人抵抗。我们就趁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时动手!”

    年轻男子听了有些想不明白,问道:“既然这些汉人挡不住罗刹人,族老为何要让他们出堡去抵挡罗刹人呢?”

    “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就没法顺利的北迁。”

    遏隆叹了一口气,对年轻男子沉声道:“清廷名义上视我们巴尔虎人为同胞,实际上只是将我们看作奴仆,自康熙元年,每年摊派到我们族人头上的贡品是越来越多,这几年更是变本加厉,长此下去,族人们可就没有活路了。扎尔勒,当年我们这个部落有两千多人,现在却只剩四百多人,你可知其他人哪去了?”

    “还请族老告知。”

    部落以前的事,扎尔勒的确不知,见族老脸色沉重,也不禁心惴起来。

    “都死了!”

    遏隆干瘪的脸上满是恨意,咬牙说道:“打蒙古人,他们要我们出丁,打回回,他们也要我们出丁,平定关内汉人造反,他们还要我们出丁,总之一有战事,部落中总有男子被他们抽丁,战事结束后,却是没几人回来。我们部落中的勇士就这样白白被他们害死在异乡!”

    许是说得快了些,遏隆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喘息方定又一脸恨意道:“他们明着是抽丁,实则不过是想让我们男子都死光。这些女真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扎尔勒,你要记住,千万不要相信那些清朝官员的话,信了他们,只有将我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族老放心,扎尔勒一定牢记你的教诲!”

    扎尔勒也是头一次听遏隆说起部落里的事,他想不到原来部落中竟然有这么多人被清朝人害死,内心的愤怒使得他将拳头不由自主握得紧紧的。

    “他们以为将我们编进旗中,我们巴尔虎人就谢天谢地,甘愿做他们的奴才了吗!做梦,我们的家乡在遥远的北方!”

    遏隆突然容光焕发般,两眼烔烔有神,猛的站了起来,扎尔勒怕他摔倒,忙上前扶住他。遏隆挥手示意扎尔勒不必扶自己,看着北方怔怔发呆,许久才转过头来看着扎尔勒,指了指堡外:“这些汉人以前都是明朝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的部下,吴三桂投降女真人后,把他们引进了关内。不过后来他又起来造女真人的反,这些个汉人便是他兵败之后被清军押到关外来做奴隶的。”

    有关这些汉人的事,扎尔勒听族人说过,只是他却是头一次听说吴三桂这个人,不过料想这人既然投降过清朝,肯定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当下也没有往心中去。

    “我之所以要让这些汉人出堡抵挡罗刹人,一来是为了折损些罗刹人,二来则是为我们北迁做了障眼物。”

    “障眼物?”

    “我们一走,都赖他们又死了,宁古塔方面肯定要派人过来查看,不过到时他们只会以为是这些汉人造反杀了我们,而不会疑心是我们杀了都赖北迁,如此他们就不会派人追杀我们。扎尔勒,族人能不能顺利北迁,可全要看你的了,记住,动手之后一定要将都赖杀了,至于那些汉人就不必管他们了,让清军去寻找他们吧。”

    扎尔勒闻言点头道:“族老放心,都赖这个酒囊饭袋不足为虑,他的部下不过是索伦人,算不得真正的八旗,不足为虑,我一定会把他的脑袋砍给族老!”

    “好,扎尔勒,一切就全看你的了!”

    遏隆一脸慈祥的看着扎尔勒:“我年纪大了,往后族人可全要靠你了。”

    “族老放心好了,有我扎尔勒,就有我们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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