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洲南方中部,一片群山绵延数千余里,无数险峰坐落其间,山间云雾缭绕,仿若仙境。

    一条玉带一般的江水从群山间蜿蜒而过,更为这片群山带来无尽的仙灵之气。

    此地便是巫山,蜿蜒而过的便是天墟江。

    巫山,并不是指一座山,而是这片群山的总称。

    其中又以沿江两岸的十二座山峰最为出名。

    巫山十二峰,皆在云雾中。

    宁白峰站在云船顶层的观景台上,此时却并无心思欣赏巫山十二峰的美景。

    手里的那块玉盘上,两团光点看似相隔很近,月余以来却从未相遇,甚至其中一团光点正在缓缓变暗。

    这样的情况有两种解释,一是死亡,二是消失。

    死亡和消失貌似很相近,本质上却是两个意思,死亡后自然会消失,但消失却并不一定就是死亡,也有可能是被什么隐藏了。

    随着进入巫山,玉盘上那个光点越来越暗,仿佛是被那些云雾遮挡住,直至完全不见。

    宁白峰收起玉盘,转头看向四周云雾,很想将这些云雾看穿,找到那个人,但眼中却只有群山云雾,以及一张俏脸。

    这张脸遮挡了半山云雾,笑看着他,说道:“公子,前面就是巫山望霞峰的断肠渡,我们终于可以下船了。”

    宁白峰看着女子那张俏脸,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红竹,能不能感应到那股联系。”

    聂红竹笑脸收敛,闭目片刻,微微想了想后说道:“似有若无,感觉很近,却又似乎很远,因该在这群山的某一处里。”

    宁白峰叹了口气,茫茫群山之中找人,与大海捞针无异。

    渡船归航,终会靠岸。

    断肠渡建造在望霞峰半山腰的悬崖上,高高低低数座栈桥凌空搭建,伸出悬崖十余丈,其中几座已经停靠有几座渡船,形制不一。

    云船按下云头,与断肠渡口伸出的悬空栈桥齐平。

    巫山多**,下到栈桥上时,细密的雨丝就落在行人肩头。

    行走在行人繁忙的渡口,宁白峰没什么心思细细观赏渡口后街道两侧的店铺,向渡口处的力夫打听清楚见闻堂在何处后,便径直前去。

    途经一处酒楼时,一阵馥郁的酒香飘来,就连温柔细密的雨丝,都盖不住这股酒香的飘荡。

    宁白峰停住脚步,转头看着酒楼招牌,想起一句话。

    茶杯间话多,酒碗里事多。

    聂红竹伸手掀开幕篱一角,轻笑道:“公子,在船上吃了这么些日子的干粮,不如去换换口味?”

    宁白峰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进了酒楼,宁白峰要了一间靠窗的雅座,点了两样楼里的招牌菜。

    店小二手脚利落,看样子是个下三境摸爬的凡胎,当白衣青年说来些酒时,麻利的摆好菜盘子,笑道:“客官要什么酒?江中清流,俗间烈酒,仙家佳酿,小店都有,不知客官要哪一种。”

    宁白峰没有动筷子,笑问道:“江中清流作何解释,又有何不同?”

    酒楼开在仙家渡口附近,小二又是个说惯了此事的,笑道:“咱巫山这里,山青水秀,山好,水也好,尤其是清泉峰里无根泉酿出来的酒,更是酒中佳品,哪怕是将酒水倒入江中,酒水与江水也不会相融,这才有江中清流的美誉。”

    宁白峰听着小二的话,微笑道:“那就取一壶过来尝尝。”

    小二高兴

    的喊了一声好咧,转身去取酒。

    聂红竹坐在桌对面,隔着幕篱看着宁白峰并未动筷子,便主动给宁白峰夹了一筷子鲜鱼。

    她自己已非生人,自然不需要吃喝,之所以提议进来,只是想让宁白峰散散心而已。

    月余以来困居渡船上,宁白峰除了吃喝,便是修行。

    左手握着鹅卵石,右手以剑指作笔。

    练气,练字,练剑,三者同修。

    聂红竹心知原由,却也不好多劝。

    宁白峰将将鱼夹到嘴里细细品了品,便转头看向窗外。

    酒楼依山而建,从此处看去,山高谷深、蒸郁不散的湿气,沿山坡冉冉上升,有时形成浮云细雨,云雾之中,有时化作滚滚乌云,有时变成茫茫白雾,远处山峰时隐时现,美不胜收。

    店小二端来一只亮白瓷壶,笑道:“客官,咱们店可是喝酒赏景的好地方,对面的飞凤和聚鹤两峰,时常会有凤鹤齐鸣,同舞云间的奇景出现。”

    宁白峰从最高的两座山峰上收回视线,问道:“小哥,这里距离龙门有多远?”

    小二放下酒壶,笑道:“不远,沿江逆流而上,百里左右便是龙门,二位客官有此一问,想必也是为了百年一遇的化龙而来。”

    宁白峰拿着酒壶给两个白瓷酒杯满上,往小二面前放下,示意他坐下说。

    店小二往主柜那边看了看,摇头笑道:“可不敢与客人同饮,客官慢饮细品就是,化龙一事虽然现在传的挺大,其实也还早得很,只不过前些时候,陆陆续续有那大物走江,闹的动静不小,据说从入海口一直到咱这里,沿江两岸有不少江河水神庙宇被打塌,沿途不少国家都遭了水灾,尤其是下游洞阳湖里,打了好大一场架,湖边的洞微宗直接被几条走江的大物给打的山门尽毁,若非附近微山书院的夫子发了火,估计洞阳湖方圆百里都得化成一片汪洋。往前一点,拦江舫的截龙桥也被打塌,就连桥下挂着的斩龙剑都成了一条白蛟的战利品,如今已有好些狠角色赶到了潜龙渊,就等着龙门一开,便化龙升天。”

    店小二一口气将这些说出来,重重的吐了口气,舔了舔微干的嘴唇。

    宁白峰看了一眼主柜那边,对着小二打了个眼色。

    店小二立即会意,心想这位客官真是上道。

    右手俯身斟酒,左手顺势将酒杯一抬,一杯清流酒喝进嘴里,落杯间了无痕迹。

    宁白峰挑眉微微一笑,“小哥,拦江舫以犼兽出名,截龙桥和斩龙剑是何物。”

    之所以有此一问,却是想起在天渊里遇到的枯荣钓叟,此人便是出身拦江舫。

    小二拉着肩上湿巾擦擦嘴,清清嗓子后笑道:“天墟江走江之物无数,总不能老是出动犼兽,所以拦江舫就建了两座廊桥,桥下挂着剑,目的就是截江,搜刮好处,廊桥截江,挂件斩龙。”

    宁白峰端起酒杯,啜到嘴边慢饮一口,正准备细问,主柜那边已经在喊人,小二立即告罪一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聂红竹捏着筷子给宁白峰夹菜,说道:“公子,这店小二如何会知道这些?”

    宁白峰放下酒杯,微微眯眼,似在品味美酒,片刻后说道:“见闻堂的风信子,很多都是酒楼小二,茶馆小厮,青楼侍婢出身,也只有这些地方消息最为繁杂,也只有这些人会多留意这些,既是图个乐,也能为店铺招揽生意。”

    聂红竹惊讶道:“那见闻堂还有何存在意义。”

    宁白峰摇头解释道:“

    这些消息近乎流言,真假难辨,且又粗略,想要知道详情,只能去找见闻堂。”

    聂红竹并不蠢笨,一点就透,“见闻堂的消息便如同官府通告,而酒楼茶肆的终究只是坊间流言。”

    宁白峰又满上一杯,一口饮尽,说道:“说的不错,不过刚刚小二还透露出另一个讯息。”

    聂红竹想了想,“化龙?”

    宁白峰点点头,说道:“起先我不理解伏山河为何要夺走悬剑,然后又往这里跑,现在看来,想必是为了斩龙。”

    聂红竹疑惑不解,“斩龙做什么?”

    宁白峰手中酒杯一停。

    斩龙,听着豪迈,实则危险至极。

    当初在雷鹏渡舟上,有个迈进天仙的汉子,一手长刀怒海斩龙,事后依旧身受重伤。

    忽然间,宁白峰愣了愣,幡然醒悟过来,“疗伤?伏山河剥骨夺体必有后患!”

    “蛟龙一身是宝。”

    宁白峰提高音量,惊道:“斩龙是为了疗伤!”

    说话的声音有些大,雅座外不远处几桌都听到了这声惊呼,俱都看向这边。

    就连给其他一桌端酒的店小二也都看向那身背长剑的白衣幕篱女子,以及那背着画卷的青年,心想这二位客官真是好胆。

    宁白峰立即会意过来,住嘴不言。

    其他客人露出淡淡嘲讽之意,不再多看。

    龙门矗立此地无数年,除却清都外,能斩龙者又有几人?

    宁白峰放下筷子,端起酒壶,开始慢酌细饮,思考林语元临走前讲的那些,以及即将要面对的问题。

    不多时,酒壶里的清流酒喝尽,宁白峰伸手摸了一下腰间,摘下花间壶,刚刚凑到嘴边准备喝,却发现壶内空空如也。

    宁白峰倒了倒花间壶,一只莹白如玉的蚕滑落出来,被宁白峰伸手接住。

    宁白峰怔了怔,酒虫。

    聂红竹有些惊讶的看着从花间壶里出来的蚕,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愣愣的看着。

    就在两人愣神间,酒虫身上萤光微亮,眨眼间便如水一般渗透进宁白峰的手心里,消失不见。

    宁白峰立即反应过来,右手瞬间按在手臂上,剑气激荡。

    片刻后,宁白峰松开手,“红竹,看好四周!”

    聂红竹立即起身,站到宁白峰身边。

    宁白峰沉心内视。

    气海里,剑胆早已修复,甚至比刚刚凝结时跟为凝练几分,悬剑山里的修养以及云船上的修行效果显著。

    一只白胖胖的蚕趴窝在剑胆上,随着天地息的规律发生呼吸性的脉动。

    酒虫上空,一柄紫色玉剑凌空悬浮,剑尖上,一滴剑液垂落欲滴。

    此时,一枚剑胆,一只白蚕,一滴剑液,一柄剑,组成气海里一副奇异的画面。

    剑液如垂挂在清晨碧叶上的露珠,拉扯着叶子不断下垂,终于在某个临界点,掉落下去。

    剑液滴落在在酒虫背上,然后渗透进去,莹白的酒虫瞬间鼓胀起来,随后腹部的腹足上渗出一缕缕莹白丝线,融入剑胆之中。

    念头微动,一根莹白丝线飞离。

    聂红竹站在桌边,忽然拔剑横在胸前。

    锵的一声响。

    聂红竹倒退数步,撞在一根柱子上,整座酒楼瞬间震动不止。

    宁白峰睁开眼。

    起身间,座下椅子瞬间碎成木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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