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靠在那个老人的怀中睡得正香,杨若海看了一眼,已知道小丫头没有任何的问题,抬头淡淡的看着那个老人。

    老人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神锋利如刀,一旦让这一双眼睛盯住,便有一股寒意从心中泛起,几乎让人无法直视,也忘记了这双眼睛的主人应有的年纪。那是久居高位,把握他人生死的眼神。

    黑暗之中,洞穴里没有丝毫的光亮。

    但无论是杨若海,还是那个老人,这种黑暗都无法影响他们对彼此的观察。

    “杨若海?”老人开口询问,那苍老的声音也就是刚刚叫杨若海进来的声音。杨若海却微微一错愕,也许是错觉,他竟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赞赏和审视的意味。

    杨若海不答反问道:“老庄主?”

    老人眼中精芒暴长,冷冷道:“你知道?”

    “天剑山庄也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样坚不可破。”杨若海的声音仍然如常。

    多少年了,多少人被自己微微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腿脚发软,噤若寒蝉。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孙子,又有哪个可以面对自己时如此的从容自如。也只有自己的女儿,可以瞪大了眼睛反看自己。

    恍惚之间,老人似乎穿过了十几年的时光,看见那个正在豆蔻年华的女儿盯着自己,声音坚定不已。“父亲,女儿,非君不嫁!”

    而现在,又是这个少年,从容不迫的看着自己。是天意吗?

    老人心中淡淡的萦绕着莫名的情绪,但很快,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也许只是纯粹的血统的传承,你的父亲就曾经在我这里偷走了两样至宝,你显然继承了他同样高超的作贼的天赋。”

    一下子,杨若海如同一个被点燃的炸药桶一样,眼中的愤怒猛然炸开。可他依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

    老人又道:“难道你想否认吗?你所使的难道不是我们天剑山庄的剑法?难道不是我们皇甫一家的剑法吗?姓杨的小贼偷走了他,并为此付出了生命,他的儿子却要来报仇?不觉得很可笑吗?”

    杨若海紧紧的盯着对方,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狮子,随时都会暴起将人咬死。但他终究没有动,忽又切齿道:“你在激我?为什么?难道是你现在根本动不了,所以虚张声势吗。”

    没有丝毫的变化,老人一如既往的冷着脸,淡淡的应了一句。“我说的只是事实而已。”

    “事实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死了!在我七岁时,我的父亲已经逝世!”杨若海若不是顾忌到老人怀里的囡囡,估计早已经放手撕杀。

    “哦。”对于杨若海的暴怒,老人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声。

    杨若海大声吼道:“他是湘蜀最强的剑客,他是睿智温柔的父亲,他可以为兄弟上刀山,他可以为素不相识的人拔刀相助。你妄想用几句毫无根据的话来污蔑他,来洗脱自己的罪责。”

    老人道:“这是事实,就如同那个湘蜀最强的剑客,用的却是我天剑山庄的剑法一样。一样的事实。”

    “事实是什么?”杨若海再一次问出了这一句话,好象是理屈词穷的愤怒,无意义的重复。老人差一点就将多年前的真相脱口说出,只差一点。

    只是那老人突然沉默了许久,第一次,从杨若海进洞以来,那老人一成不变的脸色第一次有了其他的表情。那是一丝惊讶。

    “像,装的确实很像!”

    老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杨若海的愤怒如阳光下的冰雪一般,迅速的消融了。

    杨若海平静道:“我哪里有了破绽?”

    “你握剑的手没有一丝的颤抖,由始至终的稳定,随时都可以刺出最强的一剑!而我亦忘记了,以你的年纪,走到今天这样的修为,心中的坚定断不可能为三言两语所动摇。”

    杨若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父亲死亡的真相!如果天剑山庄真的只是一个受害者,如此的无辜,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你的父亲是一个可耻的盗贼,他接近我们,赢得我们的信任,进而偷走了剑天的剑法。这就算不是全部的真相,却也是真相的一部分。”老人看着杨若海,神色无比的认真。

    杨若海叹了一口气,道:“在我朦胧的记忆里,一直只有一张满脸鲜血的脸,叮嘱着我的未来。一个从小没有母亲的孩子,却从来没有为此而伤心,而孤独,只因为他有一个好父亲。也许这确实是真相的一部分,也许在你的眼中我的父亲只是一个卑鄙的贼,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拥有一个世间最好的父亲。只可惜,我很快也失去了他,而你根本不懂,对于一个七岁的孩童而言,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眼前长逝,是何等的沉重。”

    “你也不懂,对于一个传承了六百年的镇派武学,外泄意味着什么。”

    杨若海道:“话不投机。”

    老人道:“人各有理。”

    “起码我知道,我的父亲就是死在你们的手上,无论他曾经做了什么。”

    “那我亦清楚,所有传承了剑天剑法的人里,只有你不姓皇甫。”

    “不要忘记了,剑天的剑法是由我们父子俩人领悟的。传承了六百年的你们,却连剑天的第一剑的影子都没有摸着。”

    “你也不用得意,再怎么样,这是我们皇甫一家的剑法。轮不到一个窃贼来展威风!”

    “所以你承认了,第一剑水之剑法就是你们从我父亲手中夺得的。我们偷了剑谱,你们杀了人,又拿回了剑法!”

    “物归原主而已。”

    “想要收回剑法?就看你们能不能杀了我。”

    “想要为你父亲报仇,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份本事。”

    “很好,成王败寇本是这个江湖的真理。”

    “不!盗取他人的秘籍就是寇,我们,代表正义。”

    “哼,可我就是我,无论我的父亲是什么人,杨若海就是杨若海,而杨若海做事也不需要正义。”

    “可是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是错的,你的父亲犯了错,而你犯了更大的错!”

    “那我可以交出自己这一身的功夫,甚至交出自己的这一条命来偿还这个错!但现在,我要你们知道,杨若海是杨燕飞的儿子,他来为自己的父亲讨命!”

    每一句话都没有迟疑,每一句话都坚定无比,每一句话都针锋相对。老人和杨若海冷静的对视着,一句接一句,却没人可以压下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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