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不屈看起来十分疲惫,却还是问道:“何事?”

    许邵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当日本来青州知州安排我们用餐,但是突然来了一位士绅,叫做高廉,此人无官无职,但是青州知州对他却是十分客气。青州洛知州对我们说,这高廉是青州首屈一指的豪族,青州地面上的士绅豪商,都要给这位高廉三分薄面,在青州筹粮,这高廉也是起了极大的作用。青州的地方官仓已经没有多少粮食,大将军下达給各州的物资数量,地方官府只能依靠地方上的士绅豪族帮忙,这高廉在青州威望极高,而且人脉极旺,想要征调足够数量的物资供应过来,就必须要高廉出面说服地方豪族乡绅出钱出粮!”

    余不屈冷冷一笑,也不多言。

    “高廉见到我们,十分客气,拍胸脯说一定会帮着我们筹措钱粮物资。”许邵道:“他还请我们几个到了他的府上吃顿饭,窦将军考虑到筹集粮草确实需要高廉出力,所以答应了下来。”他脸上陡然间显出愤慨之色:“大将军,咱们弟兄在前线忍饥挨饿,但是高廉府邸的宴席,却是阔气无比,山珍海味,走兽飞禽,瓜果美酒,无所不有……!”

    “我们一开始只以为高廉是真心想请我们吃顿饭,但是宴席之中,他却突然让人送上银子,我们当时去的五名弟兄,每人二百两银子。”

    余不屈厉声道:“你们收了银子?”

    “没有。”许邵挺胸道:“窦将军当时便拒绝,只说如果真的有银子,大可捐献给军队,那一千两银子,可以买到不少粮食,让不少兄弟吃饱。”

    余不屈眼眸子深处划过一丝欣慰之色,但还是严厉道:“他为何平白无故送你们银子?”

    “为了入关。”许邵立刻道:“大将军下了封关令,达奚彰严锁西谷关,谁也进不去,高廉是想将自己的家财全都运送到关内,却在西谷关被阻住。他知道我们几个在大将军身边,所以请我们吃饭,是想让我们在大将军面前说上几句话,好让他能够顺利入关。”

    余不屈冷笑道:“本将下达的军令,谁能更改?既然封关,天王老子也进不去。”

    许邵道:“窦将军当时也是这般说,但是高廉却厚着脸,声称可以出重金让我们疏通,他甚至当场就让人拿出了五百金!”

    大堂之上的官员微微变色,已经有一名官员道:“大将军,将士们在前方忍饥挨饿抵抗强敌,这些士绅豪族却只想着将自己的财物运进关内……!”说到这里,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许邵道:“我们在青州待了一天,听人说高家在青州有良田千顷,还修建了好几处私仓,仓内的粮食都是堆积如山,却从没有想过拿出粮食救济灾民,更没有想过拿出粮食支援前线。除了他之外,青州从州城到地方县城,大小豪族士绅家家都有存粮,他们的粮食加起来,比之地方官仓的存粮要多出无数倍,西北并非没有粮,粮食都是在他们的仓里藏着!”

    窦波一直不说话,此时终于道:“大将军,难民如云,将士挨饿,那些士绅豪族的粮仓,粮食甚至都要发霉。大将军说过,咱们在西北要安定民心,要军纪严明,他们的粮食,咱们强征不得,但是末将也不能眼看着弟兄们活活饿死,所以思来想去,擅作主张,想出了入关函的主意。”

    “不是窦将军一人所想。”窦波身后跪着的将领道:“是我们几个一起想出来,冒用大将军之名,向各州发下命令,只要能够拿出三百两银子,就能够得到一份入关函,可以入关一趟。我们派了人,往各州户部司监察,得到的银子,全都用于购粮,然后再秘密运到前线来……我们担心这件事情被打将军知道,所以都是隐瞒,大将军那些时日恰好身体不适,所以……所以也瞒过了您。直到如今,入关函所得到的银子,每一文钱都是用来买粮,大将军日理万机,处理军务,将粮草的事务都是交给窦将军处理,如果不是窦将军利用入关函得来的银子购入了粮食,那时候饿死的兄弟绝不会只有几百人。”

    许邵也是红着眼睛道:“大将军,我们的粮草,比您所知道的还要少,如果不是入关函,那个冬天,最少还要饿死好几千人……只靠军中的粮草,根本坚持不过那个冬天!”

    “窦将军承担如此重罪,只是为了少饿死一些人。”一名武将垂泪道:“可是他到来西北之后,每天都只靠一个馒头撑下来,饿了就只能饮水充饥……大将军,您自己看看,窦将军刚来西北的时候,体重超过两百斤,如今……如今才过去不过半年多,就已经只有一百多斤,他盔甲之下,已经只见骨头不见肉……!”

    楚欢此时愈发地心酸,打量窦波,只见他身着甲胄,看上去膀大腰圆,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他的骨架如此,他脸上确实显得十分瘦削,但是却满是坚毅之色。

    “大将军,事情已经查明!”楚欢拱手道:“窦将军这也是情有可原……!”

    余不屈摇摇头,站起身来,身体有些摇晃,缓缓走到窦波面前,伸手将他扶起来,凝视着窦波,“窦波,于私,你是一条有情有意的汉子,本将视你为子,你没有让我丢脸。但是于公,你盗用大将军之名,犯下了滔天之罪,几乎要酿出大祸,本将……!”

    “大将军,窦波跟了你三十年,你也知道,窦波不是怕死的人。”窦波眼圈泛红,道:“窦波本待等西北局势稳定一些之后,再向大将军请罪,但是……大将军,你不杀我,难以服众,窦波已经存必死之心,绝不让您为难,你下令吧!”大声道:“来人,将我绑起来,押赴刑场,当众受刑!”

    呼啦啦一阵响,在场文官武将纷纷跪下,“大将军,窦将军虽然有罪,但情有可原,您便饶他这一遭吧!”

    “大将军,如今正是用人之时,窦将军才干出众,不如让窦将军戴罪立功!”

    薛怀安此时也已经拱手求情道:“老将军,窦将军事出有因,本官也为他向老将军求情……!”

    余不屈叹息一声,随即神情严厉道:“你们都起来。窦波盗用本将之名,已经向各州下达了入关函的命令,如果不能惩处,各州入关函如何取消?入关函乃是离心之祸,必须立即取消,本将统帅三军,言出必行,令出如山,如果不能将正犯绳之以法,向各州言明乃是窦波盗用将军令,又如何能取消入关函?”他拍了拍窦波肩头,随即转过身,走到正案边上,回转身来,冷厉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盗用将军令,按军法,当斩!”沉声道:“来人,将窦波绑了!”

    边上的兵士一时间面面相觑,也不敢上去,余不屈厉声道:“难道要本将亲自动手?”

    兵士这才无奈,上前将窦波捆了。

    众官员又是一片求情声,许邵已经道:“大将军,末将愿代窦将军赴死!”另外两名将领也道:“末将愿意代窦将军赴死!”

    “窦波是主谋,必斩无赦!”余不屈冷冷道:“你们几个俱是从犯,也难逃其责,每人军棍三十,通晓全军!”

    他看了窦波一眼,眼角抽搐,嘴唇微微颤抖,转过身去,沉吟片刻,终于抬手,“带下去,刑场处刑!”

    窦波跪倒在地,高声道:“大将军,窦波向您辞别,日后不能再跟随左右,只愿来生再侍奉大将军身边。大将军,你自己保重身体!”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扫视众人,大笑道:“诸位,窦某今日别过,来生有缘再见。踏平西梁之时,窦某是看不到了,只愿诸位念及旧情,到时候给窦某敬上一杯酒,让窦某也高兴高兴……!”大笑声中,大踏步往外而去。

    “窦波……!”余不屈身体一弹,当窦波眼见要走出大门之时,忽地叫了一声,转过身来,他本是铁血将军,但是楚欢此刻却分明看见,老将军的双唇颤动,虽然脸上兀自保持着镇定,但是他的心中必定是无比的痛苦。

    窦波回过神来,余不屈凝视片刻,终于道:“窦波,家人你不必挂念,本将会好好照顾,你……一路走好!”

    窦波又是跪下,“末将谢过大将军,大将军多多保重,窦波去了……!”起身来,转身唱道:“残阳如血,边城狼烟,长河落日天无涯,战士策马,驰骋风云,刀光剑影,英雄孤单魂不怕,手提十万歃血兵,听我唱一曲壮士吟……!”

    歌声之中,窦波的身影渐渐远去,众人依然苦苦哀求,余不屈却已经背过身,背脊挺直,岿然不动,片刻之后,等到声音静下来,众人却瞧见余不屈身体微微摇晃,陡然之间,却听得“噗”的一声,余不屈口中竟是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便道,楚欢就在身侧,大吃一惊,飞身上前,及时扶住,却发现余不屈牙关紧咬,眼角却已带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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