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鸾楼作为平康里四大名楼之,自然是建的有些水平,与其它几大名楼相比,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少了几分艳饰,多了几分雅致。使得它乍一看起来,不像是一家勾栏院,倒像是一位大家小姐的绣楼似的。

    天近正午,正是妓寨里最冷清的时候。陈羽随在茗雅儿身后进得门来,那当值的龟奴看来是认识茗雅儿的,便只上来问个安便退开了,这里茗雅儿引着陈羽直接穿厅越院,到了柳如眉柳大家的起居之地——素月楼。

    素月楼内,又是别一番光景,这里比之前面还要素雅,一切繁饰尽去,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简约的味道,但是尽有的几件饰物却都古朴不凡,随意的一摆放,便显出一番高雅来,也越的显得这房屋主人的品味与众不同。唯有那地上铺的那大红的波斯地毯,才略略的告诉来客,这房屋的主人虽然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妙龄的年轻女子,但却是当今长安城的头号花魁。

    茗雅儿先是让陈羽坐,然后自坐了,便命那小丫头子上去请柳大家。小丫头子应声上了楼,这里茗雅儿说道:“好歹你那琴可以让奴看看了吧?”

    陈羽呵呵一笑道:“这有何难,姐姐想看刚才为何不说,偏还要等到现在才说,想看,且拿去看!”

    茗雅儿闻言脸上顿时心里高兴得似乎要溢出来,那脸上也是红润的紧,便刚忙接了过去,破开了包裹,现出了那把吉他来。

    “这便是那六弦琴?”

    两人闻言同时抬头,却见楼梯上一人正一边往下走一边看着吉他说道。

    茗雅儿和陈羽先后站起来,那陈羽没有作声,倒是茗雅儿答道:“是了,这就是六弦琴。”

    柳如眉下来走到两人面前道:“劳烦茗雅儿姐姐这帮我奔波了一上午,小妹多谢了!”

    茗雅儿闻言笑着说了句,“不妨事的。”那柳如眉笑着冲她点点头,然后看着陈羽说道:“这位公子怎生称呼?”

    茗雅儿不待陈羽说话,便慌忙替他答道:“这位是陈羽陈公子。”

    陈羽一笑,便拱手道:“陈羽见过柳大家。”

    柳如眉也敛一福,说了声,“见过陈公子。“然后便请两个人坐,自己从茗雅儿的手上接过了琴来。

    陈羽不禁笑着打量她,上次见她是在二楼,居高下望,面目上不免瞧不真切,这次正对面,两人之间不过相距几尺,陈羽倒是饱览了花颜月貌。

    这柳如眉生的一看就不像是南方女子,南方女子大多体格娇小,便正如那弱柳扶风之致,美则美矣,却失之纤弱。而这柳如眉生得虽也是细腰款款,但是根骨里就显得大气,尤其让陈羽讶异的是,她无论怎么看,都显得一身贵气。

    按说这柳如眉一个勾栏院里打拼出来的女子,即便是现今被尊为大家,却也无法掩盖她妓寨寄身的地位。试想,这样的女子,妩媚或可,妖娆亦可,却哪里来的贵气?偏偏这柳如眉看上去却是一副清矜的雍容华贵气息。

    在这雍容之中,只见她那张圆润无瑕的鹅蛋儿般脸蛋上漾起淡淡笑意。一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中,此刻虽满是对这把吉他的好奇,却依然显得非常平静,纵使描得那柳眉纤纤,却仍然让人一看了便忍不住心里暗叹:“此等女子,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轻轻撩动琴弦,其音清越高古,柳如眉一听,眉间便透出一丝喜色来。

    只见她笑着向陈羽道:“此琴不知出于何人之手?却为何我遍藏名琴,此琴却从未见过?”

    陈羽笑道:“这把琴的产地距此有千山万水之遥,不提也罢,只说我这琴,乃是自一个落魄的波斯人手中购得,自得了它之后,我爱欲珍宝,从不肯轻易示人。昨晚得幸聆听柳大家雅音,这才想,或许柳大家可以看得这琴,便拖茗雅儿姐姐转告一声。这琴若是能得柳大家赏识,却是再好不过了。”

    柳如眉笑了笑,问道:“我虽一看这琴就喜欢,可惜却从未见过,不知弹奏之法,这琴便也似无用一般,琴若是只能看不能得闻其高致,与废木何异?不知陈公子可会弹奏这六弦琴?”

    陈羽闻言洒然一笑,口中说道:“若是不会弹,却跑来献什么宝?既然敢抱着琴来找柳大家,那自然是会弹。”

    柳如眉听了,脸上顿时绽放出光彩来,那是一种不加丝毫掩饰的喜色,想必她确实是爱琴入了迷。

    陈羽自柳如眉手中接过琴来,当下便站了起来,将那琴背在身上,试了几下音,然后一带着几许忧伤的野百合也有春天,便从他手底流淌出来。

    柳如眉和那茗雅儿顿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陈羽的动作,不一会儿,两人却又先后闭上了眼睛,看那样子,竟像是进入了音乐之中。

    要按说,陈羽的吉他弹得并不好,但是好歹算是他沾了几个小便宜,所以在柳如眉茗雅儿听来,倒是不啻于仙乐盈耳了。这一则,对于柳茗二人来说,这六弦琴是个新鲜物什,两人都是第一次听,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就算是再是行家,又能听出什么好赖来?二则,陈羽弹的这曲子对于她们来说,也是闻所未闻的,所以,这股子新鲜劲儿顿时便将两人吸引住了,哪里还能够品评这琴弹得好不好呢。

    一曲奏毕,茗雅儿先睁开了眼睛,目泛奇彩地看着陈羽,陈羽却装作看不见一般,笑吟吟地看向仍闭着眼睛的柳隐。

    过了一会儿,那柳隐睁开眼睛先是感慨了一句,“这琴虽失之轻浮,但是歌物咏志,却也能得其所哉,倒也算是一把好琴。难得就难得在,它竟是天下独一份儿的,这便称得上是一把难得的好琴了。只是,这琴公子如何会弹奏的呢?莫不是那波斯人卖琴的时候,还留下来教你弹琴?还有这曲子,竟是我没听过的,深切哀怨,倒有几分风致,却不知这可是公子自创之曲?或者,是那波斯人一并教给陈公子你的?”

    陈羽闻言即便是早已练得心静如水,却也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服。这柳如眉不过是只听了一曲子,便也大抵说出了这吉他的优劣之所在,这便是一个音乐大家的水准了。即便是在后世,无数的大音乐家对吉他的评价,也不外如是。

    当下他答道:“小姐所料不差,这弹奏之法和曲子确实都是那波斯人教的。”

    这时那柳如眉点了点头,恳切地望着陈羽道:“妾身对这把琴很是喜欢,不知道陈公子放不放心将这琴借我赏鉴几天?”

    要说大周境内长安城中,柳如眉柳大家看上了谁的琴,想借去几天,那几乎是没个不允的,这非但可以让自己的藏琴一夜之间名声鹊起,还能够借机扬名一番,若是得了柳大家青睐,说几句夸赞的话,这琴虽不知一下子跻身名琴之列,至少也是人人赞羡的。另外,谁不想借机和柳大家套套近乎呢,万一要是美人倾心,那不是飞来艳福了嘛。

    可是,当柳如眉满脸希望地看着陈羽的时候,陈羽却笑了笑说道:“放心倒是放心,只是,这把琴,不借!”

    茗雅儿闻言愕然,心道这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公然的落柳如眉的面子?看他居然还是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茗雅儿便不由得替他心急。心道,真真的这死冤家,怎么那么不通情理,你把这琴借给柳大家看几天又怎么了,她又不会昧了你的。将来她承了你的情,好处多着呢。寻常人求都求不到这机会,这陈羽竟一口拒绝了,茗雅儿真真是恨不得跑过去咬他两口。

    柳如眉闻言也是一愣,料想她还从来没遇到过借不过来的事儿呢,是以陈羽这话说出口来,她愣了一下才轻出一口气,然后笑着问道:“却不知陈公子这琴,为何不借?莫非是怕妾身……”

    陈羽手臂一挥,道:“非也,非也,小姐不必乱猜。试问小姐,你去那绸缎庄看丝绸,是否曾向那开店的人借两匹绸缎回来看几天?”

    茗雅儿正暗下生着气,一听这话,便心里暗道,若是柳大家看上了哪家庄子的绸缎,只怕是偷个风儿出去,那店里就会自己巴巴的送来呢,过了后儿只要往外一说,柳大家都喜欢我这里的绸缎,看还不卖疯了,却哪里像你,那般不知好歹!

    只是,那茗雅儿到底是人堆里打了十几年滚儿的,虽然心里乱腾,但是脑子还是异常的聪敏,顺过了气,她马上就醒过来了陈羽话里的意思。

    柳如眉初听那陈羽竟将绸缎与这六弦琴做比,不由得心生不快,只是,她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儿,也立马就明白了陈羽的意思,他竟是,想要把这把琴卖了。

    明白了陈羽的意思,柳如眉心里顿时生出一丝失望,本来觉得这陈羽生得仪表堂堂,且看上去风华内敛,一定是个非凡人物,他又能有意的收藏这稀有之琴,说不好还是个知音。可是谁想,他却连那一般的讨好献媚的人都比不上,竟是开口要把这琴卖掉。

    柳如眉心里暗想,说不得他拖茗雅儿来找我说他有这把琴,就是打着要卖给我的主意呢。若真是如此,他也不过就是个蠹囊之人而已,莫说知音,真是与他说句话儿都让人心里难受了。

    想到这里,那柳如眉顿时敛起了笑容,面色平静地说道:“那么,不知陈公子这琴,作价几何?”

    看了柳如眉脸色的变化,陈羽心中暗道:“这柳大家非但脑子转的快,这脸色变的也是够快的,也罢,满身铜臭气就铜臭气吧。还是换了钱安身立命讨了绮霞杏儿要紧。”

    想到这里,他不理那茗雅儿连连使给他的眼色,笑容自若地说道:“白银三万两!”

    柳如眉和那茗雅儿闻言都是大惊,要知当今虽是盛世,收藏之风也颇盛,但是一把名琴也不过少则几千多则几万两银子罢了,这陈羽竟然开口就要白银三万两,莫不是穷疯了!

    茗雅儿此时心里也对陈羽说不出的失望,却原来,自己看走了眼,这人不过是个贪财的小人罢了,却哪里值得自己托付终身呢。想到这里,她不禁心下黯然,再想到自己从昨天开始就几乎被他迷住,又不由得心中苦笑。

    柳如眉听了这话,便顿时坐实了自己心里对陈羽的判断,这人不过是空有一身好皮囊罢了,骨子里却也是个庸俗不堪的人。当下她冷冷地说道:“陈公子莫不是拿我这里当钱庄了?你这琴不过就是占了稀罕二字而已,就算它也是六弦琴里的名品,也值不得这么许多银子。波斯人时有来此,大不了,妾身托人从波斯购得一把就是了,这一把,还请公子带回去吧。”

    陈羽来此之前,对这些情况都早有预料,当下他哈哈大笑道:“小姐谬矣,且不说那西行之路上吐蕃正与波斯大战,商路一时断绝,即便是商路畅通,我也担保小姐二十年之内见不到第二把六弦琴。”

    柳如眉闻言问道:“这是为何?”

    陈羽笑道:“我买琴之时便问过那人,却原来这把琴并非产自波斯,刚才我便说了,那产地不说也罢,而那人也并非波斯人,只不过是在波斯生活了几逾十年,所以着装一如波斯人那般罢了。试问,小姐怎么能指望,再有一个那异国之人万里迢迢到长安来?”

    其实陈羽哪里见过什么卖琴人,不过他打定主意要把这琴卖出去,所以不得不这么说罢了,而且,据他猜测,波斯人哪里有弹吉他的,所以,这人十有**不是波斯人。

    柳如眉闻言皱起了眉头,陈羽见状冲茗雅儿笑了笑,见茗雅儿的神思全然不知何处去了,便又接着说道:“其实小姐也有可能得着另外一把,只是,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不知道小姐是否等的起。如果小姐肯买我这一把,那么我免费将那卖琴之人教我的十几异国曲子整理出来送给小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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