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有禄为解放军摆出的合围阵势震惊之时,更令他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正拼死猛攻警备师各阻击阵地的上万甘军,几乎突然之间,不但停下了攻势,更整体溃败下来。三里宽的战线上,到处是溃退的甘军,无论士兵还是官长,俱是面露恐惧一路狂奔,连头都不敢回。有几个督战队的还要上前阻拦,他们的枪还没抬起,逃兵的枪就先响了,接着无数只脚踩过督战队员的尸体,疯狂朝后方逃去。

    见情形不对,韩有禄拾起望远镜又朝前方战场看去。

    只见数十辆怪模怪样的铁甲怪车,从硝烟之中猛然冲了出来,正朝着甘军溃败的方向狂飙突进。行进之间,一条火舌疯狂扫射,不断有溃兵被弹雨击中,身上立时多出数个血洞,吭也不吭,就一头栽倒在地。而怪车上那粗大而狰狞的炮管,总在停顿之间,闪过一线红光,接着便有炮弹飞出,在溃兵之中炸出空挡,留下一地血肉残肢。

    “这是……”韩有禄面如死灰。他心中闪过一个词“坦克”,但整个民国也不过奉系张作霖那里有几辆坦克,现在他居然遇上几十辆之多,这在别人或许是幸运,但这幸运却使他绝望,直接摧毁了他的抵抗意志和侥幸心理。

    韩有禄身边还有一个团的甘军,本来是留作预备队的,只是现在或远或近的炮声越来越密集,数十辆坦克又来回奔突收割人命,预备队显然已经无须预备。

    那团长哆哆嗦嗦地道:“韩司令,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韩有禄精神恍惚道,“让各部放弃抵抗,投降吧。”

    其实这个命令已经无须等韩有禄下达,在解放军上百门火炮、几十辆坦克全部投入战场之后,甘军士兵已经被吓破了胆,待见到战场被解放军围死,知道再也无法逃脱,就干脆扔掉枪械,脑袋伏低,双手高举,选择了投降。

    在九龙山东南侧的一处高地上,吴安平举起望远镜朝战场看去,只见方圆数里之内,到处都是跪地投降的甘军士兵。于是,他笑着对左纯庵、余铁鹏道:“战斗已经结束,看样子,一个甘军都没跑出去,我们可称完胜。”

    左纯庵面色古怪道:“仗是打完了,可一点都不精彩。”

    余铁鹏取笑他道:“什么精彩不精彩的,只要能打胜仗就行。你就是瞎考虑!”

    吴安平也道:“我们只要胜利,可不管战斗是否精彩。”

    左纯庵自嘲道:“看来我不能老想着用巧,还要多想想怎么用强才是。”

    余铁鹏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就对了。敌强我弱或者势均力敌,那就要多费些脑筋,打得越精彩越好,可我就喜欢以强凌弱,最好将来所有的敌人都比我们弱,那打起来才肆无忌惮,才痛快!”

    吴安平忍不住笑道:“就算敌人再弱,也没有肆无忌惮一说。有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在战争中,错误犯得越少的一方,往往就是战胜方。我们要是总保有优势,又能少犯错误,那当真就所向无敌了。”

    余铁鹏凑过来道:“安平,你是陇东集团的老板,你说我们能总保持优势吗?无论对上谁!”左纯庵也把脸扭了过来,仔细听吴安平怎么回答。

    吴安平想到那些战机图纸、坦克部件及**涅夫提供的全套军工资料,很有信心地道:“放心,无论对上谁,我们都会以强凌弱,打垮他,打烂他!”

    余铁鹏、左纯庵对视一眼,都满意笑了起来。

    打扫完战场,吴安平拿到了战果统计数据。

    此役,解放军投入三个师共一万八千人,论规模可称史无前例,与此对应的是,战果之大也同样前所未有。两万甘军,被解放军击毙三千多,击伤五千多,剩下的一万两千多人一个不漏成了俘虏。长短枪缴获了一万八千支,轻机关枪七十多挺,重机关枪十几挺,完好无损的小钢炮十七门,山炮五门,另有电台两部,骡马数十匹,弹药及物资若干。

    不过对着统计单,吴安平倒犯起了愁。

    左纯庵问道:“怎么,我们伤亡不小?”

    吴安平道:“不是,我们的伤亡没超过二百人,而且绝大多数是受伤,阵亡者不过二十一人。我发愁是没想好俘虏怎么安排,连伤员在内,有一万七千人,太多了。”

    左纯庵出主意道:“我看就把他们留在静宁好了,抽一个团看管。”

    吴安平点点头道:“也只好这么办了。不过,我们还是要先做一下俘虏工作,看能争取多少人加入我们,最起码要把抽调的这个团补上。”

    各师教导队早已经忙碌起来,经过初步甄选,一万两千多完好无损的俘虏中,有九千多人符合解放军的招收标准,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九千人竟然都愿意加入解放军。

    吴安平将三个师属教导队的队长叫过跟前,问道:“是俘虏的觉悟太高,还是怎么回事?哪可能全都愿意当兵的?”

    三个教导队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回答。

    吴安平直接点名道:“冯智,你说说吧。”冯智是警备师师属教导队的队长。

    冯智见总司令问话,到底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说出了原因。

    原来,三支教导队起了争胜之心,要看那支教导队转化俘虏的成果大,于是都没说还有西峰建筑这个选项,直接就是遣散或加入解放军两个选择。一边是一次性拿走十块银元,一边是每月有三十银元军饷,俘虏们自然知道怎么选择,有一个算一个都决定投奔解放军。

    吴安平有些啼笑皆非,骂道:“看你们办得这叫什么事!虽说为军饷加入解放军也无可厚非,可你们这么做,就成了**裸地金钱诱惑,而且也剥夺了他们的其他选择,这可不符合我们的初衷。别傻愣着了,还不快去,把所有选项重申一下,看有多少人是真心愿意加入我们的。”

    冯智和另两个教导队长大惭离去。

    谁知没一会儿,吴安平正在和苟为民、巴五斗、张宗北讨论缴获物资的处置问题,冯智和那两个教导队长却又转回来了。

    吴安平问道:“都处理好了?”

    冯智红着脸道:“倒是把能加入西峰建筑的事都申告了,可那些俘虏不相信,还是非要加入解放军不可。”

    吴安平想了想,叹口气道:“算了,也别浪费口舌解释了,这次就这样吧。不过你们几个得记住,教导队是做思想工作的,不是陇东集团的招工处,不能光想着用银元解决问题。”

    冯智三人大声应道:“是,总司令!”

    甘军俘虏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但在如何处置韩有禄的问题上,吴安平、左纯庵、余铁鹏三人却产生了分歧。

    余铁鹏说道:“韩有禄是盘踞在固原的土著军阀,从第三混成旅的俘虏口中可以得知,

    此人在固原也是坏事没少做。陇东百姓称呼张兆钾做‘张狼’,这固原百姓也把韩有禄叫‘韩郎’,郎君的郎,听起来好像褒扬,可百姓有句话,宁惹阎王三更死,莫招韩郎五更活。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干脆一枪崩了,我们少许多麻烦,百姓保证也是拥护欢迎。”

    左纯庵反对这样做:“韩有禄的地盘虽小,也是割据一方的人物,别说整个民国,单在甘陕,这样的土著军阀就有不少。若是就这样处决韩有禄,事情传出去,以后哪个还敢投降?这些人要是负隅顽抗,多费我们手脚不说,还可能增加伤亡,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依我看,还是以大局为重,把韩有禄的权力剥夺掉就行,可以让他当个寓公,就算让其他军阀看了,也知道虽保不住权力,但最起码能保住性命。”

    余铁鹏讽刺道:“什么‘以大局为重’,我最反感这样的说法!哦,其他人犯事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轮到韩有禄这类人啦,就要以大局为重,对他们宽宏大量,这对其他被处置的人公平吗?而且,这种做法本身体现的就是一种不平等认识,说明在我们的认知中,军阀就是与普通百姓不同,他们的身份要高于百姓,这和我们一直宣扬的平等思想是有悖的!”

    左纯庵也是言辞激烈:“你就知道杀、杀、杀!要知道韩有禄在各路军阀中也只是个小角色,把他处决了或许没什么,但裴逮准、吴桐仁、西北马家呢?后面还有更大的,张宗昌、阎锡山、孙传芳、吴佩孚、张作霖,这些我们以后也会遇到,怎么处置?还是杀吗?你能杀吗?要是不杀,对百姓是不是也不公平,对韩有禄是不是也不公平?”

    两人争论的很激烈,而实际上,余铁鹏、左纯庵对彼此的考虑也认同,但就是找不到两全之法。最后,两人把问题抛给了吴安平,看他怎么说。

    吴安平也很苦恼:“我们既做不来政治家,也不是纯粹的革命者,这件事倒真不好处置。唉,你们说韩有禄怎么就投降了,他要是顽抗一下,我们的大炮早把他轰没了,哪里还有这档子事。”

    左纯庵摇头道:“没有韩有禄,还会有其他人,接下来的战事中,也很有可能抓到张兆钾、孔繁锦,还有黄得贵、宋有才这些人。再说,就算我们故意在战场上把他们消灭,打完兰州,在对剩余甘肃六镇的处理上,我们也将面临同样难题。躲是躲不过的,还是要先确立原则。”

    但是这个原则吴安平显然立时确定不了,最后他只能无奈道:“暂时想不出好办法,还是先关着,反正还会有其他人和韩有禄作伴,到时候一起处置吧。”他这是拖为上计了。

    左纯庵、余铁鹏倒没有反对,这件事显然不是立刻就能决定的,还要征求很多人的意见。

    左纯庵点点头后,又对吴安平道:“你去见见韩有禄?”

    吴安平摇头道:“有什么好见的,我们又不需要安抚他。”

    讨论过韩有禄的事,接下来便是下一步的作战安排。

    经过商议,吴安平下令从九千要参军的俘虏中挑选两千五百人,组成了一个补充团,暂时挂靠在警备师序列,跟随解放军作战,枪械暂时还用原来甘军的配置;剩余的六千五百人则编列为三个新兵团,由警备师第二团张东子部带往静宁训练。伤员及缴获物资也由物资保障团抽调车辆,一并送往静宁安置。作战部队今夜在米家湾停留,明日一早便大举西进,与张兆钾的甘军主力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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