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凄淋飘落过后,清晨日光升起,断水崖姜玉洲洞府内,酣畅一夜的夫妻二人精神抖擞穿上衣物,还未来得及收整什么,就听见洞府门被敲的叮当响,姜玉洲束起黑发带上玉冠,剑眉皱起:

    “这小子愈发不知规矩,看来是平日疏于管教,今日定要好好整治一番!”

    姜玉洲如今的面貌已然看似中年,只比钟紫言显得年轻一丝。

    颜真莹一边为自家夫君披上外衣,一边瞪眼道:“你敢,那是我儿!”

    纤柔的双手利索将自己的头发简便盘起,清尘净衣灵符挥手用出,洞府内的狼藉景象顷刻变幻,颜真莹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冲洞府外喊道:

    “明儿莫急,为娘就来~”

    别家父子都是相亲相爱,到了姜玉洲这里也不知是怎的,父子关系一直都不好。

    姜明年幼时情况还好一些,随着年龄越长越大,他这当父亲的看儿子哪里都不顺眼。

    这不,颜真莹拉着已经八岁的姜明步入洞府,姜玉洲一见姜明背着那把青紫长剑,立刻火冒三丈,皱眉冷脸。

    “爹。”姜明对姜玉洲的恐惧,那是深入骨子里的,每次一见面,就像是被猫盯住的老鼠一般,缩头虚心,不敢多看一眼。

    姜玉洲忍着怒气,皱眉道:“不是教你莫再背这柄剑么?怎还不听?”

    姜明嘀嘀咕咕说不出个一二三,姜玉洲看着就火大,厉声道:“回话!”

    眼泪是不准掉的,一旦掉眼泪只会引来更重的斥责,姜明低声说了一句:“今日谢玄师兄带我们去落魄峰斗灵场,师兄弟们是要比试一番的,我……”

    姜玉洲哪还不知自家儿子想干什么,这分明就是想去炫耀宝物,气怒道:“这把紫郢剑乃是二阶中品灵器,以你现在的灵力别说动用,单单背负都如巨石压顶一般,何其耗损躯干。为了虚荣心思,尽然本末倒置,真是愚蠢!”

    说着说着抬手就要打,颜真莹一把将姜明拖回身边,“干什么?不就是背把剑嘛,我儿有什么错。”

    姜玉洲气怒看了看对面的母子二人,重重叹了口气,“你如此庇护他,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颜真莹哼声气恼,将姜明的赤红色小锦领正了正,“别理会你爹,他就是个没心的,和娘说说,今日教习师兄要带你们干什么?”

    姜玉洲看着母子俩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猛地一拍桌子,“不论如何,那柄剑不准再背,若是教我再看到你背它,便做好被禁室囚禁的准备!”

    说罢甩袖离开洞府,姜明到底还是不敢违抗姜玉洲,灰溜溜的把紫郢剑卸下来。

    见姜明本是很好的心情一时间低落下来,颜真莹劝慰道:“明儿,想开一些,别的师兄弟们不也没有这等灵器附带。”

    姜明低头落寞道:“可是他们都有习练术法,爹只教我扎剑步,都四五年了,既不能练剑也不能学术法。”

    颜真莹一时顿住,愈发觉得自家亲儿子被那狠心的爹逼的太过。

    人与人的差异,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

    虽然道经所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这个视角是以天地来看,天地面前,人和猫狗没什么区别,若将此理放之人世则另当别论,不论修士还是凡人,以人类的视角来看,的确有贵贱轻重之分。

    所谓‘亲疏有别、人力有穷’,圣人教化万民人人平等,若真是平等,自家孩子和别家孩子定然是没区别的,可现实情况完全不是这样,在一位母亲看来,自家孩子一定是比别家孩子珍贵重要的。

    儿子感觉委屈,当娘的自然也不会高兴,那就得想点办法,于是颜真莹摸了摸他的头,“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剑修初期要打熬神意躯壳……既然喜欢艳丽一些的剑器,娘送你一柄。”

    姜明看着自己的母亲拿出一柄湛蓝色三尺灵剑,小脸瞬间激动喜色道:“娘,这是什么剑?”

    颜真莹将那柄剑直接递给自己的儿子,“这是娘幼时的师父送的,名唤‘蓝弧’,一阶中品灵器,威力虽不强,但卖相却很亮眼,够给你出风头呢。”

    “谢谢娘亲!”姜明欢喜抱着颜真莹的脖子亲昵一阵。

    颜真莹满是怜爱道:“不过咱们母子要约法三章,以后你爹的话不准违逆,他都是为了你好,懂不?”

    “嗯!”

    轻声细语教导了一番,看着自家儿子高高兴兴走了出去,颜真莹只觉得现在的日子真幸福。

    ******

    断水崖边迎客台,早已站了三十多位少年人,从七岁到十三岁,由高到低分了四列。

    唐林如凡俗教书先生一般温和宣话:“此番与司徒家小一辈切磋,贵在交友,你等尽可展露实力,没有被挑选出战的,安稳观战看学……”

    唐林嗦之间,一头高有三丈的青绿色灵兽自弟子居所飞驰而来,英招兽背上的谢玄爽朗笑着提醒:“师兄,该走啦!”

    唐林回头看了看谢玄,无奈指了指,“吊儿郎,永远也改不掉你这痞性。且等一等,还差姜明未曾归列。”

    话刚说完,只见远处跑来一个背着湛蓝色灵剑的小童儿,不是姜明又是谁,听他一边叫着:“我来了,我来了。”

    唐林微微摇头叹息,“这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等到姜明穿着干净的赤红锦衣站在众多同龄人身前时,唐林撇了一眼姜明背后的剑,心中叹了口气,道:“既然人齐了,就出发。”

    一个个孩子向着云舟上走去,谢玄顺手自姜明背后提起那柄灵剑,“呦,小明儿,剑不错呀,你爹给的?”

    姜明得意兴兴,“我娘给的,这剑可是有名号的,唤作‘蓝弧’。”

    “啧啧,瞧把你美的,赶紧收好咯,莫再被你爹逮住收拾你。”谢玄将剑扔给姜明,那头英招兽打了一个喷嚏,飞跳上云舟去了。

    留在原地的姜明被四个同龄师兄弟围住,窃窃私语:

    “姜明,谢师兄夸赞了你的剑诶…”

    “这是你娘给你的?好剑呐……”

    “你不是不能练剑的嘛?”

    ……

    唐林在众人最后方咳嗽了一声,“你们几个,也该登舟了!”

    四人快步跳上云舟,待云舟起飞以后,孩子们不再被唐林约束,各自三五成群玩闹开来。

    毫无疑问,围着姜明的人是最多的,足有二十多位师兄弟围着他说笑。

    反观云舟舱台另外的两三处角落,只有那么一两个人静悄盘坐。

    云舟飞出断水崖很快穿入云间,这一次他们要去落魄峰的斗灵场与司徒家一帮同龄弟子切磋交流,不仅要见陌生人,还要与对方比斗,难免心里会有兴奋和紧张感。

    舱台北边角落,一名看着约有九岁的黑衣少年捧着一本经书认真细看,在他旁边,有一个贵气十足的同龄少年撇嘴看着远处姜明那一伙人,低声说着:

    “一把破剑,显摆这么长时间,也不害臊,你说是不是,长生?”

    这少年看向魏长生,见他似乎没听到,推了他一下,“跟你说话呢!”

    “哦,那剑确实好看,就是不知好不好用。”魏长生后知后觉,呆木回应了一句。

    “有什么好看的,待我打赢了这次司徒家的对手,就求掌门师叔赐一柄比那把好十倍的剑!”这少年自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势。

    魏长生认真劝了一句,“魏晋,这世上,有人含着金汤匙,有人带着病瘟体,还是不要比这种事了吧?”

    “你这榆木脑袋,看不清那家伙在拉拢人啊?同学的师弟师妹们都不和咱们玩儿了,你就不生气?”魏晋气愤不平,感觉自己这位兄弟太傻了。

    “我生什么气,你看那边,常自在一个人打瞌睡,人家睡醒照样高高兴兴的玩儿。”魏长生指着舱台东侧角落的胖小子,那少年看岁数也就**岁,睡相却比普通成年人还要托大,四仰八躺,半个身子挂在帆柱上,好不潇洒恣意。

    “他就是个傻子,怎么能和咱们比。”魏晋以嫌弃的眼神瞅了一眼身穿红白宽袍的常自在。

    魏长生哀叹:“都说了,常自在不傻,你怎么就是不信呢?人家已经练气三层了!”

    “那也是傻子,正常人谁一天天睡觉?醒了也不和别人玩,除了谢玄师兄偶尔搭理一下他,谁还和他交集?”魏晋将一本小册子拿了出来,上面记录着断水崖周边各处好玩的地方,对魏长生道:

    “这是他去年给我的,每次旷学就是瞎晃当,瞎晃当也该有点成果,可是他去小河小山都不想着给咱们逮些鱼虾兔子,记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用?”

    魏长生赶忙翻看册本,“这是好东西啊,没想到常自在还有这种喜好。”

    魏晋好似遇见了傻子一般,说了一声,“看来你是着了常自在的魔~”便向舱台中间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

    人在小的时候,心思都不重,做什么事都由本心自然出发,魏长生拿着小册子跑去常自在身边,捏着他的鼻子等了少顷,常自在便醒了,迷迷糊糊道:“谁啊,打扰小爷好梦!”

    魏长生揪了一把常自在的圆呼脸蛋儿,冲着他的耳朵吼叫:“谢师兄来了!”

    “啊,哪里?”常自在顷刻醒转,他最怕谢玄捉弄他。

    看清是魏长生以后,常自在肥胖的双手张牙舞爪,“你这孙子,打扰小爷好梦,饶不了你!”

    “莫动手,常大胆,听说你去过鬼头涧?”论蛮力,魏长生可争不过常自在。

    “去过,怎的?”

    “那地方怎么样?”

    “可好玩儿了,但我不带你去。”

    “我有好东西给你,这次回山以后带我去如何?”

    “何物?”

    ……

    小半个时辰后,云舟飞至落魄峰顶,谢玄伸了伸了懒腰,呢喃道:“掌门应该是闭关的,可不能让他看到我。”

    转头看向舱台时,见常自在和魏长生在一起互相说着什么,谢玄疑惑向着二人走去:“这俩傻小子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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