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五官扁平没有丝毫特色的脸,除了眸子散着幽蓝光影,浑身上下无有出奇之处。

    一袭灰蓝色的袍子好似多年都没有更换过一般,看着很脏,但袍子的主人完全不以为意,淡漠撇了一眼下方闪现于演武场的三位金丹,静等他们说话。

    不管浮空的这位外貌和穿着如何糟糕,陶方隐、司徒业和吴三人都没有半分轻视,不仅没有轻视,反而尊敬有加,齐齐执礼,陶方隐问道:

    “不知前辈是?”

    不等那身穿灰蓝色袍子的元婴修士讲话,吴双眼大惊,夸张的跪拜在地:“弟子见过寇师叔!”

    司徒业和陶方隐刹时傻眼,心里极速转动,姓寇?难道是……

    那灰蓝色道袍的中年模样元婴修士本是淡漠的眼神略有意外,“你认得我?”

    吴摆头明禀:“弟子唤作吴,乃是已废旁支分宗天璇门人,早先晋地无有容身之处才奔来无月沼泽苟活性命,今日有幸得见师叔,实乃平生幸事。”

    一听是已经废弃的旁支分宗,灰蓝道袍元婴又回复冷漠面容,随意嗯了一声,无情说道:“乱魂海内化神海兽修为大涨,震破了当年天山真人布下的封禁屏障,此间不久将会有小股魔物袭涌,你等尽快撤离吧。”

    吴见那人冷脸相视,全然没有把他当成自家弟子,好不心凉,瘫坐在地苦涩点头,陷入自己的心结之中。

    陶方隐此时哪还不知道空中这元婴是谁,十有**既是水宗在涡流海镇守疆界的元婴老祖寇江,以往没听过这人的传说,今日一见,初一接触,就知道是个不好相处的,试探问了一句:“多谢前辈前来相告,敢问那一小股魔物是有多少数量?”

    寇江平淡闭目又睁眼,蔑视一撇:“自己去看,话已说给你等听得,好自为之。”

    其人明显是不打算多停留,按照他直接冲破明月城护御屏障来到城主府上空的行为来看,脾气可能也不好,眼见就要转身消失,司徒业急冲问道:“您难道连有多少魔物袭来都不愿说上一句?”

    话说的急,司徒业本身也刚刚醒来,气血不稳脸色冷愁,难免看着有些不敬,语气内透着些许怨气。

    寇江回身双眼冷视,只一瞬间司徒业膝盖轰隆跪地嵌入石板,一股威压降下,直压的他匍匐在地,能明显听到骨骼碎裂的声响。

    陶方隐见此情形,赶忙求情:“我等冒犯了,烦请前辈手下留情,烦请手下留情!”

    寇江冷哼一声,拂袖消失不见。

    按说到了元婴之境,该不会与小辈计较这种事,没想到今天司徒业倒了霉,遇到了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儿,只唐突心急问了句话,就被压的腕骨尽碎。

    陶方隐感知到元婴气息已然消失,迅速扶起司徒业,见他全然不以腕骨碎裂而疼痛嘶喊,而是像失了魂儿一般悲戚哀叹:“呜呼哀哉,近二十年心血顷刻毁于一旦,我……”

    话也说不利索,一口鲜血猛地自口中吐出,原本稍有红润的面色又转变的煞白。

    陶方隐和吴对视一眼,纷纷无奈摇头,赶忙将其带入房中再次治疗。

    吴低落说道:“那位寇老祖能来知会我等一声已然算是大义,司徒兄保城心切,确是撞到了火头上。短短一日他家又是损失弟子、又是损失城池,估计小半家财都会受损,比起他,我已算是太过幸运了。”

    吴是散修,虽然有收留一些晚辈,但没有强关联,都是利益牵绊,明月城没有了,他可以北上槐山发展。

    司徒业却不同,为了建造这座低阶修真者青睐的城池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而今一遭天灾降临,说得撤离就得撤离,无尽冤愁不可与外人道说,怎能不叫人憋屈。

    两次受创,第一次被白面魔人铁刺穿心,第二次虽然那元婴老祖没有要致人死地的心思,但即便只是随手一捏,也差点将司徒业捏死,那一声冷哼直接震散了整个下腿骨。

    陶方隐心头哀叹,这几日真是霉运连连,自己已经够惨了,榻上这位比自己惨了何止十倍。

    灵力、精元和气脉直接牵连修士寿元,司徒业两次遭受外部创伤,察觉疼痛时又昏迷过去,陶方隐检察一通,与吴将最好的修骨丹和其它灵物喂服而下,一直到了半夜才见他睁开了眼睛。

    司徒业艰难想要爬起身,陶方隐缓缓将它按下,无奈苦笑一声:“你伤势过重,精元损耗大半,寿命怕是减了两成,还是安心躺下养着罢。”

    司徒业两行清泪流出,活了大半辈子少有遇到今日这般困局,悲戚道:“此番劫难,我家小辈儿郎今后又不知要吃多少苦头,是我这做家主的无能了。”

    吴劝慰两句:“司徒兄莫失了心气,你家即将开创宗派,正是蒸蒸日上之局,我与陶道兄亦会多多相助,何愁不能再建一座明月城!”

    司徒业苦痛呻吟,回忆近年经历,只觉一切太过顺利,今时一朝噩事袭来,好不难受。

    吴见司徒业沉默无言,叹气缓缓道:“这也是无奈之局,谁能想到南方会爆发这种事。如今既然收了讯息,寇老祖乃是元婴后期修士,连他都劝我们向北撤离,还是早做决定的好。”

    提起寇江,司徒业仍旧有些气愤:“他水宗负责镇守乱魂海,出了乱子也不说加以补偿,一句撵除之言就打发了我等,好不绝情。”

    涉及故旧门派,吴一时也不好附和,只能两手一背,鼻中长哼了口气。

    堂内一时寂静下来,三人皆陷入沉思。在外面那些弟子晚辈眼里,他们是‘老祖’,可金丹修士在这广袤无垠的修真世界根本不是什么强人,谁都会遇到难题,如今身为各家领头人的他们也遇到了难题,如何行走下一步,还得仔细思量。

    明月城毕竟算是司徒业和吴的,陶方隐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也不急着说些什么。

    良久,还是躺在榻上的司徒业先开口了,他活了两百来年,风浪自然是经历过的,静下心来扫除那些怨愤,叹道:“也罢,事已至此,只能北回槐山了。只是即便撤离也只是权宜之计,那些魔物能来此地,既然也可北上槐山,咱们还是得想出个计策来。”

    司徒业忍着疼痛半坐起身,看向陶方隐:“道兄乃是咱们三人中领头之人,要不说说心头打算,我与吴老弟听命行事?”

    局势的转变令司徒业在称谓和人情上大大让步,明月城一旦弃去,回槐山再建城池势必需要陶方隐的支持,故而他直接将陶方隐算成了三人圈中的魁首。

    陶方隐起身度步沉吟,这模样很像钟紫言平日在门里的行径,也不知他二人是谁学了谁,堂内静的只剩下脚步声,十多息过去以后,陶方隐转头面对二人:

    “依照那位寇江前辈说辞,此地怕是一时收复不得,若想不受魔物侵扰,北归以后需要修筑镇魔玉璧,就在槐阴河末端的黑风岸口修筑,往后你我三家各出人手齐心防守。”

    司徒业与吴两相对视,司徒业点头道:“这是自然,那……建城之事?”

    在槐山其实不需要多建城池,但司徒家想要大力谋财谋物,不与赵良才抢生意是不可能的,单凭他一家来做困难很大,但若是加上陶方隐和吴可就不一样了。

    虽然陶方隐知道司徒业是什么意思,但他有自己的想法:“建城之事依旧由你二位主办,我赤龙门只需与如今一般,占一小块铺面即可。

    槐山大乱已平,也是正缺底层人口,明日清晨将魔物北涌之事尽告无月沼泽所有修士,这里少说也有数万之众,算上那些练气一二层的,怕已超了十万,迁去槐山地界恰能弥补二十多年间死去的散修人口。

    这是再造繁荣之景的好时机!”

    话说的很清楚,有一点司徒业不同意,“道兄之能,哪里只值几间小铺面,还是该占一些分成才好!”

    “对啊,陶道兄该占大头!”吴顺应附和。

    这就是在说切实的大头利益,别人不知道陶方隐的手段,他二人可是亲眼见过,要是真不多拿一些好处,反而令他们心有不安。

    可惜陶方隐真不打算拿:

    “此事不需论。

    我之一门在槐山根基尚浅,知者甚少,言儿明年与牛魔谷尚有一场争斗,那事过后我门中自会潜心发展。

    商事还是得精简些。”

    有实力却不多拿好处,司徒业和吴就怕将来陶方隐和他们翻脸,此时便不能轻易同意,争论来去,两方皆不退让。

    陶方隐叹道:“你二人亦知我门下在筹备鬼市重开,那才是我家主做之事。槐山格局如今再清晰不过,槐阴河东岸下游归了吴道友,西岸下游和王家旧址归了司徒道友,我家将来要谋求北地藏风岭,互不侵犯、相携发展,岂不美哉?”

    二人瞬间明悟,原来是将中心落去了鬼市,司徒业喜色笑道:“喜事,自然是喜事,此局与当年景象还不相同。待我新城建好,与赵胖子南北对立专营小生意,道兄便去做那鬼市中的大生意,日后定是节节攀升。”

    话说开,各自心里都有了底,那便该干事了,司徒业本是吃痛难忍,谈过事后竟然给人一种想要活蹦乱跳的感觉,好在身体终归不允许他亲自操劳,将司徒十七和司徒羽逸传唤来一通吩咐,第二日城中的人嘈杂间悲喜尽显。

    有的人不愿意走,有的人乐意走,总之所有的一切,城主府都不强求,能承诺的都承诺了,不信或者舍不得此地的,也只能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到了傍晚,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批批向北飞去,司徒家和吴那些下属承担着运输之责,人太多一次运送不完,能自己走的就得自己走了。

    再到半夜时,城里灯火通明,偌大明月巨城,各处街道已经很少见人了,吴浮空像全城振声发音做最后一遍催促,十成人口中的最后一成聚集在中央场地抛问各种问题,有的甚至埋怨城主府丢下他们不管。

    事实是给了这些人生路,但是他们就是不想走,买了地契和灵田洞府的那么一小撮养老修士最是挑刺,而今也再没什么时间和他们耗着,吴说完最后一遍,规定了时间,城北上百灵舟等候着,一旦人满即刻启程。

    这种情况,随波逐流有随波逐流的好处,没那份儿眼界,不老老实实跟着强者迁移,留下还不得等死。

    最终仍旧有那么百十来号人坚决不走,天边亮起白光,南方大片黑气滚滚而来,陶方隐眺望南边以后,再低头看明月城中心街道那百十号想要占便宜的散修,其中最高修为的是一个筑基初期老修,余下全是练气修士,有年轻的、也有老的,都在哈哈大笑,似是梦游一般说他们拥有了一座城。

    那百十号人中有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茫茫四顾,被一个粗犷邋遢的练气二层大汉拉着,陶方隐本想转头离去,终究是不忍心,降落下去最后说了一声:

    “此地即将被魔物倾占,不出两日即会沦为魔蜮,你可愿随我离去?”

    那孩童迷茫看着陶方隐,拉着他的大汉结巴畏惧道:“这…这位老前辈,他是我儿子,不劳您费心了,往后日子好过着呢,等我随牛前辈学了本事,自会教他,您还是自己去罢。”

    陶方隐不理会大汉,只是平静看着那孩子,小灰衣上挂着一个灵土泥人儿,那孩子看了看陶方隐,又看了看自家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和父亲站在一边。

    即将大白的天色狂风涌动,陶方隐平静的双目颔首点头,后又无奈摇了摇头,化作红光径直北飞。

    人一走,大汉嘴里立刻骂道:“老东西,还想骗我离开,没门儿,整座城如今都是我的。”

    明月城南几百里外,天上地下,无数头黑气魔物奔窜而来,犀角魔人、斗篷魔、嗜血魔、奎灵魔……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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