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立刻都往她身边凑了过来,小身子努力缩成一团,怯怯说道,“嫂子(姐姐),我害怕。”

    蒲草好笑,把他们往怀里用力揽了揽,“怕什么,嫂子在呢。咱家房子这么结实,再大的风雪也吹不进来。”

    两个孩子这才安心一些,蒲草想起白日之事就拍了拍桃花,问道,“嫂子交给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嗯,”桃花用力点头,“我问了全子,他说他大哥的朋友问二哥什么时候回去读书,还说二哥的衣衫破。二哥恼了,就同他们吵起来了。”

    这结果倒也同蒲草猜想的差不多,于是笑道,“知道了,桃花真厉害,以后你就当嫂子小情报员吧。”

    桃花听了这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更亮了,哪怕是暗夜里也隐隐能看到里面的喜意,“那嫂子会给桃花奖励吗?”

    “当然,桃花说说想要什么,嫂子一定答应你。”蒲草爱极这可爱懂事的小丫头,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末了又低头在她脑门儿重重亲了一下。

    山子在一旁见了,赶紧抗议道,“我也跟着桃花姐姐去了。”

    “好,山子也有功劳也给奖赏。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冰尜儿!安子有一个!还说等到冻冰了就要去河边玩儿。”男孩子总是对这些小玩意儿情有独钟,城里好多摊子都有卖,两文钱一个极便宜。

    蒲草自然一口就应了下来,“好,下次进城嫂子就给你买一个。”

    山子心心念念好几日的愿望达成了,欢喜的在被子里打滚儿。蒲草怕他惹了风寒,赶紧把他扯了回来捂严实了,这才温声问桃花,“桃花想要什么,跟嫂子说说啊。”

    桃花缩着小脑袋沉默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开口说道,“嫂子,桃花能不能给二哥要件新衣衫啊?二哥穿了新衣衫就不会同人家吵架了。”

    不过八岁的孩子,怎么就如此懂事贴心?

    蒲草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怜惜,抱了她的手臂紧了又紧,“你这傻丫头,小孩子就该想小孩子的事儿!你应该自私一点儿,跟嫂子要头绳、要糖片儿、要荷包都好,怎么什么都替你二哥着想,他…”

    蒲草说到一半自己先叹了气,到底没把数落张贵的话说出口。张贵儿再不好也是桃花的血脉亲人啊,她又怎么能阻拦得了妹妹关心哥哥?

    “桃花,咱们家里刚刚每人都添了新棉袄,嫂子手里钱不多了。这事嫂子先记着,等到卖菜挣了银钱,一定买绸缎给你二哥做新衣衫,好不好?”

    “好,”桃花欢喜的在嫂子脸上亲了一口,保证道,“桃花以后不出去玩了,帮嫂子在家种菜。”

    山子本来还想明日跑出去,同几个顽童宣布一下自己也要有冰尜的喜事,突然听得桃花要留在家里干活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就道,“山子也帮姐姐干活。”说完,又小声添了一句,“那等吃完饭了,我能不能出去玩一小会儿?”

    蒲草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心里满满都是爱怜之意,轻轻开口对着泼墨般的夜色,也是对着自己发愿,“嫂子一定要好好养大你们。”

    两个孩子不知嫂子为何突然这般说,但还是乖巧的依偎在她怀里,慢慢安心睡去。

    窗外,呼啸的夜风撼不动那封得严严实实的窗扇,又嫉妒这满室的温暖,终于恼怒的席卷而去…

    东院刘家的大炕上,春妮娘俩也躺在被窝里低声说着悄悄话儿。李老太皱着眉头怎么想都觉得那刘家老两口有些古怪,于是低声问着闺女儿,“妮儿,你公婆是不是有些别的心思啊?”

    春妮以为娘亲是说公婆偏心那事,撅嘴道,“那老两口的心眼都长歪了,分家时候若不是心疼生子夹在中间难做人,我早和他们闹一场了。”

    “娘不是说这个,”李老太太戳了闺女的脑门儿,“你这傻样儿,以后可怎么挑门儿过日子?”

    春妮揉着脑门儿抗议撒娇道,“娘有话就直说,我哪里知道你要说啥啊?”

    李老太叹气,想了想就趴在女儿耳朵边上小声说了几句话。

    春妮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差点儿一个打挺儿从炕上蹦起来,叫道,“蒲草不是那样人!”

    李老太一把扯了闺女回来,恼道,“你给我小点儿声,娘又没说那丫头坏话。”

    春妮卷了被子把自己裹在里边,恨恨说道,“娘,你不知道蒲草这些日子帮了我多少忙儿,没有她,我和生子怕是连饭都吃不饱了。”

    李老太气得真想给闺女两巴掌,低声呵斥道,“你这倔驴似的脾气,多少年也改不了。你听娘把话说完,娘不是怀疑蒲草那丫头如何,娘是说你公婆怕是有这个小算盘。

    而且我瞧着蒲草怕是也有些察觉,今日你公婆一上门,她赶紧就避出去了,明显是不愿同他们照面儿。”

    “真的?”春妮恨得咬了被子,仔细想想自从上次公婆来过之后,蒲草确实就不上门了,哪怕送饭都是隔着篱笆传递。

    她本来还以为她真是忙活计,没想到是为了这个,“那她看出苗头了,怎么不跟我说啊?”

    “跟你说啥?难道说春妮儿啊,你公婆在打我的主意,想要我给生子做小?”

    李老太替女儿扯平了被子,无奈说道,“她这样避嫌才是真心待你们夫妻呢。你这笨丫头若是有人家一半聪明,我也就不用替你操心了。”

    春妮猜得蒲草知道了自家公婆的龌龊心思必定也是恼怒,又碍于自己不好发火,心里不知道怎么难受呢。这般想着她就更觉愧疚,忍不住掉了眼泪,“娘,你说怎么办啊?万一蒲草心里不舒坦,以后不同我好了呢?”

    李老太揽了闺女在怀里,劝道,“这也不过是娘瞎猜的,不见得当真。说出来就是给你提个醒儿,你多留心就是了。蒲草也不是那心眼儿小的人,以后万一你公婆真是不要脸面,把这话当你们两口子明说了,你就立刻把他们骂回去,只要不闹到蒲草跟前就没事。”

    春妮想了想,也只好这么办了。心里琢磨着以后可一定要对蒲草好一些,那黑心的公婆欺负他们也就差不多了,若是再算计到蒲草头上,她就豁出去了,哪怕和离也得护着蒲草。

    刘厚生躺在东屋炕上,听着屋角透进来的风吹动窗棂呜呜作响。心里一会儿盘算着要找人修修房顶,一会儿又想起下午时自家爹娘那模样,实在是灰心。叹了无数口气才勉强睡去,哪里知道,他媳妇已经是发狠不要他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天色越发阴沉了,李老太惦记家里还有活计,吃了早饭就要回家去。

    蒲草感念她们一家如此热心又实在的送土送筐篓,就在家里转来转好半晌,最后拾掇了两捧干木耳还有做被子剩下的一块鸭蛋青棉布,一同送了过去。

    李老太太直道她们两人刚挑门儿过日子不容易,死活不肯收。蒲草却坚持要给,如此推让了好几次,老太太才勉强收了。

    春妮同蒲草一起送了老娘到村口,瞧着老太太慢慢走远,眼里满满都是不舍和愧疚,叹气说道,“当初嫁了生子,我娘怕我吃苦不肯点头儿,我当时发狠说以后必定能过上好日子,孝顺她老人家。结果我上次回娘家,还有这次都是你给准备的东西,我这闺女当的…”

    蒲草不愿她伤心,赶紧上前挎了她的胳膊,笑道,“你这人,还跟我客套什么啊,大娘送了筐篓都带我一份儿就是没拿我当外人,咱俩谁孝敬她不是都一样。”

    说着这话,她扯了春妮就往回走,“咱们回家吧,马上就要下雪了,还有很多活计没做呢。咱好好种菜卖钱,过年时候给大娘做套大红万字纹的锦缎棉袄,让老太太也风光风光。”

    春妮被蒲草说得是心花怒放,恨不得马上就把菜种出来才好,脚下生风一般扯了她一溜烟的就回去了。

    眼见落雪在即,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越加忙碌起来,订木板加固房顶和牲畜棚,裁剪棉纸糊窗缝儿,风口方向的窗户还要挡上草帘。

    虽然都是些琐碎的小活计,却没人敢偷懒。毕竟如今不仔细认真,冬日时就要加倍受罪。

    蒲草和春妮也是为了温室,忙得脚打后脑勺儿。

    两人从里正家里借了小铡刀回来,先把苞谷秸儿铡成半寸长短的碎块,同那几袋子干马粪混在一处,均匀铺在每个箱子的底部。然后才添上一尺半厚的豆根土儿,待得整整十八只大箱子都折腾完,两人已是累得直不起腰了。

    刘厚生拄着拐杖站在温室朝阳面儿,指挥着房顶上的张贵儿绑草帘。他生怕张贵儿敷衍了事,绳子绑不结实就容易被风吹跑了帘子,于是多嘱咐了几句,惹得张贵儿眉头皱得死紧。

    西院陈家老大听得动静就跑来帮忙,换了张贵儿下去,终是赶在日落前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蒲草简单做了顿晚饭,众人都是疲累不已,草草吃了几口又说了几句闲话就都歇着了。

    她却是不能彻底闲下来,趁着孩子熟睡之时又搬了椅子,倒了半碗素油,悄悄回了温室。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用棉花沾了素油一点点儿浸抹过每块窗纸。

    如此折腾到夜深,终是疲累之极,歪倒在那张简易木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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