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伯却是微微皱了眉头,仔细盘算了好半晌才道,“这主意倒是不错,但是丫头啊,那山里人家也不如何富裕,怕是没有多少银钱添置物件儿啊。”

    蒲草笑嘻嘻摇头,“大伯,做这买卖本来也没指望他们掏现钱啊。山里人家什么最多?当然是毛皮啊。咱们运了物件儿过去,谁看中了就拿毛皮来换。

    二十文钱一斤的粗盐可以换四张兔子皮,咱们再把毛皮卖进城里就是二十八文,最后这八文就是转卖一斤粗盐赚回的辛苦钱了。”

    陈大伯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兴奋得一烟袋锅儿敲到了桌子上,笑道,“换毛皮这是个好主意,不用掏现钱儿,大伙儿怕是更舍得添置东西。”

    陈大娘本来听蒲草算账算得头晕,但是见得自家老头儿子这般欢喜,也明白这必定是个能给家里添进项的好买卖了。于是激动得求证着,“这么说,咱们大力就不用进窑场做工了!我这就喊老二去把他接回来。”

    陈大伯却是摆手,瞪眼呵斥道,“你别听风就是雨的!晚上家里人口齐全了再商量一下,万一不成,还要把孩子再送回去,孩子他娘不是更难受。”

    陈大娘却是急脾气,嚷道,“还等什么晚上啊,我这就让老大媳妇儿去喊孩子爹们回来。”

    她说着就开门出去高声喊了在厢房里做绣活儿的陈大嫂,陈大嫂不知出了何事,疑惑之下问询两句。老太太生怕被人得知,就会把这好生意抢了去,一句也不肯透露,就是一迭声的催促儿媳去找人。

    陈大嫂无法,只得快步去了温室,很快就找了陈大陈二回来。

    待得三人进屋听了这转卖的法子,不出意料也都很是欢喜赞同。陈大陈二这些日子闲在家里,虽然得了明年冬日就能跟着张家种菜的好盼头儿,但那毕竟还要等上一年之久,眼下还是浑身是劲儿却无处可使。

    若是能赶着马爬犁去各村走走,也替家里多赚些银钱,他们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愿意。

    陈大嫂也盘算着家里宽裕些就能把儿子先领回来,起码过了这一冬,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慢慢替他寻个好营生。

    陈家众人如此一致通过,就开始七嘴八舌说起要买些什么物件儿回来。陈大娘婆媳都是过日子的好手,说了一长串的日常消耗之物,比如针线、灯油、粗盐、做里衣的细棉布等等。

    陈大伯则笑呵呵指着自己的铜烟锅儿说,“旱烟叶子也多买些。”

    陈大陈二则说要多买几坛苞谷酒,各村儿那些常进山打猎的老爷们见了,保管不会心疼银钱。

    蒲草极有眼色,又是真心帮扶陈家,怎么可能不尽力?她也不等陈家人开口就主动说晚上写封书信,明日让陈二哥带着去城里找方杰帮忙,后日正好跟着取菜的马车一道回来。

    陈家人自是感激不尽,特别是陈大嫂,一直拉着蒲草的手送到了院门口才回去。

    春妮已是做好了午饭,粳米粥加上新蒸的发糕,又炒了一个咸肉白菜一个葱爆鸡蛋,极是丰盛。

    张家四口加上春妮和陈家两个孩子,把一张大方桌围得满满当当。

    胖墩儿小口喝着粳米粥,香甜得晃着小脑袋问道,“姑姑,我们家什么时候也能吃三顿饭啊,我的肚子每天都饿。”

    蒲草替他夹了一块炒鸡蛋,笑道,“胖墩儿别急,以后日子慢慢就过好了。”

    福儿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平日同桃花玩得也很要好,听得小哥哥这般说话自觉丢脸就伸了胳膊拐了他一下,胖墩儿嘿嘿傻笑两声也就不说话了。

    饭后拾掇了桌子,春妮装了一份儿饭菜送去给刘厚生。蒲草撵了几个孩子去炕里玩耍,然后就去张贵儿那里借了笔墨,仔细斟酌着写了一封书信,末了等着福儿和胖墩儿回去时就让他们捎带给了陈二。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刚放亮儿,各家的烟囱还冒着清浅的烟气,心急的陈二就穿上最厚的羊皮袄,带着家里的小半积蓄和所有希望踏上了进城的路。

    陈家人许是太过惦记,各个都是无心做事。还没到中午,两个孩子就被饿得又跑到了张家,很快陈大娘和陈大嫂也拿了针线筐追来了。

    春妮昨晚听蒲草说起过这事儿,见得陈家婆媳如此紧张就笑个不停,拍着胸脯替蒲草保证这生意保管赚钱,让她们放一万个心。

    蒲草听得暗暗直咧嘴,什么事情都有个万一,没到最后怎么知道结果,这妮子对她真是太过盲目信任了。但事情已是这般,她也只能帮着多劝慰几句。

    陈家婆媳一直坐到日落西山头儿才转回家去,不知一宿如何辗转反侧,如何细听北风呼号,终于盼得又是太阳重新升起。

    这一日正巧就是李四爷的六**寿,陈家老两口和陈大都要去捧场,就留了陈大嫂看家照管孩子。

    蒲草取了一盒在城里买回的点心,嘱咐张贵换了一套新长袍代表张家上门去道贺。张贵儿先前还多心得以为她是在试探,就道,“家里是嫂子当家作主,还是嫂子去吧。”

    蒲草真是不知该庆幸这小子终于懂事了,还是头疼他如此防备,最后只能说温室离不开人,然后撵他赶紧出门了。

    不过蒲草这借口也是属实,刘厚生这几日腿伤好得差不多了,总在温室和家里两处困着也是憋闷,春妮就趁这机会扶着他去凑个热闹。

    于是,最后东西几院就剩了四个孩子两个女子,蒲草把院子托给陈大嫂照管就带了桃花和山子去温室忙碌。

    她刚刚打了半桶水,正是一边慢慢浇菜一边教着两个孩子背诗的时候,没想到陈大嫂就飞跑过来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蒲草听得发愣,继而想得明白也是笑开了脸,问道,“是陈二哥跟着取菜的伙计一起回来了?”

    陈大嫂猛点着头,拉了蒲草就一起奔去了前院儿。

    陈家院子里此时正停了一辆很是宽大气派的雪爬犁,整体都是用手腕粗的桦木杆儿制成,横梁和立柱之间凿铆嵌了木楔子,极是结实。爬犁前面套的是一匹体型矮小的枣红马,显见一路跑来让它很是劳累,鼻孔里呼呼喷着白气,身上的肌肉也不时突突跳上一阵。

    蒲草一脸羡慕的上前围着爬犁转了两圈儿,正盘算着以后手里宽绰了,自家也要打制一辆这样的好爬犁,冬日里再出门也不必犯愁了。

    她正是琢磨得入神,突然听得旁边有人轻笑,结果扭头一看却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高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儿!”

    方杰呵了一口气在僵硬的手心,又去搓揉冻得通红的脸孔,笑应道,“在家无事就跟着出来走走,也看看风景!”

    蒲草真想翻个大白眼,心里暗暗嘀咕,这有钱人就是太闲了,大冷的天儿居然还跑出来看风景。

    她虽是这般腹诽,到底还是看不过这重要的合作伙伴兼半个新朋友站在院子里挨冻,就赶忙嘱咐陈大嫂两句,然后招呼方杰去温室暖和一下。

    方杰扯了扯灰鼠皮的斗篷,脚下不动声色的踢动几下,就亲手抱了两只大木盒笑着跟了上去。

    东子站在一旁心疼得眼角直抽搐,怪不得公子还没进村子就解了围脖儿和风帽,原来就是为了博这女子心疼啊。

    只可怜那银狐尾做的围脖儿,啥时候被人这般嫌弃过?不戴也就罢了,居然还被踢到了雪地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陈老二送了东西进屋,再出来时瞧见东子这般呲牙咧嘴的模样,还以为他是路上吹风冻坏了。于是赶紧说道,“东子兄弟,我自己搬就成,你快进屋暖和去。”

    东子却是抻脖子翘脚张望,确信主子走远了,立刻噗通一下趴到地上捡了那有泪无处流的狐狸围脖儿,小心翼翼塞到自己怀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一脸惊疑的陈二笑道,“没事,没事,我不小心把我们公子的物件儿弄掉了。”

    陈二也没多问,手下加紧搬完自家物件儿,又帮着东子把两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袋子送去了张家,然后就拉了东子回自家喝水歇息。

    再说,蒲草引着方杰进了温室,两个孩子一见是曾给他们送过好吃食和玩具的大好人来了,立刻跑上前笑嘻嘻行礼,嘴里自然还是喊着方公子。

    方杰领了他们坐到木塌上,打开装了点心的那只木盒,逗着他们改口叫方大哥。

    两个孩子扭头瞧着自家嫂子并没有拦阻,就脆生生喊了几句,然后自然是得了满满一盒子好点心,欢喜的分食起来。

    蒲草接了方杰的斗篷和貂皮帽子挂到木架上,低头见他脚上的皮靴也是湿了半截,就赶紧又找了自己前日做的那双兔皮拖鞋递过去,“这是我做好预备自己穿的,还没上过脚儿,你先把湿鞋换下来吧。”

    方杰瞧着她手下的鞋子没有前尖儿和后跟儿,而且兔毛翻飞、针脚也很粗糙,实在古怪又粗陋,于是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我舍得给你穿,你居然还嫌弃?”蒲草羞恼得就要把鞋子收回来,方杰却眼疾手快的抢了过去,笑道,“我是见这鞋子的模样古怪,不是笑你的手艺不好。”

    他说着话儿就把靴子脱了下来,只穿了雪白的罗袜踩着拖鞋随意走了两步,又赞道,“当真是舒服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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