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拉尔族据说是很久以前从更远的西方迁居过来的,因此即使他们已经在此扎根生存,却依旧保持了他们的豪爽和好客,慕容寒山和班阑珊就受到了他们热情的招待。

    两人投宿在其中一家人的营帐中,在这家人的款待下吃饱喝足,通过帐篷里的陈设,慕容寒山能够看出这家人生活也不宽裕,但他们宁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招呼好客人,慕容寒山颇为过意不去,便想给这家人一些钱。

    班阑珊看出他的企图,拦住了他的鲁莽之举,然后对他说道:“你要是吃了他们的饭而给他们钱的话,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

    慕容寒山问道:“难道就白吃白喝么?”

    班阑珊摇了摇头:“金子可以给,但却要有名头,不能说是饭前住宿钱,你可以说是送给他们的礼物,他们才会高高兴兴地收下。”

    慕容寒山啼笑皆非:“那还不是一样?”

    班阑珊说道:“当然不同,而且礼物不能随便给,只能在离开的时候才能给,吃饭和住宿属于招待,给钱不行,但要是买他们的东西可以给钱,这是两码事,这个部落我来过几次,前面有一个帐子里煮的羊肉十分不错,咱们走的时候可以捎上一些,只不过要提前给他们打招呼才行,否则未必能买的到。”

    慕容寒山拿出几片金叶子递给他,说道:“我也不会说他们的话,你既然觉得羊肉不错,那就多买些带在路上吃。”

    班阑珊接过了金叶子,出去了,慕容寒山一个人留在这家人的帐篷里,这个帐篷里共住着五口人,男主人女主人,以及两人的三个孩子,三个孩子中老大和老小都是女孩,一个七岁,一个四岁,老二则是个男孩,五岁多了,他和慕容寒山虽然相互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但男孩还是喜欢缠着慕容寒山玩,并不断抚摸着他腰上悬挂着的那把小楼剑,希望能拿下来玩玩。

    大人则呵斥男孩不要胡闹,慕容寒山笑笑解下了小楼剑递给他,这把剑对大人来说没什么,但对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来说太沉了些,孩子抱着看了一会就没了兴趣,慕容寒山便将剑又拿了回来。

    不久,班阑珊回来,对慕容寒山道:“好了,我定了三只羊,明早咱们出发时到他们帐子里去取。”

    慕容寒山问道:“三只羊?是否太多了些?”

    班阑珊摇了摇头:“咱们有马车啊,为什么不多带些?你忘了路上责怪我吃得多么?更何况这里的东西十分便宜,三只羊只用了一片金叶子。”

    慕容寒山说不出话来,班阑珊也不再离他,转而去逗弄三个孩子去了。

    翌日,两人启程出发,临别之前,班阑珊借花献佛,将昨日慕容寒山给他买羊肉剩下的两片金叶子送给款待他们的这一家人,这家人想不到招呼了客人一顿吃住,就得到这么厚重的礼品,他们虽然没有多少见识,但金子乃是全天下人都识得的值钱的东西,他们对两人千恩万谢,一家人站在营帐外目送他们离开。

    来到班阑珊所说的地方,两人带上了三只煮好的分成一块块的羊肉,这些羊肉被他们用一种宽大的叶子包好,方便他们携带,除了羊肉外,还有一包佐料,据班阑珊所言,吃羊肉的时候蘸点佐料更为美味,随后两人又往马车上装了不少用羊皮袋盛的清水和酒,然后继续上路。

    一路无话,这天,两人来到一片湖边,湖水清澈,天空湛蓝,慕容寒山道:“想不到陕甘一带大旱,这里却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班阑珊道:“这里靠近昆仑山,昆仑山可是个大雪山,山上的积雪能够存住雨雪,若是山下干旱了,雪山上的水就会对这里进行补充,所以这里绝不会有旱灾这回事,只可惜这里的土地太过贫瘠,不能种粮食。”

    慕容寒山道:“你懂得倒挺多啊。”

    班阑珊露出难过的神色道:“这都是我爹告诉我的,只可惜……”

    慕容寒山知道他爹不幸遇难,好像是被匪徒杀死的,他问道:“你爹就是被这条道上的劫匪杀死的么?”

    班阑珊点了点头他说道:“当时我还小,看着爹给匪徒杀死,货物也都被抢走了,原本我们家因为爹常年来往经商,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等爹死后,我们家就开始败落,哥哥更是愤而离开了这个家,说留在家里就会想起爹……”

    慕容寒山心道可怜,他问道:“你可知道袭击你们的劫匪是谁?”

    班阑珊道:“知道,当时受到袭击的是我们结成的一支商队,劫匪只求财,本不会多杀伤人命的,我爹他若非死命护着财物,也不至被那些狗贼杀死,唉,袭击我们商队的,据其他商人所言,是一支叫做达呼尔的马贼,以前中土朝廷风光时,达呼尔并不敢动来往西域和中土的商人,只抢本地放养的马匹,因为朝廷会派人出面,让他们叫出货物和行凶的凶手,后来中土陷入大乱,朝廷无能,他们便不再惧怕朝廷大军,开始对商人下手,其实爹也打算再跑两三次就收手的,结果……”

    慕容寒山看着远处重重叠叠的树林问道:“达呼尔?名字好奇怪,是他们首领的名字么?”

    班阑珊摇了摇头道:“达呼尔好像是他们以前部落的名字,他们的首领好像叫做查巴海,这批马贼非常凶狠,人数又多,听说有三百多人,我们汉人被劫了财物,没有官家出面,这个仇也是报不了啦。”

    慕容寒山淡淡地问道:“你觉得他们会对咱们出手么?”

    班阑珊愕然看着慕容寒山,中原汉人远行都讲究口彩,通常不会这么说不吉利的事,他看了看他们乘坐的这驾宽敞的马车,偏偏马车外面又漆了明亮的色彩,门帘和窗帘则都是用上好的绸缎所制,明眼人一望可知,达呼尔的马贼虽然地处偏僻,可是也能分辨出个好歹,偿若让他们发现了这驾两人驾驶一架马车,多半会起歹意,他点了点头:“有可能,先生还请答应我,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偿若他们真的找上咱们,马车和身上的钱财就给他们便是,这叫做舍财保命,没有了这驾马车,咱们也能想办法回西宁去。”

    慕容寒山不愿他有所担惊受怕,便先答应了下来:“那是自然,钱财再多,也不如性命珍贵,你看我像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人么?”

    班阑珊笑道:“你是个好人,你为我的那几片金叶子,我母亲收到后直夸我遇到了活菩萨呢。”

    慕容寒山道:“你再跟我说说那些马贼的事吧。”

    班阑珊详细跟他说了当年他和他爹遭遇的劫难,此后又将从别处听来的,关于查巴海的故事都一一跟慕容寒山说了。

    夜幕降临,两人就在河边歇宿,班阑珊捡来不少干枯的树枝做了一堆篝火,他在篝火上掉了一个小铁锅,又从湖中钓上来两尾鱼,然后熟练得剖鱼,煮了一锅鲜香的鱼汤,慕容寒山笑道:“想不到你带来的包袱里还有口锅,不知道除了锅之外,还有什么?”

    班阑珊笑道:“还有两个碗,没有碗怎么喝汤?”他不愿多说,慕容寒山只好不再多问。

    两人吃饱以后,慕容寒山一时没有困意,便在湖边站立,欣赏湖面倒影星光的美景,虽然中土已经入夏,但在这西北之地,还像初春一般凉爽。

    这里环境优美,湖面上常有鱼儿跃出湖面,翻起一圈圈的涟漪,远处偶然隐隐传来一两声牲畜的嘶鸣,只是离得太远了,也听不清是什么。

    脚步声响起,慕容寒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班阑珊。

    班阑珊来到湖边,望着湖面一言不发,过了一会,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抽动,原来他睹物思人,竟哭了起来,慕容寒山猜他想起了父亲,这片湖水多半是他们父子二人经常经过的地方,慕容寒山无从安慰,一任他哭,心想这种伤感,原本就需要哭来发泄,偿若硬憋着,反而会伤身。

    只不过班阑珊只是抽泣,慕容寒山想起哭也分为几种,有声无泪谓之嚎,有泪无声谓之泣,有声有泪才叫哭。

    人活着,注定要经历这些伤感的事,似乎谁都无法避免,可是既然活着需要经历这么多悲苦痛楚,为何还要活着呢?活着是否只是一种遗忘痛苦和追寻快乐的过程?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慕容寒山决定不再细想下去,因为就算他想得太深奥,也许还不如一个勘破世情的和尚明晰得多。

    看着班阑珊还在哭,慕容寒山便准备喊他回去休息,就在这时,一阵蹄声从远处传来。

    班阑珊听到这阵蹄声,收止了眼泪,他对慕容寒山道:“不用担心,这时草原上麋鹿跑动的声音,多半是有狼在后面追赶,咱们到了火堆旁,那狼就不敢靠近了,我再去捡些柴火来……”

    慕容寒山却神色凝重,他伸手拦住了班阑珊,严肃地说道:“你听得没错,在前面跑的的确是鹿,但是在后面追逐的却不是狼!是马!”

    马当然不会主动去追麋鹿,它们食素又不茹荤,只有马上有人时,才会出现这种事。

    可是谁会在半夜的平原上猎鹿?

    如果不是猎鹿,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的篝火吸引了这些人过来查看。

    班阑珊怔怔地看着慕容寒山,他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如果不是狼在追逐它们,又没有人在半夜出来打猎,那多半是……是达呼尔的马贼……”

    慕容寒山当然不会担心什么马贼,他说道:“不管是什么人,咱们都要先回到马车那边。”

    说完,他当先向马车走去,班阑珊不知所措地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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