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科夫的手术,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结束。

    站在门外的雅科夫,看到军医帕夫洛夫一脸疲惫地掀开门帘走出来,连忙上前关切地问:“军医同志,你们旅长的情况怎么样?”

    “由于射击距离很近,子弹打得很深,费了老半天的劲才把子弹取出来。”帕夫洛夫咧嘴笑了笑,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少校同志,他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您就放心吧。”

    “谢谢,军医同志。”索科夫握着对方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救了米沙的命。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

    “少校同志,可能还要等一下。”见雅科夫试图朝里面闯,帕夫洛夫连忙叫住了他,“阿西娅很快就会带人把他送到专门的病房,你还是到病房去看他吧,这里接下来还有好几台手术要进行。”

    帕夫洛夫的话让雅科夫楞住了:“什么,军医同志,你刚刚做了两个小时的手术,不回去休息,还准备接着做手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少校同志。”帕夫洛夫苦笑着说:“卫生队里连我在内,只有五名军医。面对那么多需要做手术的伤员,我们根本忙不过来,在手术室连着工作二三十个小时,那都是家常便饭……”

    两人正说着话,门帘忽然一挑,从手术室里的抬出了一副担架,而阿西娅则一手扶着担架,一手高举着一瓶生理盐水,亦步亦趋地跟在担架后面。雅科夫见索科夫被抬了出来,也顾不得继续和帕夫洛夫说话,而是冲着阿西娅直接问道:“阿西娅,米沙怎么样了?”

    阿西娅看了雅科夫一眼,蹙着眉头说:“麻药的药性还没过去,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醒过来。少校同志,如果您是来看望米沙的,就请跟着我们去病房,别站在这里挡住马上就要送来进行手术的伤员们。”

    面对阿西娅如此不友好的态度,雅科夫一点都不生气,他反而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假如自己的亲人为了救索科夫而负伤,自己同样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他向帕夫洛夫道别之后,跟在担架的后面,来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单独的病房。

    早在修建坑道工事时,索科夫就考虑到这里要容纳数千人,因此让奥佐尔把坑道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指挥部和驻扎部队的地方;而下面一层,则是各种仓库和医院。其中光各种大小不一的病房,就修了近百间,小的只能住一个人,大的则能安放十名伤员。

    担架员进屋后,把担架放在了地上,随后在阿西娅的指挥下,把索科夫从担架上移到了病床上。坑道的医疗环境,肯定无法和后方的军医院相比,所谓的病床,无非是架在两个土墩上的木板,上面铺着床单。

    等担架员离开后,雅科夫走到阿西娅的身边,歉意地说:“对不起,阿西娅同志,都是我的错,米沙是为了救我才负伤的……”

    虽说阿西娅的心里对雅科夫极度不满,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以及他和索科夫的交情,因此表面上客客气气地说:“雅科夫少校,这不能怪您,在战场上负伤是在所难免的。”

    见阿西娅没有责备自己,雅科夫的心里稍稍觉得平静了一下。他停顿了片刻,试探地问:“阿西娅,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阿西娅抬手看了看表,说道:“他的麻药药性就要过去了,如果顺利的话,最多再过几分钟,他就能醒过来。”

    阿西娅和雅科夫站在索科夫的床边,等了几分钟之后,忽然听到了索科夫呻吟的声音,阿西娅连忙在他的身边蹲下,连声喊道:“米沙,米沙,我在这里!”

    索科夫缓缓地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自己身边蹲着一个人,听对方说话的声音,有点像是阿西娅。索科夫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定睛朝对方望去,发现蹲在自己身边的人,果然是阿西娅。他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有些吃力地问:“阿西娅,你怎么在这里?”

    “米沙,”见到索科夫醒来,阿西娅的心里感到了欣慰,不过她口头上,还是责备对方说:“你上次负伤好了没几天,结果这么快又负伤了,你在战场上怎么也不当心点呢?”

    看到阿西娅如此为自己担忧,索科夫的心里还是感到很内疚的,为了让对方放心,他有意调侃地说:“对不起,亲爱的,看到子弹朝我飞来时,我忘记躲闪了。”

    索科夫的俏皮话,让一脸忧色的阿西娅破涕为笑,她抬手在索科夫的肩膀上轻轻地捶了两拳,佯装嗔怒地说:“你身上有伤,还这么油腔滑调,看样子应该让你的嘴受伤才对。”

    “看来我这次受伤的部位错了,”索科夫连忙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阿西娅说:“等伤好以后,我再去战场上试试,看能不能让嘴也受一次伤……唉哟!”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阿西娅在手臂上重重地拧了一把,疼得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讨厌,亏你还是一个旅长,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阿西娅使劲拧了索科夫一把后,红着脸说道:“雅科夫少校也在这里,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索科夫从醒来到现在,眼睛里就盯着身边的阿西娅,根本没有察觉屋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经阿西娅这么一提醒,他才看到站在屋里的雅科夫,连忙冲着对方问:“雅科夫,你怎么在这里啊?”

    “米沙,”阿西娅扭头看了一眼雅科夫后,向索科夫解释:“你做手术时,雅科夫少校就一直站在手术室外面等你,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听说自己做手术时,雅科夫就一直等在手术室外,索科夫的心里还是挺感动的,他冲雅科夫点了点头,说道:“雅科夫,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雅科夫在索科夫的另外一侧蹲下,开口说道:“米沙,你是为了救我,才负得伤。你在进行手术时,我在外面等你的消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索科夫好奇地问:“雅科夫,你一个人等在外面,肯定挺无聊的吧。”

    “也不算太无聊。”雅科夫回答说:“刚开始时,别尔金政委也和我一样等在手术室的外面,陪我说说话之类的……”

    索科夫的眼角余光快速地在屋里扫了一圈,根本没有发现别尔金的影子,不禁好地问:“政委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手术还在进行时,有一名战士来找政委。”听到索科夫的问题,雅科夫立即想到那名来报讯的战士,是低声和别尔金说的话,他们去了哪里、去做什么?自己根本一无所知,因此他只能委婉地说:“我估计可能是旅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政委一听到通报,就立即离开了。”

    索科夫在心里暗想:照理说旅指挥部里的事情,西多林一个人能应付的话,政委才会和雅科夫一道,在手术室外等待自己手术的结果。但别尔金中途忽然离开,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他不会连向雅科夫交代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扭头望着阿西娅,语气严厉地说:“阿西娅,你立即去给政委打个电话,把我的情况向他通报,并请他立即到我这里来一趟。”阿西娅见索科夫的表情如常严肃,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答应一声,起身走出了病房,到值班区域打电话去了。

    雅科夫望着阿西娅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好奇地问:“米沙,我还忘记恭喜你了,居然不声不响就结婚了。”

    索科夫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在德军逼近城市以前,有一天我带着阿西娅到城里去视察防务,路过一家婚姻介绍所时,我一时心血来潮,便拉着阿西娅进去注册结婚。”

    “临时决定结婚的?”雅科夫听索科夫这么说,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米沙,你未免太草率了吧,这种事情你至少要和你母亲打个招呼,甚至还要向上级领导报备,结果你居然不声不响地跑去登记了。”

    “雅科夫,如今是战争时期,很多事情就不能用战前的标准来衡量。”索科夫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还曾经见过一些军人和女方只相识了几个小时,就到婚姻登记处注册的情况。他们拿了结婚证明后,就立即分开了,没准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就算双方都活到了战争结婚,可是否还记得对方长什么模样,可能都是一个未知数呢。”

    “米沙,你有没有想过。”雅科夫提醒索科夫:“阿西娅可是一名护士,如今战事这么激烈,她要是怀孕了,可怎么工作啊?”

    听完雅科夫的担忧,索科夫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把对方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接着说:“雅科夫,我们只是在婚姻登记处注册,如今还是名义上的夫妻,还没有任何的实质性接触,你说说,她怎么可能会怀孕呢?”

    “我的上帝啊,”雅科夫听索科夫这么说,立即表情夸张地说:“没想到你们到现在居然还不是真正的夫妻,……”

    没等他说完,索科夫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正朝着自己的病房而来,连忙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提醒雅科夫:“阿西娅过来了!”得知阿西娅过来,雅科夫慌忙闭上了嘴巴。

    过了片刻,阿西娅快步走进了房间。她一脸惊慌地对索科夫说:“米沙,不好了,出大事了!”

    “啊,出事了?!”索科夫听阿西娅这么说,本能地想坐起来,谁知刚一动弹,腹部就传来了针扎般的疼痛,他哼了一声后又重新躺下,慌乱地问:“阿西娅,出什么事情了?”

    “米沙,别乱动,小心把伤口崩开了。”阿西娅连忙扑到了床前,等索科夫躺好之后,才开口说:“听说上级任命了一名新的旅长,来代替你的职务。”

    索科夫听说上级任命了一名新的旅长,不以为然地说:“阿西娅,上级知道我负伤了,在短时间内无法指挥部队,任命一名新旅长来接替我的职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听一名轻伤员说,上级之所以要任命新旅长,可能是对你不满意,打算趁机撤掉你的职务。”阿西娅向索科夫说出了自己所听到的那些流言:“据说各营营长得到这个消息后,就各自带人到旅指挥部去讨说法。他们带去了上百人,一下就把旅指挥部围得水泄不通。”

    “见鬼,这帮营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带人围攻旅指挥部,他们想造反吗?”索科夫虽说听到此事后怒火中烧,不过他吸取了刚刚的教训,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木板上没动,而是冲着阿西娅问道:“我让你给政委打电话,打了没有?”

    “打了!”阿西娅使劲地点了点头,回答说:“政委同志说,最多五分钟,他就会赶过来,并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向你做个汇报。”

    “米沙,带兵围堵旅指挥部,这件事的性质有点严重啊。”雅科夫作为一名资深的军人,在部队里待的时间比索科夫长,自然知道此事的后果严重,便提醒索科夫:“你要先想好如此处置那些闹事的军官。如果处理不当,我担心影响不良的后果。”

    “雅科夫,我明白你要说的话。如果上级追究此事的话,那些牵涉到的各营营长,都有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危险。”索科夫在没有了解事实的真相前,并没有轻易地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模棱两可地说:“我看还是等政委到了这里,我们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再研究对策也不迟。”

    雅科夫听索科夫这么说,便猜到对方心里肯定已经有考虑了,也没有再说,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在墙边搬过来一个木墩,坐在病床旁边等待别尔金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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