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等可以继续上书,坚决不认同,绝对不能允许陛下将国家大事视作儿戏!陛下宠幸什么人是陛下的事情,但是绝对不能以国家名义给宠臣什么逾越的东西,成化年间有赵辅扰的朝廷不安,难道现在还要有个萧如薰顶着秦国公的爵位在我等面前作威作福吗?”

    余继登坚决反对:“老夫这就回去写奏表,力荐陛下,绝不应允此事!诸位同僚,何人愿与老夫一起上奏陛下?”

    这就是要争取名声了,余继登似乎意识到这是一个争取名声的好机会,说不定能为他的入阁增加一些砝码,殊不知他在沈一贯眼里已经成为蠢货的代名词了。

    开罪了皇帝还想入内阁?你想得也太美好了一些吧?

    别的地方任命官僚皇帝管不了,作为皇帝私人秘书身份的大学士还管不了吗?这可真是皇帝选谁就是谁,虽然人选掌握在我们手里,但是皇帝愣是要不选你,你也没办法不是吗?

    张位当初为什么两面不讨好?不还是又想要名声又想要权位吗?这就是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进了这个权力场就不要想着独善其身,就不要想着干干净净,那是不可能的!

    余继登显然未曾参透张位用生命给大家讨来的教训。

    但是很显然,不是每个人都和余继登一样想入内阁想得快要疯了。

    所以其余四名部堂级大佬并没有迎合余继登。

    这让余继登感到一丝尴尬的同时,也觉得非常恼怒。

    “尔等难道就没有一丝羞耻之心吗!?难道都要做那阿谀奉承之人吗?!”

    他有点害怕了,于是选择用这种行为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然而更显然的是在这种关键性抉择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能和沈一贯一样想好利害关系之后再去办事。

    于是沈鲤附和了余继登。

    “老夫随你一起去!”

    沈鲤站了起来,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一个失意的阁臣和一个惶恐不安的礼部尚书之间忽然达成了某种默契。

    余继登只是想在廷推的时候得到大家的认同,而沈鲤是个失去权力的阁臣,正常情况下他将一直被沈一贯压制得死死的,没有出路,为了这条出路,他必须要尝试各种方法,否则他就白瞎了内阁辅臣的职位。

    他可一直没有放弃从沈一贯手里夺回自己本该得到的东西,虽然这很难,但是他没有放弃,他也不能放弃,这是他作为一名内阁辅臣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余继登看到了沈鲤,又看了看冷漠的其余人,心一横。

    此人好歹也是个内阁辅臣,眼下自己骑虎难下,他给了自己一条路走下来,要是不走下来的话,可就真的下不来台了。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余继登立刻故作激动的点头。

    “好!满堂诸公,不曾想还有铮铮铁骨之人!沈阁老,你我一同去!”

    “同去!”

    沈鲤很高兴自己在电光火石之间得到了一个盟友,迈出了走向重新崛起的第一步。

    不过,很显然,这并没有出乎沈一贯的预料。

    沈一贯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这两人联袂而去,眼里满是冷漠。

    蠢货。

    “陛下决定的事情,岂是那么容易的更改的呢?余部堂和沈阁老实在是太冲动了,此时反对陛下,只能适得其反,让陛下更加坚定罢了,这样一来,此事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诸位,我们没有办法了。”

    沈一贯故作颓然的坐倒在了椅子上,看起来十分失意。

    留下来的人自然也知道了沈一贯的打算。

    “沈阁老,您可要考虑清楚,此事一旦做了,就没有退路了。”

    宋应昌轻声说道。

    “我自然知道,可是这是关乎国体的问题,怎可犹豫不决呢?一个爵位虽然重要,但若是皇帝允许了,封赏下去,其实,并不是我们为人臣子的可以阻挠的,为人臣者,怎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诸位大佬们互相看了看。

    说是这样说,但是咱们谁不是这样做的呢?

    当然这话不能明着说。

    “就这样吧,以我的名义回复陛下,说我赞同此事,然后……首辅,您以为此事如何?您赞同吗?”

    沈一贯回过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并且眼睛眯着看向窗外美好春色的赵志皋。

    赵志皋转过头看了看沈一贯,“哦”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开口道:“沈阁老做决定就好了,老夫老了,精力不足,已经无法做事了,一切都仰仗沈阁老了。”

    沈一贯又暗骂一声老狐狸,低头轻声道:“是。”

    然后,沈一贯对身边文书官员开口道:“去,以内阁名义票拟赞同晋封萧如薰为秦国公的草诏,然后送给陛下阅览。”

    文书官员犹豫的看着沈一贯。

    “嗯?”

    沈一贯不满的看了看这个官员。

    于是此人便低着头去了。

    赵世卿皱着眉头轻声道:“阁老,这样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总是要有人作出决定,总是要有人背负骂名,但是,终有一日,你们会知道老夫为何要做出这个决定,老夫的苦楚你们也会明白的。”

    沈一贯的话说的有些晦涩难懂,但是在这里的人们看来,大概也就是沈一贯在讲述自己的难处,说迟早有一天大家会明白他今天的处境,也就是在其位谋其政的意思。

    可是沈一贯真正的意思,这个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

    沈一贯的命令得到了贯彻,一份草诏很快就写好了,这份草诏送到宫里面的时候,正好是沈鲤和余继登被朱翊钧一顿怒骂给赶出宫的时候,赶出去的时候两人还趾高气昂的,认为自己得到了名望。

    以前就是这样,谁被皇帝骂得最狠,那么名声就越高,因为这是“不畏上”的勇士,不“阿谀奉承”的志士。

    在现在的大明朝,只要反对皇帝抗拒皇帝甚至辱骂皇帝,然后最好还要被皇帝气得廷杖,那就能得到名声,打得越狠名声越高,打死了直接成为圣人。

    甚至有些看不到晋升希望的言官还特意想方设法钻空子找理由写奏表去骂皇帝,骂皇帝的父亲,把皇帝气得直冒烟,期待得到廷杖,好让自己瞬间扬名四海。

    当辱骂皇帝的行为成为一种政治正确的道德象征的时候,皇帝的处境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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