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听得胡依依竟说姚子贝是他迎娶过门的第一位妻子,他心中顿感一阵茫然,心道我何时又与小贝成过亲了?

    胡依依见徐恪一脸懵惑之状,不由莞尔一笑,当下便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自十年前徐恪出得神王阁,过了三个月之后,胡依依便与徐恪商定了让他迎娶子贝妹妹过门,当时议定的大喜之日,便是康元七十一年六月初三。

    未料,到了六月初一,世界遭逢大变,众人好不容易逃生,一路上也是疲于奔命,终于离开了长安,来到许昌土堡定居。这之后,诸事纷至沓来,徐恪便将与姚子贝的婚事搁置了下来。

    “后来,一直过了十年,这一场婚礼依旧没有补办么?”徐恪不由得开口问道。

    “一直没有……”胡依依说道。

    “这是为何?”徐恪问。

    “谁知道‘你’这榆木脑袋里是怎么想的呀?反正,你如今人已回了长安,又当上了大将军,这一座府邸也修缮得差不多。‘你’欠子贝妹妹的这一场婚礼,你可不能再耍赖了!”胡依依道。

    徐恪心中兀自有些混乱,对于此时的自己与众位女子的关系,他好似仍然未能捋顺。

    按说,十年前胡依依便已将姚子贝许配给自己,子贝也是他第一个迎娶过门的妻子。十年后,再让他与子贝补办一场婚礼,这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可是,自己毕竟是从更早的十年前穿越而来,那时候的子贝,他还是当做干妹妹一般。如今,忽然又让他两成亲,他心中总感觉有些怪异……

    慕容嫣见徐恪还在迟疑不决,脸上也是无奈仿徨之状,不由得轻轻推了徐恪一把,娇嗔道:

    “无病哥哥,你莫不是嫌弃小贝脸上有疤,是以不愿娶她了吧?”

    徐恪急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小贝脸上的这区区一点疤痕,又有什么要紧?”

    慕容嫣笑道:“这不就成了吗?”

    “就是么……”胡依依也道。

    徐恪挠着自己的额头,他见连嫣儿都如此极力帮衬着自己与子贝的婚事,眼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

    ……

    时日匆匆,一转眼,三天就已经过去。

    这三日来,徐恪几乎没怎么出门。说也奇怪,皇帝虽亲自敕封了他一个镇魔大将军的官职,但也没要求他为如今的朝廷做些什么事。他无需每日上朝,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当值。他日日呆在家里,与四位女子如闲庭信步一般,说说笑笑,不觉光阴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

    自从徐恪被御封为镇魔大将军,皇帝又给了无数赏赐之后,怡清见家中吃喝日常之物已经充足,她也不再出门,一旦得暇,便与众姐妹躲在鸿鹄居里,大玩骨牌不休。

    在京城大总管宋锦桦的安排之下,修缮“大将军”府的工匠又增加了一倍。在工匠们日以继夜的努力下,原本已成废墟的一座徐宅,四周围墙耸立,府邸内的前院、甬道、前厅、中厅、后园逐一修复。到了第三日,皇帝又派人送来了一块御赐牌匾,上书“镇魔大将军府”几个朱漆大字。

    这一下,一座恢弘壮阔的“大将军府”就已经巍然屹立在了长安城西北的醴泉坊中。周边不时有长安城的居民经过,见了“镇魔大将军”几个大字,无不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

    在此时的长安城,新任镇魔大将军徐恪,杀退金翅魔王,一身神功盖世,似乎,将来能保卫人族,打退群魔的,全靠他了!

    这三日来,胡依依与慕容嫣等人也没闲着,拿着皇帝赏赐的黄金,四处购买婚礼所用之物。有了那满满两大箱金锭,只要是能在长安城东市里见到的好看物什,便都会被她们买回。在几位女子的精心布置之下,原本最为简陋的玲珑居,此时粉刷一新、张灯结彩,内里陈设精心雅致,却已成了整座大将军府里最为亮丽的一个院落。

    自然,这几日,最为紧张与害羞的就是姚子贝本人了。她几乎足不出门,终日躲在自家的房中,如一只尚不能高飞的小鹊,躲在树巢中一般,一会儿害怕得不敢露出头脸,一会儿又激动地伸长脖颈,四处张望。

    看得出,在姚子贝的心中,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

    【大乾景熠十年二月初一、戌时、镇魔大将军府、玲珑居】

    一场热闹的婚礼已经结束,此时的徐恪与姚子贝已一同坐在了床榻之上。徐恪还是平常的一身青袍打扮,而姚子贝却穿上了一件大红的宽袍,脚边缀着一件罗纹纱裙,头上还披着一个大红盖头。

    新房内,姚子贝日常所睡的木床边挂着一条红绸,床上整整齐齐地叠着绣着鸳鸯的被褥,一根大红烛正在幽幽燃烧……看来,为了布置他们二人的新房,胡依依与慕容嫣这几天果然是没少忙碌。

    今日的这场婚礼,贺茂忠行临时有事已经回了桑国,徐恪也不想邀请别的客人。参与婚礼的,除了徐恪与姚子贝之外,便只有家中的其余三位女子。虽然人数不多,也没有鼓乐喧天的热闹场面,然而众人吃肉喝汤

    、言笑晏晏,却依然是欣喜莫名。

    三位女子吃喝尽兴之后,便一道哄笑着将徐恪送入了姚子贝的新房。

    此刻,天色已暗,四周早已是一片昏暗,只有窗前的一根大红烛,兀自一跳一跳,发出烁烁的光芒,映着整个房间内,荡漾起了无边的春色……

    徐恪只觉眼前这一身大红的新娘,袅娜轻盈、窈窕如玉,虽还未见到她容颜,但已能觉到她满脸娇羞之状。他见姚子贝纤手轻颤,似微微有汗,想是她心中紧张害怕之故。他便上前轻轻拍了拍新娘的肩膀,新娘却顺势靠在了他的怀中。

    徐恪分明能感觉到,此刻的姚子贝芳心跳动得厉害,柔软的身子微微颤栗着。她脉脉含情,呵气如兰,绵绵似春雨娇柔,漾漾如秋水含羞,这一番依依不舍之情状,令徐恪酣之如饮甘霖,畅之如沐春风……

    徐恪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眼前的一切,犹如在一个梦境之中。虽然他明知那不是梦,但也不觉沉醉其中。

    徐恪缓缓取下了新娘的红盖头,只见红烛摇曳之下,一张娇艳明媚的俏脸,正如花一般绽放在自己的眼前。她香腮胜雪、粉靥含春,眉如远山黛玉,目似秋水迷离,宛若一位从天而降的仙女……

    “子贝妹妹,你好美!”徐恪不由得惊叹道。

    这一刻,他又生出了一种恍惚之感,他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地不真实。他甚至怀疑,自己此刻又进入到了姚子贝的美梦之中。

    “徐哥哥,我好开心!”姚子贝扑在了徐恪的怀中,娇躯微颤,竟轻轻啜泣了起来,也不知她此时的心情,到底是开心还是伤心。

    “子贝,你怎么了?”徐恪抬起姚子贝的俏脸,轻轻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姚子贝凝目望着徐恪的双眼,痴痴地问道:“徐哥哥,你……喜欢我吗?”

    “子贝,我喜欢你!”徐恪恳切地回道。

    “真的啊!徐哥哥,太好了!子贝我……我今天实在太开心了!”姚子贝欣喜道。

    “其实,子贝从见到徐哥哥的第一天起,就喜欢上徐哥哥了……”姚子贝又低下了头,羞涩道。

    徐恪将姚子贝紧紧抱在了怀中,只觉她玉体生香、纤腰轻动,今夜,她就是整一座长安城中最美的新娘了!

    “徐哥哥,我怎么……好似在做梦一般啊!”姚子贝柔柔地靠在徐恪的怀里,忍不住发出了如梦中的呓语。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子贝,今夜,你就是我的新娘……”徐恪抱起了姚子贝如花一般的娇颜,在她左颊的那一道浅浅的疤痕处,轻轻地亲了一口。

    “啊……讨厌!别的不亲,偏要亲我这一道疤!”姚子贝娇呼道。

    “徐哥哥,我这里留下了一道疤!我是不是……不美了?”她又有些不安道。

    “这一道疤有什么要紧?就算子贝脸上有一千道疤,在我眼中也是最美的!”徐恪斩钉截铁道。

    “可是,可是……”姚子贝欲言又止,已到嘴边的那一句话,又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讲出来。

    “怎么啦?子贝”徐恪关切地问道。

    “可是,子贝除了脸上的这一道疤,其它地方也有一道疤……”姚子贝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将一直积压在她心头的那一个“秘密”,说给她所爱的人。

    “其它地方?没有啊?在哪里?”徐恪疑惑道。

    “徐哥哥,其实……子贝已经不是一个黄花闺女了!”

    姚子贝鼓足了勇气,便将自己多年前的那一段惨痛的经历,终于尽数说了出来。当年她从许昌府哺人庄辗转六百里,走到长安,却不慎落入了风月掮客王锡平之手。后来,自己虽然被长安城的一个富户吴登魁给花钱赎出,但在吴登魁的别院,却被他花言巧语蒙蔽,又半夜“突袭”,不幸破了自己的处子之身……

    “徐哥哥,子贝已是一个不洁之身了……我……我对不住你,呜呜呜!”说到最后,姚子贝竟嘤嘤啜泣了起来。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徐恪大笑着,又一把将姚子贝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

    “你不是黄花闺女,又有什么打紧!你被坏人破了身子,这又岂能怪你?今后,只要你喜欢我,我也欢喜你,便足够了!”

    随之,徐恪竟还腾出了一只左手,指向天空,郑重其事地说道:“苍天作证,在我徐恪心中,子贝永远是这世上最为纯洁之人!”

    “徐哥哥,你……你真的不嫌弃我已不是处子之身?”姚子贝惊喜地凝望着徐恪,脸上已然盈盈有泪。

    “咳!不嫌弃,不嫌弃!这有什么好嫌弃的呢!”徐恪微笑道:“我不妨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徐哥哥我……也早不是一个童男之身了!”

    照徐恪的意思,自己在十年前,就已经在桑国有过了两位红颜知己,那时候自己还未正式定下与姚子贝的婚事呢。

    “讨厌!你早已不是童男,我岂能不知呀?”姚子贝伸出一双柔若春荑般地小手,轻轻扑打着徐恪的肩膀,娇嗔道。她心道你这几

    晚,夜夜与大姐宿在一处,你若还是处男,我大姐岂不要哭了?

    徐恪听任姚子贝的小手轻拍,兀自嬉笑道:“子贝,咱们今后呀,就在一起欢欢喜喜地过日子,快快乐乐地生小子!你说,好不好?”

    “嗯……徐哥哥,你能答应我,永远不要把我丢下么?” 姚子贝伏在徐恪的怀里,幽幽然问道。

    “好妹妹,你放心,无论我走到哪里,绝不会丢下你,还有胡姐姐、嫣儿、怡清妹妹,我会一直陪在你们的身边,放心!”徐恪郑重允诺道。

    “徐哥哥,你真好……”姚子贝扬起她梨花带雨一般娇羞的脸庞,痴痴地盯着徐恪,喃喃呓语道。

    徐恪心中也再次下定了决心:“子贝、胡姐姐、嫣儿、怡清,我从此都会留在你们身边,一直守护着你们,不让你们收到半点侵害!这个世界,只要有你们相陪,就算变得一团糟糕,又算得了什么呢?”

    徐恪柔声安慰着,轻轻拍打着,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拥在了一起,躺倒在了床上。

    窗前的那一根红烛,不知是被风所吹,还是燃烧已尽,也悄然地熄灭了。夜色更加昏暗,连周围的红绸、木床、被褥都相继融入了这夜色之中……

    ……

    ……

    匆匆一夜,便已过去,次晨醒来,徐恪伸手一摸,床边已空,姚子贝也已早他而起。

    徐恪抬头望向窗外,虽然天边仍是浓烟滚滚,但他估摸着此际至少也是辰时了。

    要是在胡依依的榛苓居,他早被胡依依给扭着耳朵逼着起床了。

    “还是子贝最是温柔啊!”徐恪暗叹了一声,随之穿衣起床,他刚刚来到前厅,姚子贝便为他端来了一桌丰盛的早餐。

    不过,在眼下这个魔化的世界中,所谓“丰盛的早餐”依然还是一些狼肉、熊肉之物。

    这一日清早,胡依依却没有出来陪他,姚子贝见徐恪一人独自进餐,怕他无趣,便也拿来一个小碗,再次陪着他一同早膳。

    徐恪问起其余人的去处,姚子贝便道,大姐还在榛苓居中,二姐与三姐一大早就出门,好似商量着去打一些新鲜的兽肉。

    两人坐在前厅中一道吃着早膳,又随意闲聊了起来。徐恪回想着昨夜的缠绵,心中仍是不胜欣喜。他忽然想到一事,便脱口而出问道:

    “子贝,我想问你一件事?”

    “徐哥哥,你说……”

    “十年前,你既已许给了‘我’,就算我们无暇补办一场婚礼,可我们毕竟已有夫妻之名,缘何这十年间,你与这个世界的‘我’却一直未能住在一起?”

    这十年来,这个世界的“徐恪”除了与胡依依宿在一处之外,却未闻碰过别的哪一位女子。这一点,他还是听胡依依自己亲口所言。但说起来,除了胡依依之外,嫣儿、子贝也都算是他的妻子,他为何独独只跟胡依依一人同榻?对这一点,徐恪心中一直颇觉奇怪,是以今日便随口相问。

    “这个……”姚子贝神色忸怩,似乎对这一个问题的答案,颇感难以启齿。

    “若不便说,那就不要说了吧!”徐恪道。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姚子贝低头说道:“‘徐哥哥’他是不愿我们受生育之苦!他总是说,‘如今这个黑暗的世界,就不要让小孩子跟着受苦了!’这样的话……”

    “啊?竟有这样的道理?”徐恪不禁奇道:“那……那他跟胡姐姐……这又算怎么回事?难道,胡姐姐生不出孩子来么?”

    “依依姐是生不出孩子……”姚子贝不由得叹道:“咳!大姐当年为‘你’散功排毒之后,她非但失去了一千多年的修行,只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子,而且,她还无法生育!”

    “原来是这样啊!咳……胡姐姐为了‘我’实在是……实在是付出了太多!”徐恪不由得感慨道。

    “可是,就算这世界已经魔化,我们人类依然要生存,要接续,要一代一代繁衍下去呀!又怎能……不要孩子呢?”徐恪对于十年后的那个自己,这一种心情和做法却还是不能苟同。

    姚子贝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可他就是不听。就算依依姐劝他,他还是固执不从。我们也就……只能随了他……”

    这时,姚子贝停下了手中的碗筷,忽然呆呆地凝望着天空,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个世界的‘徐哥哥’,不知怎地,他总是闷闷不乐……他好像……好像总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徐恪顺着姚子贝的目光,穿过前院,望向黑暗而深邃的天空。空中仍然悬挂着一张无边无际的黑烟大网。在那烟网之上,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传说中的琼楼玉宇、金殿银阙是否就在那缥缈的云端之上?到底此时的那个“徐恪”身在何处?是不是就在这高高之上的天庭里,已经做了一个逍遥的神仙?

    “‘徐哥哥’……你在天庭里,还好吗?”姚子贝望着天空,幽幽低语道。

    只见她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眸中,不知何时已溢满了盈盈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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