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家五口坐了下来,黄道舟是个急脾气,让黄馨拿来语文书自己找了一篇不太长的课文指着道:

    “这上面的字你认得全吗?”

    黄瀚接过来看了看,肯定道:“都认识,会读会写,默写也没问题。”

    黄道舟顿时兴奋起来,强调道:“你莫要吹牛皮啊!”

    黄瀚从容道:“真金不怕火炼,我读两三遍,姐姐你去拿纸笔,五六分钟后我把这篇课文默写出来。”

    这篇课文黄瀚已经读过一遍脑海里居然记住了不少内容,再专心致志目读两遍,尝试在心里背诵一遍,然后就把书交给黄道舟,自己在本子上“刷刷”写了起来。

    黄道舟眼睛瞪得滚圆,看着看着眼睛发亮,忽然爆发了,“哈哈”大笑道:“黄瀚终于开窍了,我家要发达了。”

    平时黄道舟只舍得喝八钱白酒,这酒还是糖烟酒公司售卖的最最低档的地瓜干酒,用不着计划条子,敞开供应。

    三水县的酒客们戏称这种烈酒为“昏头大曲”。

    意思是喝了这酒容易上头,天旋地转,第二天还脑壳疼晕乎乎。

    黄道周今儿个高兴,豁出去了,喝了足两杯。

    这酒太烈,黄道舟面孔红红的,很明显被酒刺激了神经,话自然多,他把一件高兴事告诉了全家。

    厂里有一位副厂长调走了,因此一直属于那个厂长的公家自行车空了出来,也就是黄道舟今天骑回家的这一辆。

    公家的自行车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享受,要看职务、家庭情况、工龄、家离单位的距离。

    算来算去,黄道舟认为自己应该是第一后备人选,因此沾沾自喜。

    拥有一辆自行车对于家里来说那可是大事,黄瀚当然记得。

    但绝不是今年,而是自己小学毕业升初中的那一年,后来那辆公家的自行车在黄道舟病退后又被收回了。

    他看着满脸红光的父亲心里有些凄然,不知道黄道舟由满怀希望直接掉落到空欢喜一场会不会气坏了身体。

    其实分配一辆公家的旧自行车对于一个七八十人的国营小厂来说就是个屁大点事,厂长一句话就给办了。

    问题是厂长为什么要替你说话?

    把这事情放到黄瀚身上,有太多搞定厂长的办法,可是此时的黄道舟却是认为他理所当然应该拥有这辆自行车。

    最后这辆车被谁骑去了黄瀚不得而知,但是黄瀚认为这个家庭确实需要一辆自行车,应该尽可能争取一下。

    他道:“爸爸,你认识一把手厂长的家吗?”

    “你说的是祝厂长吗?他家就在南大街煤球供应点的西边,我认识啊!”

    “你去过他家吗?”

    “没有,我干嘛要去他家?”

    “汇报工作、串门子、哪怕帮人家拎几桶水也行啊,如果再客气点,钓到大些的鲫鱼,送两条过去。”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送鱼?你们没长嘴啊?自己吃都嫌少,还送人?”

    “唉!你啊!跟厂长搞好关系每年不知能多吃多少次鱼,你怎么连感情投资都不会?”

    黄道舟不高兴了,道:“我认认真真做事,堂堂正正做人,干嘛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黄瀚服了,竖起大拇指,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混了一辈子只是一个普通职工。

    他决定不再聊这个话题,道:“算了,算了,我就是瞎扯淡,爸爸你别发火,万一自行车轮不到你,你也别往心里去好吗?”

    有了酒意的黄道周志在必得,道:“这怎么可能,厂里十几个人都有公车,一半人资格没有我老,早就应该轮到我。”

    唉!知道你资格老,那是因为煤球厂又脏又累,稍微刮点风就是煤屑飘飘。

    但凡有些关系的正式工过度个两三年就飞了,剩下的基本上是无枝可依的,你在这个破厂干了二十几年,想要资格不老也办不到啊!

    黄瀚赶紧转换话题道:“爸爸,我要德智体全面发展,准备每天六点钟起床跑步,强烈建议姐姐跟我一起跑,咱们不去远处,就在体育场跑。”

    此时的山水县体育场离市中心很近,在山水县实验小学的北边,实验小学的一大半体育课都是列队步行去体育场上课。

    后来么,呵呵!地皮贵大家都懂。

    以黄瀚现在的速度,从家里出发一路小跑着去体育场,七八分钟差不多。

    黄瀚不仅仅想着增强体质,还想比后世多长高几公分,也想让姐姐身体健康长高点,故而要求一起锻炼身体。

    儿子才十一岁,一个人一大早出去黄道舟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如果有十三岁的黄馨一同前去再好不过。

    他问黄馨道:“你早上起来跑步不影响学习吧?”

    “没关系,我可以一边背书一边跑步两不耽误,只怕黄瀚三分钟热度,跑不了几天就偷懒。”

    黄馨在小学参加了几次田径比赛,四百米跑拿过年级女生组第二名,她倒是不排斥晨练,怀疑连跳绳都不能达标的黄瀚根本坚持不下去。

    黄瀚继续强调开窍了这个事实,要经常讲,反复讲,要让父母听进心里去,以后有了惊人之举之时他们自然会条件反射般进行脑补。

    他道:“姐姐,我都开窍了,想来能够以成年人的思维方式思考,恒心和毅力肯定没问题。”

    “我当然希望你每一天都这个样子,就怕到了明天早上叫你起床时就原形毕露。”

    忽然间黄瀚受到了触动,漠然不语,心里在想,是啊,会不会一觉睡过去,醒来之时又是以后的自己。

    见黄瀚不说话了,黄馨还以为是自己的不信任导致黄瀚不高兴了,赶紧道:“我相信你,今天晚上早早地睡觉,明天我们一起努力。”

    黄瀚笑了笑,没说话,而是仔细看自己的父母,顿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已经不想离开这个最需要帮助的家,害怕失去这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晚饭后,黄瀚的情绪低落,他已经立誓要保护好眼睛,不想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

    这段时期的夜里死气沉沉,路灯只有为数不多的主干道上才多一些,巷弄里隔老远才会有一盏,亮度也有限,黑咕隆咚的地方太多,除了看电影以外几乎没什么娱乐项目。

    这段时间整个国家的治安都不好,三水县乃至于南苏省应该还算好的,外省更加乱。

    原因之一是刚刚经历了那个人神共愤的十年,原因之二就是返城的知识青年太多,原因之三就是国家太贫穷,工作机会太少,无法妥善安置吃亏上当、吃苦受累、修了几年地球的知青。

    壮小伙子没事干,三五成群在外面瞎晃悠,打架斗殴、偷东西、耍流氓时有发生。

    一般情况下,正经人家没有大人带着都不肯孩子晚上出门。

    此时的黄瀚由于缺少荤腥营养不良患有夜盲症,早早的就睡了。

    有可能是累了一天,后世睡眠不好总是辗转反侧的黄瀚居然没有失眠,不一会儿就进入深度睡眠,连黄馨什么时候睡觉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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