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求岛上诸番王既不向隋朝称臣进贡,也一样不肯归附大唐。他们在岛上乐得其所,逍遥自在。

    “所以说我们要打流求岛,也不会有半点隐患了?”程处默捏着下巴的胡须,嘿嘿的笑了起来。

    先前打卑沙岛是大赚了一票,可也连累秦琅被皇帝处罚,刚刚被罚了,总不能一而再吧。

    “福州刺史曾派人往岛上招抚,可惜没有人理会。甚至广州市舶司先前也有派人上岛,招他们前往长安朝贡,并告诉过他们朝贡的话会有许多赏赐,可这些番子都还一直记得当年隋军曾经是如何攻打他们的,因此对于中原大陆,十分忌讳,根本不愿意有正式往来,说怕上当受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当年陈棱张镇周率兵上岛,一开始就是派人到各番部,说是带了许多货物过来交易,骗的许多番人下山前来,结果被隋军伏击,死伤惨重,甚至还折了几个番王。

    吃了那次大亏之后,再没有哪个愿意相信所谓的中原朝廷了,他们只愿意跟商人们交易。

    程处默等全是一群胆大的,而水师的新兵们经历了卑沙一战后,也都发了笔财。但发财这种事情,会有瘾。

    卑沙城一战,其实根本没打什么仗,伤亡也极小,但收益却是极高的,抢了几万人卖做奴隶,还有无数的牲畜、钱财粮食等等,这些就算被便宜发卖给商人们,最后分下来的赏赐也是极丰的。

    现在有机会,谁都想再来一次。

    沿海扬帆继续南下,一路又陆续接收了不少新船,一边沿岸而下,一边演练行军。

    操舟的多数是江淮水手们,这些人本就是渔民出身,好些还都是跑过海船的,船长们也都是老把式,难得可以驾驶这些新式的战舰,一个个都很兴奋。

    秦琅操练起来很严格,但对水师弟兄们也是十分豪爽大方,一天三顿正餐,还要加上两顿额外的早点和宵夜,大白面馒头、大米饭任选管够不说,还顿顿都是鱼肉。

    沿岸航行,每两三天靠岸大采购一次,活猪活羊活鸡鸭,新鲜蔬菜,反正有钱,秦琅交待了,不问价格,不管贵贱,只按着清单采购,量大管够。

    这样的操练,虽说辛苦,可大家劲头很足,尤其是秦琅还搞起了训练比赛,三大舰队,六支分舰队,每天比赛成绩,就是各舰船之间,每条船上队伍中,也都处处有排名打分,成绩好有奖赏,不仅有额外的酒肉水果,甚至还有赏钱拿。

    在这枯燥的海上行军,有这些赏赐激励,大家都能专心的训练。

    等舰队一路驶到了福州的福庐山港(福清)时,不论是程处默还是牛见虎,又或是神机营等关陇来的士兵们,都已经能适应海上风浪,站在甲板上脚能生根,可以随风摇摆而不倒。

    江淮来的那些水手,更是长壮实了一圈。

    舰队的战舰也基本接收到位,完成了基本的编队,三大舰队,六支分舰队,每支分舰队有斗舰两条,艨艟四条,走舸四条,游艇、海鹘各八条,武装运输船二十条。

    百余条大小战舰扬着白帆驶入了福清港。

    “这港口位置不错啊!”尉迟宝琳瞧着这片海湾,从北方一路南下,见过各式各样的大小海湾,大的如杭州湾等。福清湾只能算是个较小的海湾,东西宽约十八里,南北长约三十里。

    一条小船自龙江口驶来,从小艇上来几人。

    这却是秦家原先专跑流求贩樟脑香的商队管事,这里原只是个小渔村,秦家在这里建起了港口码头,招募人手在这里加工樟脑香,使的这里形成了一个挺热闹的小港口。

    “几位公子别看这福清湾小,但形势好。湾的北面为山地和丘陵,山高百余丈,西南面为河海冲积平原,我们在这里招人搞商屯垦荒种粮,完全能够自给自足,甚至还有不少余粮。”

    “湾顶的西北角为龙江入海口,湾口向东与海峡相接,口门有屿头、吉钓二岛,这两岛是从龙江口港进入福清湾后的主要出海航道,我们在岛上建有灯塔,既能引航,又能防范海贼。”

    “这里距我们的工坊有多远?”

    “距福清坊只有二十余里,距离福州马尾港有二百四十里。”

    管事对于这些如数家珍,此地原名福牢山,秦家来此后,在这里建立作坊,商屯,运来奴隶垦荒屯田,加工樟脑等,使的这里从小渔村变成了一个小城镇。

    福清,是秦琅亲自给这处地方命的名字,福清坊,而不是福清县或福清乡,这里依然还是隶属于北面的福州。

    这里虽远不及福州有闽江平原,龙江港也不如马尾港优良,可对于秦家来说,这处地方依然十分不错,是块值得开发的宝地。

    “那些流求人还老实吧?”

    秦琅问。

    “老实,当然老实,我们来之前,这些人老惨了,都快活不下去了。我们来了以后,雇佣他们垦荒屯田,种甘蔗种水稻,还雇佣他们进工坊作事,如今一个个按月拿薪水,我们甚至还给他们每季两套衣服鞋袜,还有大食堂吃饭,这温饱一下子全解决了。”

    “我们来的时候,好多人都住在那破烂的窝棚里,一年四季赤着脚,孩子都饿的肚大头大,手脚却细杆一样。他们又喜欢生,可生了又养不起,于是便溺婴,尤其是女婴,生下来十个倒有七八个会被溺死,可怜啊。”

    管事说起这个,在那里长叹气。

    “这里还有流求人?”程处默有些奇怪。

    秦琅告诉他,这里不仅有流求人,还有许多。

    “当年张镇周和陈棱渡海伐流求,带回几千流求人,便是安置于此地福牢山,此后又曾有过数次派兵渡海捕番人,只是规模都不及陈棱他们那次大,但也前后带回来不少岛民。

    在隋亡时,这福牢山已经安置有从流求带回的番人五千户。不过因为这些人属于生番,因此安置于此后,并没有列入正式户籍。”

    这些流求岛上迁来的人,都是些黑户,尤其是杨广在江都一死,更没有人再理会他们了。

    任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福建本就是个多山少田的地方,少有的一点好地全集中在沿海地区,偏偏沿海地区又多风暴,那些流求人被带到这里来后,无法再返回流求,要田没田要地没地,那日子确实过的艰难。

    靠着那一点点的薄田,再加上打猎捕鱼,勉强活着。

    大唐朝廷建立了后,依然没有谁来理会他们。福州的官员们,甚至当没这些人存在,生怕沾上这些包袱后,会给自己政绩抹黑,难以升迁。

    这些人就是无底洞啊,沾上甩都甩不掉。

    这些番夷于是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搞的这里也是乌烟障气,弄的跟化外之地一样,完全就回到了他们在岛上的那种部落生活。

    二十来年间,这里的番人居然也分成了好几个部落联盟,为了争夺有限的田地、猎场、渔场,他们也跟以前在岛上一样,开始相互冲突战斗。

    他们装备了传统的鹿角矛,磨青石做成箭头,打造石刀石斧,吹牛角为号,敲牛皮鼓为令,打起仗来不要命,杀死对方后必然要割下人头提回家,并挂在屋中墙上风干收藏,甚至会把敌人首级拿回来去除皮肉,只留下骨架,然后用狗毛粘在上面充当眉毛胡须,用贝壳镶嵌在上面装做牙齿,打仗的时候,就戴上这种头骨盔,既威吓敌人,又充做盔甲。

    二十多年来,各部相互出草,通过这种残酷的斗争控制着人口发展,勉强维持住了平衡,没有全都饿死在这。

    但是,若有选择,谁又愿意过这种日子呢?

    几年前,当秦家的商船出现在这里,第一次进入这块被人遗弃的港湾,登上那块被诅咒的土地,向那些番子们带来各种粮食米面布匹衣料等,向他们买下第一块土地时,便开始一点点在改变这些人。

    数年过去,在秦家的糖衣炮弹攻势下,这里几万番人已经差不多都被招安了,他们成为了秦家商堡的雇工,为秦家操舟划船,引路向导,为秦家耕地种田,作坊生产。

    他们不再看天吃饭,不用再饿着肚皮,不用再生下女婴后溺死,甚至已经不再吹起水牛角敲起牛皮鼓,拿起鹿角矛青石刀去战斗了。

    更用不着担心自己的首级哪天被敌对部落的人割掉,不用担心自己的妻子儿女会被掳走为奴,安稳的日子,舒适的宿舍,美味的食堂,这一切让他们纷纷臣服在了秦家面前。

    当然,也总有一些比较传统守旧的番子,但这些人最终是斗不过秦家的刀枪铠甲的,现在除了极少数一些隐藏逃亡在山里的番子,多数都已经是秦家的工人了。

    程处默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处海边,居然还有着这样的一群人。

    “难怪三郎非要来这小海湾。”

    “嗯,我打算从这些番子里招千八百人做向导。”秦琅也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意图。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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