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

    阿姹夫人带着儿子乘着海船驶入广州港,看着比交州港和太平港都更加繁华热闹的广州港,这位半边脸上刺青的蛮夫人忍不住回头。

    离南中老家越来越远了,这条路终究无法回头了。

    送她们母子来的是阿黄,一进衙城见了秦琅,便有些兴奋的道,“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

    “你说的是林邑那边,还是通海那边?”秦琅很淡定,虽然身处广州,但岭南各方的情报也一样是源源不断的传递汇总过来,他的耳目还是十分灵通的。

    和蛮越过红河,大举入侵通海都督府,各处都拉响警报,点燃烽火。而在更东南面,镇南大都督府的兵马也已经正式越过了林邑边境线,兵出横山,向南进军。

    更南面一些,林邑女王范琳在秦李等诸各家船队、佣兵等的帮助下,也已经渡海回到林邑浦,在秋盆江口与弑君者的拦截舰队打了一仗。

    凭着船高帆多速度多,船上的战士也都精锐强悍,不过数千人的女王复国舰队,却在江口击败了十几倍于自己的林邑军。

    那支林邑军虽众,可这是水战,对方船虽多,却是七拼八凑,尤其是范琳打出来的那面林邑范氏王旗,还是很有些影响力的,再加上那面唐天子所赐的旗帜,更是让许多林邑军直接就动摇了。

    首战告捷,女王率舰队溯江直上,一直驶到了林邑王城附近。

    不过在佣兵统领的建议下,女王倒也没有轻敌的强行登陆攻击王都,而是先把秋盆江中的几座大岛占了,这些是按约定要租借给大唐的岛,此时第一个被拿下。

    舰队获得补给屯兵之地后,女王派出诸多人马,往各处宣扬她获是唐天子册封为王,重返林邑的消息。

    她派人给林邑各地官员、贵族们授封爵位、官职,给他们加官晋阶,封官许诺,让他们前来拜见,要求他们支持自己,甚至不管这些人以前如何,都概不过问,既往不咎。

    不得不说,范琳的这一招还是很见效的,大唐天子赐封的鼓纛就立在秋盆江中岛上,而河上还有插着大唐水师的战舰往来,其实这些船多只是些商船私船,顶多也就是有水师预备役的身份,这次水师给了几面旗帜,派了些参军、教头过来,就算是支持女王了。

    但林邑人可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女王一回来,就在江口把弑君者的大军杀的落花流水,那些插着唐旗的战舰可是非常厉害的。

    而很快北方边境,又传来大唐镇南大都督府已经发兵南下,越过横山,横扫三百里的消息,大有席卷林邑之势,更是惹的林邑浦中人心慌慌。

    虽然弑君者一边调集兵马前来,一面派人去向真腊王子求援,可每天都有许多人从林邑浦悄悄的跑到岛上来拜见,或是亲自来,或是派自己的心腹前来,反正都是来表忠心的。

    有人直接就跑岛上不走了,要侍候女王效忠女王,也有人派自己的子弟心腹前来,约好要在城内里应外合。

    王都的商人们就更加活跃了,这些商人消息灵通,跟就跟大唐这边往来密切,所以范琳还在岭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知道这位公主搭上了大唐的权臣卫国公,得到了大唐的册封,于是早早就去拜见投机了。

    这个时候,女王驻军岛上,不急着攻打王都,可一船船的粮食物资,整天源源不断的主动送上岛来。

    送女王回来的舰队,本就是各大豪门出人出船,所以这趟不只是来打仗的,也是来经商的,船上还满载着各种商货,于是岛上便直接开辟了卖场。

    双方就在岛上红红火火的交易起来,那叫一个热闹啊。

    反观王城,大门紧闭,每晚宵禁,弑君者各种搜捕调查,弄的人心惶惶,却更加让人不满这个弑君者。

    女王接受建议,故意不急着发动进攻,可越是如此,越让王都里提心吊胆,各地的贵族豪强商贾百姓,也都越来越多的倒向女王这边。

    范琳隔三差五的给秦琅写信,说形势大好,复国在望,对秦琅十分感谢。

    老马头接过秦琅递上的茶,一饮而尽。

    “是通海那边,那个侬金虎卷土重来了,兵分数路,杀过红河,现在通海一片战火呢。”老马头问秦琅,“那个女蛮子还真是够拗的,我怕程大郎扛不住啊,要不咱们征召兵马杀过去?”

    秦琅却丝毫不为所动,“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处默肯定是能应付的了的,不用替他担心。”

    “不止是红河南面的和蛮,上游的金齿蛮、银齿蛮、绣面蛮、绣脚蛮、白衣蛮、青衣蛮、花头蛮等这次也都跟着叛乱了,还有北边的爨氏也终于反了!”

    “哦!”

    秦琅的反应依然很淡定,“东爨反了,还是东西爨一起反了?我估计是东爨反了吧?”

    “爨干福把朝廷派去筑南宁都督府和吴王城的官吏、工匠营地袭击了,将人都扣了。”

    “他们还把五尺道给封锁了!”

    爨干福是如今东爨的当家,也是之前朝廷授封的朗州刺史,这个朗州原来叫南宁州,在后世的曲靖。武德时,唐朝送爨弘达返回滇地,滇地爨氏见大唐一统中原,也纷纷向大唐内附。

    于是大唐改南宁州为朗州,授璺干福为朗州刺史,但很快又复南宁州都督府,并让当时镇守西昌的韦仁寿检校南宁州都督。

    不过实际上,整个滇地在当时,依然属于羁縻地,也就是仍由滇人自治,朝廷授封官职,但实际户不入籍,税不上缴。

    连南宁州都督府,都是设在越巂(西昌),而当时这个越巂其实也只是益州遥领之地,驻有部份兵马,地方上也多还是由蛮夷羁縻。韦仁寿也只是每年从益州出发,巡视各地,召见诸蛮,宣告朝廷诏令,给予封赏,再调解下诸部矛盾而已。

    直到武德八年,唐朝统一中原,在西南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韦仁寿也与各部达成了统一意见,正式在南宁州味县(曲靖)筑城。

    同时,朝廷在北面的昭通、大关,设立了曲州、靖州。

    此时的曲靖,其实指的是昭通一带,这也是大唐南下滇地重要通道五尺道,也叫石门道的重要通道。

    当年武德朝廷其实对西南也还是很有想法的,计划好了入滇的路线,制订好了一个个步骤,大抵也还是当年隋文帝时的老路子,先招抚封赏,羁縻笼络,然后再一步步渗透,慢慢驻军、移民,经商,甚至是筑城、修路。

    只是武德末年,北方突厥频频入寇,这让大唐一时再顾不上南边,尤其是武德九年发生了玄武门之变,远在西南的益州大行台也受到影响,窦轨是支持李世民的,而韦仁寿是支持太子的,窦便借机清除废太子党,当时诛杀了行台尚书韦云起,以及郭行方,而韦仁寿做为韦家人,也被窦轨从南宁召回,让他回去平西南夷叛乱,韦云起被调离,半路病逝。若非半路病故,估计也是要被窦轨借机杀掉。

    韦云起、郭行方、韦仁寿等人被窦轨所杀,益州大行台也是动荡不安,更没空再理会南边的滇地了。

    此后几年,李世民继位,重心仍然是在北方,忙着清除余逆,安抚朝野,又要改革税赋,休养生息,还得防范突厥。

    如今大唐再次望向滇地,早已不是武德年间那时的小心谨慎了。

    李世民直接就在长安城,在滇地设立了好几个世封府、州,直接就把自己的皇子、兄弟、功臣们授封到滇地来当都督、刺史。

    根本就不理会地头蛇爨氏的态度。

    秦琅更是直接挥兵西进,直接就占了通海。

    而后朝廷也是很不客气的趁势,调益州军南下,硬生生的一刀切在了昆明和洱海之间,于姚安设立了姚州都督府。

    东北方向,又增兵曲靖,征召民夫,开始大肆拓宽石门道。

    又派工匠直接到南宁州味县,打算把当年韦仁寿在味县旧城旁筑的石城扩建,做为南宁州世封都督、吴王李恪的藩镇王府、衙城。

    他们直接就开始测量、开工,石城当年是韦仁寿所筑,建成不过十年时间,可韦仁寿筑好城就死了,石城一直都是让爨干福占着的,如今唐人来说以后这块地方就是吴王李恪的封地了,这石城要扩建为吴王府,做为南宁都督府牙驻地。

    爨干福当然不干了。

    他最初还原本以为,朝廷封李恪为南宁都督啥的,只是跟当年东晋朝廷授的南宁刺史、都督一样,只是虚封遥领,根本不会来。

    谁成想,唐天子还真要派自己的儿子来了。

    这不是鸠占鹊巢吗?

    眼看着唐人如此目中无人,而偏偏西爨还如此懦弱,爨归王把妻子都送给唐人了。爨干福一怒之下,忍不了了,于是便接受了南边和蛮的劝说,终于反了。

    他派人堵塞五尺道,又偷袭石城,扣押唐官,反了。

    “爨弘达、爨归王父子呢,他们就没半点反应?我给爨归王的任务,他还没去做吗?”

    “动了,爨干福一造反,爨归王便立即在曲靖一带,会盟乌蒙、乌撒等九蛮部,号召他们起兵助唐平叛,这家伙阴的很,早就潜到了曲靖一带,暗里与诸蛮秘密勾结,只等爨干福旗一举,他才跳出来。”

    “爨干福那边夺了石城,这边爨归王便带着他老丈人家乌蒙蛮等九部会师南下,而他爹爨弘达也是立即领兵越过滇池东进了。”

    秦琅听了笑呵呵道,“这不是很好吗?”

    阿黄不掩饰的道,“我就是信不过那乌龟王,就算他们内讧起来,我们也不能干看着,咱们就当趁这机会,将他们一扫光!”

    “才刚开打呢,你急个甚!”秦琅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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