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一行重新上车,车队沿着一条山林间的水泥路,驶向山谷深处。
顺着这条路前行三五里后,便见一座翠竹掩映的道观,赫然出现在眼前。
赵昊看着那山门上‘道法自然’四个大字,不禁失笑道:“还真修了座道观啊?”
“不是道法研究所嘛。”张鉴讪讪道:“得在道观里研究才合理。”
“幸亏没叫佛法研究所。”赵昊哈哈大笑道:“不然你这位主持还得剃个光头,点上戒疤哩。”
道观山门外有岗亭,周围有流动哨,地上挖着壕沟,沟前拉着铁丝网,还养了好多狗。
其实这里仍是00所的范围,本就戒备森严,难道里头研究的东西,机密程度比新式枪炮还高?
“研究中心内部,也只有所长级别才知道11所的存在。”张鉴轻声道。
“他们猜出这里是研究啥的没?”赵昊笑问道。
“这个……”张鉴面色古怪道:“不说也罢。”
“说来听听嘛。”赵昊拾阶往建在山上的道观走去。
“大伙儿说,道法嘛,无非行气炼丹,当然为的就是,长生不老,金枪不倒了……”赵士祯越说越小声道:“还说看来小人物的追求五花八门,大人物的兴趣出奇一致。”
“好家伙,一套一套的。”赵昊摸着自己的鼻子道:“告诉你,11所不是干这个的!”
“就是,这种事有08所操心就行了……”赵士祯使劲点头道。
“08所也不用操心!”赵昊鼻子都气歪了,一脚踢在他腚上道:“我用不着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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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道观之中,才看到里头另有千秋。
只见院内没有香烟袅袅的青铜香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铜条框架、细铜丝网编成的球形大笼子。
大殿中也没供奉三清,而是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电、磁、光!
原来这所谓的道法研究所,其实是专门研究电、磁、光的电磁研究所!
电磁学是物理学的一大分支,我国很早就对电和磁有所了解和研究了。
描述静电现象的‘琥珀拾芥’、‘玳瑁吸喏’,以及磁石引针、磁石吸铁的记载,在古籍中俯仰皆是。古人还依据后者发明了指南针。对雷电的认识则更早更全面,他们知道导体引雷,绝缘体避雷,对尖端放电和大气电也有研究。
赵昊在他的重要著作《物理小识》中也有专门介绍电与磁原理的篇章。在科学门面向大众的科普展览馆中,很大比例的小实验也都与电与磁有关。
但别说普罗大众了,就是科学门内的弟子,甚至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们,也只是把电和磁当成两种用处寥寥,仅供消遣的小玩意儿。
当然04所除外,当初赵昊电解水制氧救回林润之后,整套电解装置就归了化学研究所。这些年他们电解了各种酸、碱和盐,发现了很多新元素,比如钠、钾之类的碱金属,可谓成就非凡。
可哪怕04所也想不通,电和磁明明是两不相干,怎么还会放在一起研究呢?还要这般遮遮掩掩,秘不示人?甚至就连研究中心二把手赵士祯,都不知道这个道法研究所,具体是干什么的。
“电磁研究所?”见这里真没有炼丹炉,只有各种线圈、磁铁之类的实验装置,赵士祯无法理解道:“跟道法有什么关系了?”
“当然有关系了。”赵昊笑着对张鉴道:“现在可以告诉他了。”
“是,师父。”张鉴点点头,对赵士祯正色道:“师父给11所布置了两大课题,分别是千里传音和灯芯朝下。”
“千里传音,灯头朝下?”赵士祯张大嘴巴道:“还真是研究道法啊。”
江浙一带流传童谣唱得好,‘黄连拌猪胆、穷人命最惨。穷鬼也能翻身,除非千里能传音、灯芯朝下烧……’
千里传音、灯头朝下,那不是道法是什么?
“外头那个铜丝笼子,”赵士祯又问道:“是用来研究哪个的?”
“哦,你说那个防电笼啊?”张鉴道:“那是雷雨天捕捉天上的闪电时,用来保护试验人员安全的。人在里面被雷劈中了也能安然无恙。”
“噼噼啪啪好刺激的,师兄改天试试?”王徵笑嘻嘻道。
“去你的,我没兴趣。”赵士祯脸一白,他宁肯跟火药打一辈子交道,也不愿意站在个金属笼子里被雷劈,确定不是在做烤肉吗?
不过他现在是真觉得,道法研究所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贴切了。这又捕捉闪电,又研究千里传音、灯头朝下的,不是在研究道法是什么?
“那么你们今天是搞成了千里传音,还是灯头朝下?”赵士祯又问道。
“你猜呢?”王徵反问道。
“我猜的话……灯头朝下虽然神奇,但不至于搞得这么密不透风。”赵士祯说着震惊道:“难道你们可以千里传音了?!”
“真是机智无过师兄啊!”说话间,王徵走到一间实验室门口,转身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道:
“大明万历十五年七月初二,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却是人类历史上划时代的一天!”
说着他缓缓推开了实验室的门,侧身做个邀请的手势道:“用师父话说,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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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内,一张偌大的木桌上,摆着一堆瓶瓶罐罐、线圈铜球之类的仪器。
一个个子不高,面容白净的年轻人,正跟两个助手一起,对着一桌子仪器进行最后的检查。
听到开门声他才转头一看,赶忙放下手中的实验记录本,快步迎上来道:“有失远迎,师父恕罪!”
“没事的子先。”赵昊摆摆手,微笑问道:“实验成功,比什么都重要!”
“是,师父。”年轻人肃容点头,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别看他这样,却是出现在本书简介中的人物,南徐北王中的前者——徐光启!
这位就没必要多介绍了,赵昊隆庆三年就让金学曾代师收徒。当时他才七岁,如今在赵昊门下已经整整十九年了,在同门中只有阳阳师兄们比他排位靠前,绝大多数同门都要喊他一声师兄。
赵昊把南徐北王派来搞一个项目,可见他对千里传音有多看重了!
能不看重吗?江南集团如今的地盘虽然不算太多,但摊子却铺的超级大,从东到西八万里,要塞和基地遍布四大洲三大洋!
在如此恐怖的距离面前,一切现有的通信手段统统失效。就连他多年来不计成本建立起来的信鸽系统,也一样望洋兴叹,必须依赖船只完成信息的跨洋传递。
目前从里斯本传信到上海,集团用最快的速度——飞剪船配信鸽系统,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虽然已经快到常人无法想象了,但对赵昊来说依然是难以忍受的缓慢。
比如欧洲发生了什么大事,远征舰队第一时间报告国内。哪怕自己在上海收到信后第一时间回复,等远征舰队司令部收到命令时,已经是四个月后了!
而且那是正好赶上季风转换,才能达到的理想状态。更多的时候,顺风两个月,返程逆风就得多一个月,再稍一耽误就朝半年去了。远征司令部要是等国内决策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这个问题历朝历代都会遇到。按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应该由皇帝决定前线的一切。可要是君王死死抓着决策权,在遥远前线作战的军队,就会变得反应无比迟缓,很可能招致帝国无法承受的惨败。
可要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又担心将领会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在这种客观困难导致的矛盾心态下,哪怕开国皇帝御驾亲征,为子孙打下大大的江山,等到后代那些温室花朵接班后,只能忍痛放弃驿马鞭长莫及的边疆领土。结果历朝历代到了中期,真正统治的疆域便都大差不差了。
赵昊所著的《军事学》一书中明确指出,政权统治的范围,或者说政权力量投射的效果,是与信息传达效率直接成正比关系的。
当信息传达效率低到一定程度,政权力量投射的收效也将差到无法接受。当为了维持在该地区统治,所需投入大到无法承受时,政权要么被活活拖死,要么只能壮士断腕,主动收缩自己的统治范围。
用他这套理论来审视的话,江南集团如今的状况可谓糟糕透顶。如果他不想让集团被活活拖死,就必须要么主动收缩,要么想办法显著提高集团信息传达的效率!
苦心经营多年才得来的八万里大好……海岸线,赵昊是一寸也不想放弃,所以很多年前他就下决心,要把电报搞出来!
而且难得的是电报技术——不管有线电报,还是无线电,都不需要太多前置技术。人类想要实现这一步堪比蒸汽机的伟大跨越,需要的主要是革命性的理论和理念!
更难得的是,这些革命性的理论是那样的简单易懂,不超过后世的中学水平。赵昊自己都有信心把它搞出来……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结果就耽误了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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