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大齐诸路水师与黄琼的外公,牵连并不深。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黄琼外公,当年连精锐的四大营与西京大营,尚未完全控制。御林八军,还有相当一部分,掌握在心思各异的将领手中。哪有心思和余力,去顾及远在沿海诸路的水师,以及诸路的卫军?可不放心的老爷子,却是将第一刀便砍向水师,水师整肃的最为厉害。
再加上当初所派出去整顿水师的人,即不懂水师,又过于贪财。将水师之中,能打的将领基本尽数调离,或是提前致仕。更是近一步,加快了水师的垮塌。在军费的拨付上,更是只拨最基本的经费。大齐水师甚至到了十余年,未添置一艘战船的地步。水师将领不是老的连路都走不了,便是压根什么都不懂。有限的有能力将领,又将心思都放在捞钱上。
所以说,如今大齐的水师烂到这个地步,他这位前任皇帝是首当其冲。黄琼提出之所以妥协的原因,反倒是把老爷子弄无语了。见到老爷子哑口无言,黄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老爷子那点心思,他又岂会真的不明白?固执又守旧,做事总是顾忌太多。又不会懂的整理财政,又独揽大权不妨。明知道下面上报的水分极大。可依旧不采取任何的办法。
在位期间,又转马灯一般,换了十余位相爷。可又不给那些相爷实权,搞得自己累个半死。国库国库亏空,宗室宗室越加的跋扈。朝廷上下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已经到了不大整顿不行的地步。而这些事情,老爷子其实是明镜的。可他又无能为力,半点步子都不肯迈。不作为或是不想作为。造成了自己都继位几年了,实则到现在,依然还在给他擦屁股。
若不是自己这几年来抑制宗室,整顿官场风气,对烂到都不能再烂的财政整理。在军中大量的启用年轻将领,就老爷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来看,伪帝打到江南。与朝廷搞出一个隔江而治,恐怕并不是什么梦想。便是打到京兆府,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野心。就算伪帝的造反被镇压下去,可按照他那套法子,用不了二十年,这大齐朝估计就要崩溃了。
一动兵戈打的是什么?除了选将练兵之外,打的便是钱粮。历朝历代,因为镇压造反着或是兴兵大动干戈,因为财政崩溃而灭亡的可不在少数。隋炀帝真的那么昏庸吗?恐怕并不是。隋朝的灭亡,除了三征高丽造成无数的死伤之外。便是浩大的军费开支,再加上开挖运河、兴建东都宫殿,不顾民生苦难多次巡游天下,造成极大的铺张浪费,引发国库的崩溃。
因为不断的加税,造成百姓不堪重负,无力支撑高额的钱粮,最终铤而走险。使得某些野心家趁虚而入,最终身死国破。老爷子虽说并不轻易兴兵,也不奢华浪费。可不精通财政,也是老爷子一大致命的弱点。在加上性格上的弱点,老爷子当政二十年,留下的积弊已经到了难以改变的局面。自己如今的苦心经营,也才是勉强维持局面罢了。
若是没有自己,这些年来小心谨慎,恐怕如今的大齐,就算没有伪帝兴兵作乱,也是烽火遍地了。老百姓吃不饱肚子,是要造反的。平叛这一战整整打了三年。去年更是两面作战,南与叛军作战,北与兴全国之力南下的北辽苦战。军费开支极其浩大,本就不厚的国库,不到半年便空空如也。而民间百姓苦难到,自己甚至到连一文钱税钱都不敢加的地步。
就是怕前面吃紧,后面再出现百姓造反,导师胡局面便彻底的糜烂。平叛这三年,自己过的比三十年还要累。几乎是一文钱一文钱的再扣。若不是江南东路、两淮,两川这些税负重地,没有被叛军完全波及。恐怕到现在,朝廷还揭不开锅。可眼下,依旧没有改变左支右绌地步。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自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帝王之尊?
自然是怎么样能搞到钱,自然便怎么做了。虽说这名声不好听,可入库的却是真金白银。最为关键的是,保证海上通商道路,不被刘家所切断。保证了沿海地带的安宁。给自己重整水师,可以争取到一定的时日。自己如此苦心,老爷子负担不理解,还在其中挑刺。尽管也明白这其中是事出有因,可依旧让黄琼很是有些不满,甚至心中有些非议。
看着老爷子满头的白发,黄琼一时心思极其复杂。他这位亲爹,即想给他父爱,又不知道怎么给。即想帮衬着他,可又总是自以为是。不是帮了倒忙,就是让自己多废了不少的心思。也许真像是母亲说的,他的那点雄心壮志,在与自己外公争斗之中都已经耗完了。或是干脆便是,天分都用到了帝王心术上了。剩下的东西,实在是受制于资质所限。
对很多的事情,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治国理政,又不是紧靠帝王心术便行的。很多情况之下,也就只能曹随萧规了。想到这里,黄琼心中倒也释然了。又陪着老爷子说了一会话,便去见母亲了。这次母亲没有与老爷子一同出现,估计是有意的,给自己留下机会与老爷子单独谈话的机会,以解开老爷子心中的不满。更缓和一下,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
而对于老爷子在自己不在京城期间,那些骚操作,黄琼倒也没有在意。他知道,老爷子当时是真为自己着急,生怕自己不在京城,那几个人联手搞出什么事情来,才急着想着出面替自己收拾局面。只是老爷子却是忘了一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让位多年,朝中重臣都已经换成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军务和南镇抚司都在自己手中牢牢掌控。
朝中的重臣,又有谁会理会一只已经没有牙的老虎?结果,想要出面的想法,直接被打回了原型。在诸臣身上,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连一个波澜,都没有掀起来,便彻底的消声灭迹了。这件事,黄琼早就从傅远山与于明远几个人密折上,知道了此事。而母亲也来了一封信,替老爷子解释了一下。所以在那件事上,黄琼也没有过多的追究。
甚至回京之后,一句都没有提起。反倒是,当初在给傅远山密旨上,提出有些场面还是要应付一下的,不要与太上皇之间的关系弄得太僵。自己总归是太上皇的儿子,孝字还是要做到了。有些事情,就权当陪老爷子玩了。于点傅远山几个人的话,对几个人人品有信心,对自己眼光更有信心的黄琼,连说都懒得说。他相信自己挑选的人忠诚度。
不过傅远山几个人,即便是接到了黄琼的密旨,可在这件事上态度却是相当的坚决。不见就是不见。当时被催急了,派中书省和枢密院,几个六七品官去应付一下。便是六部侍郎都没有派出一个。最多派如今成了一副空架子的门下省,一些官员去见见太上皇,提出一些指导的请求。而司徒唤霜每次来尽孝,也对朝政从来都是闭口不言。
可谁都知道,皇帝不在京兆。如今朝中监国的是皇后,而权势最重的便是傅远山,于明远与吕端,这三人分掌军政财。这三人不出面,派一些小官员去,可以说连应付都算不上。那些所谓的指导,也不过是场面上的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其中的奥妙。自然都离着太上皇远远的。而老爷子又如何能不明白,也只能黯然的收回原本的想法。
去见了母亲的黄琼,与母亲谈及此事的时候,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他来见母亲的路上,便已经想明白了,老爷子如此快速的苍老,恐怕这件事情才是主因。哪怕是这个权利是他交出去的,可一旦当他发现自己彻底失去了权利,甚至都已经陷入无人理会的地步。自然心态,也是很难摆平的。这个心态调整,恐怕不是短时间之内,能够恢复如常的。
来到母亲这里,黄琼规规矩矩的给,正在辅导寿阳与自己女儿功课的母亲行了大礼。而见到黄琼到来,母亲到没有当着两个孩子面多说什么。只是将黄琼带到另外一间屋子后,才开口道:“有些事情,你也不腰怪他。他虽说不懂得怎么做好一个父亲,可他一心还是想要做好一个皇帝的。虽说有些事情做的不好,可他也是在为你和朝政着想。他太怕乱了。”
对于母亲的劝说,黄琼倒也没有隐瞒什么,倒也如实的说:“母亲多虑了。其实父皇的心思,儿子一直都是明白的,也从来没有怪过他什么。儿子甚至在给傅远山几个人的密旨上,让他们不要太过于忌讳某些事情。老爷子愿意搞什么,就抽出一些功夫的,陪着他也就是了。权当哄着他玩,这也算是儿子的一番孝心不是。至于再多的,父皇也是做不到的。”
“现在的朝政,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撼动的。别说滕王与宋王,还有跟在他们身边的几个跳梁小丑。便是父皇,恐怕也没有那个本事。若是没有这点自负,儿子又岂会在这个时候离京南下?还去最南面的广南西路与大理国,并且一去大半年?哪怕明知道京中的事情,都没有急着赶回来?儿子就算将大政交还给老爷子,他真能接得住吗?”
“更何况,老爷子的心思,固然有一部分,是想要帮着儿子稳定朝局。但恐怕另外一部分,是他想要保住宋王与德妃。甚至就连滕王,他也想要保住。因为他知道,那几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根本动摇不了儿子的根基。但若是等到儿子出手,他们的下场?”
听着黄琼说起,老爷子在他不在京城期间,搞出的哪一出闹剧,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不说。他甚至为了哄老爷子高兴,还让傅远山与于明远陪着老爷子胡闹,权当是陪着他玩了的话,母亲却是不由得撇了撇嘴。虽说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自负的本钱。整个朝政被他弄得铁桶一般,正像是他说的那样。就算是他现在将大政交回,老爷子恐怕也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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