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件事听起来再莫名其妙, 张文梦也不得不认真的思考一下, 因为跟她说这些话的是对面这个让人看不透的人, 换作另外一个,她一定不会这么有耐心。

    这人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却让她还有她身后的那些人全都陷入了激烈的斗争中, 等到张文梦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又出了一身冷汗, 抬头看了眼模糊的屏风后,看见那人正悠闲的坐着,似乎正在观赏着她听完了这几句话之后的反应。

    除了张文梦,屋子里还有其他几张更加有趣的脸, 他们是坐在张文梦身后的那些人。虽然他们是一起来的, 但他们身后其实都是代表了天易楼的不同势力, 甚至有一个青长老的亲信, 就坐在里面。

    他在刚刚听完了斗笠男的话后,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身子不停的在座位上来回的扭动,时不时的还看看旁边的人。

    被别人这么指着脸说青长老的坏话, 简直像是在对他左右横扇一样, 他实在是无法平静下来。

    其他人对于这个人的心情也有些微妙, 他们可能都不是青长老的人, 但有些人是跟青长老合得来的,有些是合不来的,这些人混杂在一起, 每个人看对方都觉得他面露凶光,谁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心无芥蒂的跟这群人继续相处。

    路留生原本是真的不想表现出自己对谈话感兴趣的样子,可是奈何斗笠男像是能够猜透人的心里都在想什么一样,三言两语就让一群刚才还像是一块铁板的人们分崩离析,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而且这人还特别懂得如何利用人心,简单的几句话,就勾的人跟闻到了肉味的狗一样,不得不跟着往前走。

    就像有些东西,你明明知道那是个圈套,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往里面跳一样。

    路留生冷眼看着,这些天易楼的人们之间气氛越来越紧张,而那个叫张文梦的女人就要眼睁睁的跳进斗笠男给她挖的坑里了。

    而且这个坑甚至都不是斗笠男想要骗她进去的,他只是光明正大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挖,然后轻描淡写的用了几句话就让人心甘情愿的往里面跳。

    真可怕啊。

    张文梦犹豫了半天,她的心里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争斗,最后终于开了口,“那么……你说的这些如何证明呢?”

    “短时间内没什么办法证明。”斗笠男道,“你如果真的想看看是真是假,那你可以现在就回天易楼去,试着去接触一下易孤舟,如果还能碰见,那可见我说的应该就是假的了。如果碰不上……那估计你也没什么机会再去试验它的真假。”

    “那你……”张文梦犹豫的道,“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你不怕我说出去吗?如果你想利用我做什么,那是不可能的,别说是我,我身后的这些人……他们也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如果我们想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你也无法阻止我们。”

    “因为我觉得很好玩。”斗笠男丝毫没有停顿的说到。

    ……

    路留生都看着张文梦卡壳了几秒,他的心里都对对方感到同情,估计这会张文梦也被这么一句话给搞蒙了,所以才半天接不上下一句。

    但斗笠男确实就是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他有时候说的一些话,在路留生看来纯粹是没有任何目的,这是个做事情纯粹看心情的人。

    猎物已经意识到了它面前的是一个陷阱,可它前有狼后有虎,那个陷阱看起来竟然还意外的更安全一些。

    更别说这个猎物本身其实还不想死,更不想毫无声息的死去。

    华荣月看着张文梦,自己淡定的喝茶,心里莫名的感慨还是熟人好坑,这就是为什么传。销都是先拉熟人的缘故吗?确实比较有科学性啊。

    她现在丝毫不急,急的应该是张文梦,坦白的说张文梦是个很厉害的人,而且一心希望天易楼能发展的越来越好的那种,这种人虽说完全没办法用金钱攻势击败,可她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天易楼。

    如果跟她说天易楼现在很危险的事,那她真是会奋不顾身的跳进来的,根据华荣月对她的理解,这个人一定会这么做。

    华荣月坐在那里悠哉悠哉,她不害怕张文梦不开口,毕竟她暗示的都已经够多了。想对付天易楼,那一般的小组织肯定不行,必须得由一个很厉害的人物负责牵头,而那个人还必须是非常了解天易楼的……

    实力深不可测,刚刚还亲口告诉了张文梦天易楼内的实际情况,甚至有“看戏”心理的华荣月,怎么可能不是张文梦心里的第一候选人呢?

    只不过华荣月挺想知道张文梦该怎么开口的,因为张文梦是个轻易不会去求人的人。

    她去求人会是怎么求的呢?会直接开口让华荣月帮她吗?

    华荣月脑子里的想法最多也就是张文梦会来求她,她到时候会直接把易大佬喊出来,易大佬应该比较喜欢处理这件事,能看见老熟人去求人恐怕对于她来说也比较新奇……

    事实证明,华荣月确实是对张文梦还不怎么了解,或者她还对天易楼不太了解,因为张文梦做的决定要比她想象的狠辣,决绝的多。

    “你的意思是,目前天易楼楼主正在受人控制?”张文梦问。

    “是。”

    “除了你之外,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是吗?”

    “是。”

    “如果你想要出手,你是有能力帮天易楼的对吗?”

    “是。”

    “那如果这个消息走漏了……我不光活不了,天易楼里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死了的消息,是不是?”

    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华荣月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了张文梦一眼,她心说这个问题问的可真是有内涵。

    心里觉得有意思的华荣月端了杯茶,想要细细的品一品。她刚端起茶碗,张文梦忽然一个转身,腰间的长刀出鞘。

    一道闪电划过,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那是刀入鞘的声音。

    ……或许还有不仔细听,完全听不见的一丝像是漏气一样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像一个破了的气囊一样,努力的想要堵上,却无能为力。

    张文梦重新坐回了华荣月的前面,在她的身后,是六个脖子上都带了一条血线的人。

    她静静的转过来,重新看着屏风后面的人,现在的她,脸上格外的平静,跟刚刚的那种颓唐一点也不同了。

    似乎她在决定了某件事之后,心里就忽然平静了下来。

    张文梦身后的六个人每个人都捂着自己的脖子,拼了命的想要喊出声来,却无能为力,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声音。

    他们的声带已经被破坏了,非常干脆利落的杀人刀法,天易楼教给杀手们的从来都是一击致命,能在杀了人的同时,破坏掉他们的声带,让他们发不出来声音。

    同时还能减少出血量,就像身后那些捂着脖子的人,他们明明每个人都命不久矣,但身上的血却没多少,只有脖子那有一道比较显眼的血迹。

    这是不知道谁发明出来的一种刀法,其精髓就在于明明可以杀了人,却总是给被杀者几分钟挣扎的时间,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有活着的机会,然后一点点的痛苦挣扎着死去……天易楼里目前练这个刀法的不太多,但后来出了用此刀法用的非常好的人后,江湖上这套刀法就赫赫有名了。

    那个人的名字是易玲珑。

    华荣月也会用这套刀法,但她的刀从来不会杀人,虽然留下来的血痕是一样的,那些人在短短几分钟内感受到的绝望也是相同的,但他们最终都不会死。

    她现在端着茶杯,这杯子刚刚放到嘴边,喝也不是,拿也不是,整个人脑子里都处于懵了一下的状态。

    但她最后还是轻轻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把杯子放下了。

    张文梦这个人……可能华荣月低估了她,也想错了她。

    “现在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在这里了。”张文梦道,“如果我说这些人是死在你手里的,恐怕也没有人会质疑我,因为像你这样的疯子,随手杀几个人总是特别容易的。”

    路留生刚刚想阻止的,可她在看出张文梦的意图时,就已经来不及了,这刀法太快,也太诡异,他本以为不会致命,但回过神来时,那几个人已经回天乏术。

    他在屏风后,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张文梦,他对于随意杀人的人总是没什么好感的,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张文梦作为从天易楼长大的杀手,确实是非常的厉害。她在理清了整个事情之后,瞬间就决定把身后那六个人当做投名状给了斗笠男。

    只要杀了这六个人,今晚他们的对话都不会传回天易楼,而张文梦也被捆绑在了斗笠男的车上。

    但换句话来说,刚刚斗笠男丝毫没有出手,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几句话,就让刚刚想要杀他的七个人死了六个,仅仅剩下了一个对他衷忠心的人。

    张文梦像是着了魔一样,对面前的斗笠男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所以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意思。我把我的一切都押在了你的身上,我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

    ……

    她就这么把自己的“心”双手捧上送给了斗笠男。

    张文梦疯了吗?

    不,她无比的理智,比大多数人都要理智。

    而且在路留生看来,张文梦清醒无比。她是在最清醒的情况下,做着最疯狂的事,就像一个甘愿喝下毒酒的人,在逐渐的癫狂中,和一群人共同的舞蹈向死亡的终点。

    没有一个人会安心的喝下毒酒的,但在斗笠男的面前,一切都变得很简单。

    这才是让路留生觉得最恐怖的地方。

    他忽然开始怀疑起了斗笠男让他留下来的目的,是否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是如何像路留生之前所说的,一步一步的让人交出自己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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