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日这些人将银子交到海通银庄作交割,加上收缴的现银和黄金,那么这就已经凑够了二百二十五万两了,距离两期最低标准二百五十万两只差二十五万两银子了。

    虽然这第一日肯定是收获最大的,但是明日是珠宝首饰也不会逊色太多,冯紫英当初估计卖出五六十万两银子应该问题不大,如果按照今日上浮的程度,那意味着还能有七八十万两收入,至于后面的田庄铺子宅子和杂项,如果能收回三四十万两银子,那就意味着整个这一次拍卖能收回三百四十万两银子左右,远远超出了最初的预估。

    当初老爹和户部兵部便有约在先,如果两期能实现二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发卖收入,那么就要按照五十万两银子拨付给西北四镇解决眼下西北困局难题,如果超过二百五十万两,将从超出部分拿出三成来增补给西北四镇。

    如果能实现三百三十万两的发卖收入,就意味着老爹还能从户部兵部多拿到二十四万两也就是说老爹几乎能拿到七十四万两“安抚银”去用于安抚西北四镇,这个数目已经大大超过了老爹的预期了,当然老爹向户部兵部喊出的价位是八十万两。

    见冯紫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傅试、汪文言和吴耀青等人也都是心中一松。

    先前大家做了这么多工作,大人也是煞费苦心地四处张罗发请帖,甚至不惜出头露面亲自登门邀请,还有在京城和江南报刊上发声造势,就是要把这一场发卖盛会搞出一个大阵势出来。

    但无论怎么声势浩大,最终结局还是要看效果如何。

    正如大人所言,这一场发卖会其实就是要把两期的目标合在一起,九月份那一场就没有必要再做,一次就要把饭吃饱。

    二百五十万两银子堪称天文数字,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压在心上,除开九十万两已经入库的现银,还要凑足一百六十万两银子,而这第一炮是最关键,打不响,那就意味着后续很难再实现目标了。

    现在看来今日这第一场超额实现了预期目标,甚至大大超出了预期,堪称完美。

    “后日那一场我们的预期是最低四十万两,如果能实现四十万两最好,但根据今日的表现来看,五十万两目标大有希望。”傅试兴致勃勃地道。

    “也不一定,珠宝首饰这一类物件感兴趣的是女人,男人纵然愿意为女人出钱,但是女人很难到现场来感受这份气息,所以还是需要保守一些最好。”汪文言先打预防针。

    傅试一想的确如此,但还是坚持自己观点:“文言所言有理,但是我还是以为四十万两可以实现,而第三场田庄铺子和宅子价格相对稳定,四十万两完全能实现,但也不可能有多大增幅,毕竟这类东西价格都基本明朗,市面上一问就清楚,至于最后的杂项,能有十万两银子我们便满足了,这样下来,我预计三百十一万两的目标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秋生兄在田庄铺子和宅院这一块的预计又太保守了一些,我以为这一块还是有较大的增幅的。”吴耀青接上话。

    “哦?愿闻其详。”傅试讶然。

    “傅大人您做的调查数据是建立在年初的价格上,这些田庄宅院和铺子在去年经历了蒙古人入侵后价格有一个大幅度下跌,据我所知起码跌了三成,但是进入六月之后已经基本上恢复到了去年蒙古人入侵之前的水准了,也就是说您所说的四十万两起码要上浮十万到十五万左右,另外这一批田产宅院和铺面不少是位于扬州、金陵和苏州等江南地区,若是按照以往惯例,京师城的商贾对于江南地区的田产或许会感兴趣,可是像宅院和铺子就未必了,但这一次受大人邀约,洞庭、龙游、徽州、江右、扬州这几大商帮的商人头面人物都几乎到齐,他们对于这些地区的田庄宅院和铺子是有很大兴趣的,所以我以为这是另外一个利好消息,也会带来一定程度的上浮,但至于上浮多少,我没有做过调查,无法做出预判。”

    吴耀青这一分析也让冯紫英和傅试等人都若有所思。

    汪文言欲言又止,但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冯紫英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示意下来大家做好后续各种手续程序问题,务求账目清楚,银两入库。

    一直到只剩下冯紫英和汪文言时,冯紫英才启口问道:“文言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大人遍邀江南商贾,只怕不仅仅是为此番发卖造势这么简单吧?”汪文言沉吟着道。

    “嗯,是有一些其他想法,也有要和他们见面沟通的意图在里边,毕竟去年以来江南就有些躁动,我多少也还有些薄名,他们愿意给我这个面子,我也想听一听他们的真实想法。”冯紫英点点头。

    “其实大人邀请他们来,而他们也都倾巢出动,甚至包括绝大部分头面人物,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汪文言很清楚冯紫英在担心什么。

    “嗯,是说明了一些问题,但我以为还不够,这只能说明他们担心,想要搞明白一些问题,想要窥测走势,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会站在我们这边。”冯紫英语气里也有些说不出凝重,“他们的根基毕竟在江南。”

    “但北面有他们广阔的市场和生意。”汪文言不认可冯紫英的观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更是如此,江南商业发达,竞争更激烈,北地辽阔,如果再加上辽东、湖广和西南地区,那就更不可限量,更不用说边墙以外,这些商人不可能放弃。”

    “文言,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这里边有几个问题,第一,你就笃定湖广和西南会与朝廷一心么?第二,你说的都是建立在朝廷占优的情况下,可如果大家觉得朝廷处于劣势呢?”冯紫英反问。

    汪文言吃了一惊,看着冯紫英,“大人,这怎么可能?朝廷是正统,湖广西南怎么……”

    冯紫英目光炯炯,汪文言一时为之语塞、

    冯紫英轻笑:“正统这个定义要看谁来说?你觉得呢?”

    “可太上皇还在,当初是他确立的皇上,……”汪文言强辩,却又有些底气不足。

    “是啊,是太上皇指定确立当今皇上,可是如果他现在态度变了呢?抑或他不在了呢?”冯紫英悠悠道:“义忠亲王可是二十年的太子,在江南名望有多高,影响力有多大,文言不会不知道吧?在当今皇上登基之前,天下都理所当然觉得该是义忠亲王登基为皇的,那现在如果有什么变故,这民心民声,还不是操纵在士绅们手中?”

    汪文言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良久才闷闷地道:“大人所言的确有道理,但是当今皇上登基已经十年,时移世易,帝位稳固,朝臣拥戴,就算是在江南,只怕已不复有往日情形了,士绅也好,商贾也好,都是趋利避害讲现实的,要让他们拿自己身家性命乃至一族人的命运去搏这种虚无缥缈的富贵前程,只怕说得热闹的人不少,真正敢于付诸实施的不会有几个吧?”

    “正常情况下是如此,如你所说,朝廷正统,当今圣上是没的说,但是在一些条件发生了变化,而且又有有力竞争者出现的情况下,并非所有人都能理性冷静看待这一切的,富贵险中求这句话在很多人铭刻在心,尤其是他们认为希望很大的情况下,就会有一搏的狂热和勇气了。”

    冯紫英从来不会轻看人心,就目前来说,的确自己猜测的那种情形可能性不大,但是外界因素如果出现一系列变化,量变到质变,那就很难说了,他不认为义忠亲王、牛继宗、王子腾、汤宾尹、顾天峻、贾敬、甄应嘉这些人是蠢人,这些人哪一个拿出来都是人中俊杰,而集合在一起,能做出多大能耐的事情,你可以想象得出来。

    “所以大人才会把这些江南商人邀请到京中来,探听一下他们的口风?”汪文言明白了冯紫英的意图。

    “除此之外,还能找到更好的理由和借口么?”冯紫英苦笑,“我现在是顺天府尹,不是中书舍人,也不是商部主事,没有理由像还在翰林院厮混时候那样随意出入江南吧?就这个借口理由,我都琢磨了许久才算找出来的。”

    “既然如此,大人其实也可以借这个机会一窥这些江南商人的心思,第三轮便是集中发卖田庄、铺子和宅邸,铺子和宅邸以京中最多,田庄也以京郊居多,江南商人既然受您之邀而来,肯定多少也该有有所表现,若是只顾着买古玩首饰或者江南那边的田宅,而不肯买京中宅邸铺子和庄园的,不能说就一定有什么,但是起码说明他们不看好朝廷这边,而愿意买京中宅邸庄园的,也许就是认可朝廷这边的,……”

    汪文言的观点冯紫英听在耳中,笑了起来:“你觉得这应该是他们的投名状或者保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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